軟轎在御書房院門候着,陸公公扶了一把王丞相,等他坐穩之後,讓人送出皇城。
坤寧宮內,王皇后站在院中看着夕陽,稍早之前還是白金色的太陽,如今已經一片血紅。
“娘娘,您已經站了許久了,要不歇歇吧?”秋若站在一邊提醒道。
“你不是也站了許久了?”王皇后眼神沒離開西方,語義不明的反問了一句。
秋若愣了愣,隨後趕緊行禮,“娘娘您是皇后,養尊處優,奴婢只是個宮女,怎敢與皇后娘娘相提並論。”
“呵呵……宮女啊……”王皇后低吟了一聲,想到了簫嬪,“最近簫嬪如何了?上次的事,是她第二次爲本宮獻策失敗了,還不如宮女有用。”
秋若低頭回道:“娘娘,簫嬪最近一直待在宮裡沒有離開,皇上也未曾去過她的宮殿。”
“哦?前一陣子皇上還曾經去過,現在看來,她終究比不上蓁貴妃啊。”王皇后挑了下眉,走到一旁樹下的石凳上坐下,笑了笑說道。
“娘娘,您打算……”秋若看出一絲王皇后眼中的不耐,試探着問道。
“呵呵,沒有用處的人,本宮會給她最後一個機會,若是她用不上,那就休怪本宮不講情面了。”
護甲在石桌上有規律的敲擊了幾聲,王皇后斂去笑容,吩咐了秋若幾句,緩緩闔上眼簾享受初夏黃昏的微風。
此時的篁翠宮陷入在一片寂靜裡,本就因爲不受寵而並沒有多少宮人,經過禁足之事後,衆人更加緘口不言,卻仍害怕惹禍上身。
採兒一個人端着木質托盤從廚房往正廳方向小心翼翼的走去,害怕自己又失手打了熬了一個下午的心血,採兒注意力集中的連陸貴人正出了正廳都沒看見。
“你在幹什麼?”陸貴人掃了一眼托盤中的幾個精緻木碗,她不記得什麼時候篁翠宮還有這樣的東西了。
大多數精緻電典雅的東西早就在她裝瘋時毀壞殆盡。
“小主,您都不記得了嗎?這是當初皇上賞賜給篁翠宮的東西啊,都是上好的小葉紫檀呢!”採兒有些驚訝的看向陸貴人,對陸貴人連這事都忘了顯得十分不可置信。
畢竟當初連她都記得,陸貴人是有多麼高興。
“這種事,無所謂了。”陸貴人表情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轉身就要離開。
“小主您要去哪裡?奴婢熬的……”
“你自己喝吧。”陸貴人冷淡的打斷了採兒的話,加快了腳步,漠然消失在採兒眼前。
採兒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勸阻的話,低下頭端着托盤返回廚房。
陸貴人離開篁翠宮,彷彿散步一般的踏上御花園的小路,此時已經黃昏將近,霞光即將散盡,天邊已經泛起青藍。
傍晚最是涼爽,不少妃嬪都出來散步遊賞。陸貴人刻意避開了幾人,走上了往凝箬閣來的路。
汐兒與陸貴人相隔了不遠的距離,她只能看清陸貴人的背影和將
要轉往的方向,一下午都在篁翠宮周圍的汐兒並未發現什麼異常,本想就此回宮,卻等到了陸貴人出門。
但是如今看來,陸貴人想要去的,正是凝箬閣。
凝箬閣外守衛的小太監換了班,正要進門,就看見陸貴人遠遠的過來。
見陸貴人來過一次的小太監和接班的人對視一眼,覺得他還是等等再回去的好。
“勞煩兩位公公通傳一聲,篁翠宮陸貴人求見蓁貴妃娘娘。”陸貴人站在門口對兩人點了下頭微笑道。
“陸娘娘請稍等。”其中一名太監躬身還禮之後,轉身進院通知王曇雅。
傍晚吃過了晚飯,王曇雅正坐在石凳上乘涼,楓林中現在蚊蟲過多,雖然空氣清新涼爽,但也不適合久坐。
“陸貴人?”王曇雅微微驚訝,她正想要找機會試探一下陸貴人,沒想到她竟然自己來了。
“快讓她進來。”
王曇雅微微向前傾了身子,汐兒還未回來,她便吩咐玉琮再添兩盤茶點過來。
玉琮剛剛退下,陸貴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王曇雅的視線中,王曇雅皺了皺眉,陸貴人衣着簡單略施粉黛,比上次在坤寧宮見到她時,彷彿又憔悴了一些。
“臣妾給蓁貴妃娘娘請安。”陸貴人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臉上帶着端莊嫺靜的清淡笑容。
“陸貴人不必客氣,快請坐。”王曇雅伸手示意陸貴人坐下,笑着說道:“坤寧宮之事,我還未感謝陸貴人挺身相互,反倒讓貴人親自拜訪,實在過意不去。”
陸貴人擺了擺手,“臣妾只是說了自己認爲的事實罷了,不敢讓貴妃娘娘掛懷。”
王曇雅見她話中並未有什麼破綻,或者說關於自己的事並不能讓她心有波動,那麼就只能換個話題,如果從採兒那兒得到的信息準確的話,現在只有陸家才能激起陸貴人的情緒。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王曇雅低頭說了一句,然後轉移了話題,“我前兩日聽到皇上偶然提起關於……陸家……咳。”
王曇雅說着,故意停頓了一下,曖昧不清的皺了皺眉,不着痕跡的查看着陸貴人的反應。
王曇雅有些疑惑,陸貴人的眼中先是浮現了強烈的憎惡,但只有一瞬間就被掩蓋了下去,接着便是滿滿的驚訝和疑惑,從她下意識的搖頭來看,她還覺得不敢相信。
半晌,陸貴人僵硬的轉了下頭,見王曇雅一副爲難的樣子,追問道:“皇上爲何提到陸家?”
“其實這本是機密要聞,皇上也是無意間說起,還要我保密,但是我覺得陸貴人你是此案最大的受害者,不應該瞞着你,所以……”王曇雅咬了咬牙,然後壓低了聲音。
“臣妾保證不會宣揚出去,讓娘娘爲難。”陸貴人趕緊向王曇雅保證。
“我知道陸貴人你的爲人,倒不是擔心這點,只怕你會承受不了……皇上說,滅門慘案發生之後,令尊身上遺失了一件玉飾,
皇上覺得這或許會是線索,所以暗中命人繼續追查,表面上只裝作是盜匪行兇草草結案。實際上是爲了掩蓋其中內情。”王曇雅綜合了自己現有的信息含糊說道。
這段話表面上包含了許多內容,但每一句其實都有迴轉的餘地,更是能讓聽話的人主動將含義靠向自己認爲的一面。
內情?陸貴人無意識的抓緊了紗裙,還會有什麼內情,難道不是楚若宸殺了自己家人,然後裝作調查一番後不了了之嗎?
王皇后拿給自己的玉佩,的確是父親的,但……如果楚若宸真的是幕後兇手,爲何又要說給王曇雅聽?而且偏偏與自己得知的真相有所重合衝突?
一時間,陸貴人開始迷茫起來。
王曇雅鬆了口氣,她這番話是思考了很長時間才定下來的,若是事情不像自己猜測那樣,那不但會打草驚蛇,甚至有可能反被利用。
但是看陸貴人的反應,這場賭,她贏了。
“我後來曾追問皇上這件案子到底處理的如何了,皇上卻只是遺憾的搖搖頭,說是現在多事之秋,葉子謙太傅更是遠離京城,就算明知兇手是何人,他也有心無力。”王曇雅擡手揉了揉眉心,避開陸貴人的視線。
有心無力?陸貴人眼中劃過一個有可能讓皇上說出這樣的話的人,當下形勢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如果真像王曇雅所言……那她豈不是被王曇雅利用了?
不對,王皇后有利用她的可能,那王曇雅也有可能!
“娘娘,難道皇上查出兇手,連證據齊全都不能定罪嗎?”陸貴人試探着問道。
“如果證據齊全倒還好說,但是皇上說幕後兇手權勢極大,想要消滅證據易如反掌,所以只能憑藉他沒來得甚至沒注意到的細微線索反覆推敲,但……這樣根本不足以定他的罪。”王曇雅搖了搖頭,嘆氣道。
陸貴人雙脣微動,如果王曇雅說皇上已經找到了證據,或許她會更加懷疑這個說法的真實性,但王曇雅卻說連皇上都沒能掌握……如果楚若宸真想隨口扯謊騙王曇雅的話,爲何要說的如此頹然呢?
“娘娘也不要太在意了,這畢竟是臣妾的事情,怎敢讓娘娘爲此着急,臣妾相信,天理昭彰,真兇一定會有伏法的一天!”陸貴人表情僵硬的說了一句,打算結束這個話題。
再繼續下去,她連爲何裝瘋賣傻活到現在的目的都要開始動搖了。
“你能看開,我也就放心了。”王曇雅給陸貴人倒了杯茶,茶水的清香的味道讓陸貴人暫時冷靜下來,想起這次來凝箬閣所爲何事。
既然兩邊都可疑,那便誰也不信!在這冰冷的後宮之中,還有什麼可信?
王曇雅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這薰衣草的花茶有着凝神定心的功效,暖氣順着口腔涌入四肢百骸,不覺得熱,反倒令人心曠神怡。
關於試探的話題,說道這裡已經足夠了,陸貴人主動想要結束,王曇雅自然不會阻攔,順勢而爲纔不會引人懷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