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兒點燃了兩盞燭臺,她不敢將燭臺放到蘇嬪身邊的桌上,輕手輕腳的將燭臺放到了窗邊。
“站住。”
蔓兒剛想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冷冰冰的喊話,她不知蘇嬪何時醒來的,或者說她根本沒有睡着。
“奴婢在。”蔓兒想都沒想的直接轉身面向蘇嬪跪下,低頭應道。
“去給我做些糕點來,要綠豆糕。”蘇嬪沒有責罵蔓兒,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然後揮了揮手。
“是,奴婢馬上去!”蔓兒像是被判了死刑卻忽然聽到釋放的囚犯一般,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小跑着衝出正廳。
在蔓兒走後,一個穿着和她相同衣裳的婢女走了進來,對蘇嬪輕輕行了個禮。
“奴婢回來了。”
“嫺兒,聽到什麼了嗎?”蘇嬪問道。
被稱作嫺兒的婢女點了點頭,稟告道:“蓁貴妃去了慶玉堂,在裡面帶了一下午。”
“然後呢,她們做了什麼?”
“在蓁貴妃快要離開的時候,她們……似乎吵了起來,淳貴人哭的很厲害,蓁貴妃滿臉憤怒的離開了慶玉堂,淳貴人追到了門口,但只是在哭,一邊喃喃自語說什麼你爲什麼不信我之類的。”
嫺兒講的很清楚,之前她們離院牆處太遠,說了什麼她聽不到,但是王曇雅離開的這一段她倒是聽得清晰。
蘇嬪原本平淡的臉上現出一絲興奮,還夾雜着些許得意。
“哼,我就說,後宮之中哪有甘於追隨在別人身後,一口一個姐妹,卻看着皇上與所謂姐妹纏綿悱惻的?”
嫺兒沒有接話,頓了頓問道:“奴婢明天要繼續去盯着嗎?”
“當然,晚上我已經派了別人,慶玉堂的一絲異動都不能放過。”
“奴婢明白了。”嫺兒點頭,行了個禮之後退下。
夏季的黃昏都彷彿長了許多,一輪紅日地平線上懸了許久,才散盡最後的光輝,天邊的晚霞還留着火紅,但月亮已經在天幕上若隱若現。
御書房內,楚若宸已經看完了奏摺,王丞相試圖勸楚若宸用填水圍堵的方式的摺子已經被他直接扔進了火盆。
有時候,也該用一用皇帝的威嚴。
想着王曇雅白天可能受到了驚嚇,卻因爲寧王在場不便多說,楚若宸放下手中毛筆,起身打算去一趟凝箬閣。
御花園的傍晚沒有了白天的燥熱,只剩下隨風而來的花香。
順路往凝箬閣去楚若宸一擡頭,就在轉彎的另一邊看見了此行想要見的人。
赤色霞光下,女子微微仰頭,脣邊帶着安靜恬淡的笑容,半眯着的眼睛似有光流轉,晚風揚起了她頰邊的髮絲,女子拿回放在花瓣上的纖纖素手,優雅的將頭髮攏到耳後。
楚若宸沒有繼續往前,這好似古畫一般的情景讓他不忍打擾,只是靜靜站在一旁欣賞。
看來她沒事啊。
楚若宸鬆了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已經泛起靛青時,王曇雅才往後退了兩步,轉身打算回凝箬閣。
她方纔並不是在賞花,只是在思考關於王皇后的事,這
一想,就入了神。
一轉身,王曇雅瞬間愣住,楚若宸一邊胳膊搭在修剪整齊的低矮灌木叢上,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臣妾給皇上請安。”
王曇雅趕緊行了個禮,心說竟然沒注意到楚若宸在這看了多久。
“朕本想去凝箬閣,沒想到竟然在這見到了你。”楚若宸上前幾步,視線停留在王曇雅的頭頂,然後伸出一根手指爲她輕輕拂去落在髮簪之間的樹葉。
王曇雅有些臉紅,窘迫的咳了一聲,“皇上爲何要找臣妾?”
楚若宸促狹的笑了一聲,“朕找你,還能做什麼?”
王曇雅望了望天,紅色已經蔓延到了耳朵。
此時見到楚若宸,上午在茶樓發現的手環忽然滑入腦中,王曇雅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告訴楚若宸爲妙。
“皇上,臣妾上午在茶樓見到了掌櫃的手環,覺得有些眼熟。”王曇雅想了想措辭,開口道。
楚若宸跟上王曇雅的腳步,站在她身邊微微側頭,“哦?”
“那種手環,臣妾曾在春獵時的刺客手腕上看到過,不知皇上是否留意。”王曇雅迴應楚若宸的眼神,答道。
楚若宸眼神一動,想了想春獵時在畫舫上遇到的事,不過那個時候他並未注意刺客戴了什麼飾品。
“當時我也未曾記着,直到上午看見,不過那手環並不是掌櫃的,她說是一夥在她茶樓中喝茶的客官落下的東西,那夥人似乎還不想別人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王曇雅怕楚若宸誤會,繼續說道。
楚若宸心思一轉明白了王曇雅爲何會提起,“上次的刺客如果是王丞相派來的人,那擁有相同手環的很可能是同一夥。”
這樣說着,楚若宸下意識的看向王曇雅,不知道她聽到自己父親的嫌疑會有什麼反應。
不過王曇雅並未表現出諸如激動或者愧疚之類,只是皺了皺眉,然後擔心的看向楚若宸。
“臣妾雖然不懂朝政,但皇上您現在在京城,周圍高手如雲,父親……他不可能對您動手,請恕臣妾逾越,臣妾擔心葉太傅會有危險。”
被王曇雅這麼一提醒,楚若宸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這真的是王丞相的人,又在密謀什麼不能讓人聽見東西,那現在唯一值得他對付的,只有身在千里之外的葉子謙。
而且之前暗衛也提到了王丞相對安王說過他會解決江東之事,那麼派人去刺殺葉子謙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曇兒,此番多謝你的提點。”楚若宸神情嚴肅起來,對王曇雅鄭重的拱了拱手,然後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王曇雅自然不會介意楚若宸的態度,走的這麼匆忙,一定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葉子謙是她的兄長,她自然不想看見葉子謙出事,楚若宸若是派人去江東保護葉子謙,那她也可以放下心了。
楚若宸步履匆忙的回到御書房,二話不說直接拿玉璽擬了聖旨,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衛州府。
殷夕已經在去衛州府的路上,最先去的幾人應該差不多要到衛州府了,現在葉子謙差的,只剩權利。
等到王丞相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是深夜了,皇上不顧羣臣反對下旨,一切全憑葉子謙的意見。
“可惡!”王丞相惱怒的擡手掃向桌子,茶杯被他掀翻在地,碎成了幾片。
“相爺息怒!”帶來消息的管家低頭勸道,“皇上現在才下聖旨,咱們派去的人在早上已經出發,等到聖旨到了衛州府,也就是撲了個空而已。”
王丞相喘了幾口粗氣,說到底,他權勢再大,也不過是個丞相,皇上如果真想做什麼,誰敢當衆違抗聖旨?
被管家這麼一提醒,怒氣是小了些,但怨氣卻絲毫沒有下降。
王丞相揹着手邁過茶杯的碎片,陰沉着臉在正廳中踱步。
安王昨天對他說的計劃怎麼看都是冒險之舉,並不明智。
他本以爲安王是個聰明人,卻沒想到他會想出這樣的動作,這不禁讓王丞相大失所望。
不過這也說明,他想要翻轉戰局控制安王,還是有機會的,若是運氣好的話,甚至連那個人也……
不知不覺,陰狠從王丞相眼底浮現,愈發濃重起來。
擡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已經快要子時,想起白天的書信,王丞相哼了一聲,擡腿邁出正廳往後花園走去。
步上木板鋪成的小路,繞了幾個彎,隱藏在夜色之中的亭子倒影映入眼簾。
周圍一圈流水浸滿了月色,晃動了粼粼波光。
王丞相走近了些,步上木橋,定睛看去卻發現涼亭之中早已經站了一個人影。
“安王殿下?”王丞相驚疑了一聲,現在還沒到子時,他竟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守衛森嚴的相府。
“啊,來的早了,真是失禮。”
楚若安一身黑衣,彷彿融進了夜色一般,連面容都籠罩着黑影。
王丞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直覺地,王丞相覺得他是在冷笑。
“你一定覺得我昨天跟你說東西十分可笑吧。”
王丞相一愣,他剛纔確實是這麼認爲的。
“所以我今天來跟你說正經的。”楚若安好似聽見了王丞相內心的話,徑自坐在涼亭中,伸手指了指對面的石凳。
“什麼?”王丞相踏上涼亭的花崗岩地面,嚥了口唾沫問道。
“隔牆有耳。”楚若安緩緩吐出四個字,然後翹起腿看向王丞相。
王丞相先是怔了一下,反射性的回頭看向周圍,卻發現根本沒有人在花園裡。
然後他聽見身後的楚若安帶着不屑的笑出了聲。
瞬間,王丞相渾身都冒起了冷汗。
“昨夜……有人偷聽?”
夜風帶着絲絲涼意,王丞相打了個哆嗦,舔了舔乾燥的嘴脣。
“是皇上的人,所以我跟你寫了些沒有用的。”
楚若安沒多大反應,懶懶的答了一句。
暗衛武功確實很高,但摘星樓頂層並不算寬敞,窗戶與他們落座的位置相距不遠,楚若安當然感覺到了窗外多了一個人的氣息。
“你你爲何不提醒我?”驚駭過後,王丞相的情緒轉化成了惱怒,他覺得這是楚若安故意在讓他暴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