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兒站在門外等了一刻間,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月光愈發明亮。
冬曉早已換好衣裳跟汐兒一同等在門外,就在汐兒想去催一催簫嬪時,看見她攏着頭髮出了門。
“走吧。”簫嬪對冬曉說了一聲,率先邁步走在前面。
夜晚,御花園的蚊蟲並不算密集,花匠們隔了一段就在路邊的草叢中栽上了驅蚊草,簫嬪緩步去往凝箬閣的方向,汐兒跟在後面心中暗自着急。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白天好像有人進了凝箬閣。”簫嬪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然後微微側頭瞄了一眼汐兒。
汐兒顯得有些意外,而不是疑惑,這一瞬間的表情變化讓簫嬪瞭然的轉過頭去。
果然,王曇雅肯與自己合作,一定是因爲對方也動手了。
“娘娘說笑了,凝箬閣的宮人白天進進出出,當然會有人了。”汐兒不自然的笑着和了一句。
簫嬪勾了下嘴角,雖然她看出汐兒有意隱瞞,但是也沒有戳破,畢竟汐兒只是個貼身婢女,暫時並沒有什麼價值可用。
“倒也是。”簫嬪背過手加快了腳步。
汐兒鬆了口氣,抿了抿嘴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下定決定不能再說錯什麼。
凝箬閣內,王曇雅一副繡圖已經快要完成,五爪金龍的另一隻眼瞳只剩下瞳孔還沒有繡上。
擡頭看了看院門的方向,那裡被一片楓林擋住,濃重的墨綠色佈滿視線之內,楓葉隨微風輕輕擺動。
王曇雅眨了下眼睛,把線剪斷打了個結,現在已經看不清繡圖的細節,她收拾了一下針線筐,打算回正廳去。
簫嬪現在還沒來,擺明了故意考驗自己的耐性,王曇雅當然不會這樣就焦急失了分寸。正廳內還未點上蠟燭,王曇雅把針線筐放到桌子上,想要喚人進來。
現在晚飯的時間已經過去,玉琮大概已經休息,露珠不負責這邊,王曇雅想了想,竟然一時沒想到可用的人手。
“來人!”
王曇雅站到門口喊了一聲,院中最後打算的太監快步跑過來,剛想問一句小主有何吩咐,就聽見院中響起了敲門聲。
小太監下意識的回了回頭,一時間不知道先去開門還是等待王曇雅的吩咐。
“去看看是什麼人。”王曇雅說道,這個時候敲門八成是汐兒回來了。
“是。”小太監領命過去,王曇雅站在門口等着簫嬪。
片刻過後,汐兒急急跑過來,“小主,簫嬪和冬曉來了。”
王曇雅愣了一下,“冬曉?”
“是簫嬪娘娘的貼身婢女。”汐兒見王曇雅不解,解釋道。
王曇雅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你去把正廳的蠟燭點上,然後把火摺子留在內室抽屜裡吧。”
汐兒點頭答應,摸着牆壁進去。
簫嬪步伐輕盈的繞過楓林拐角走到院子裡,在已是滿滿綠葉的杏樹邊停了停,半掩着的身子似乎是在整理衣裳。
“簫嬪,你來了。”王曇雅揚聲問候了一句,內室的光線燃氣,暖黃色驅散了灰暗
,王曇雅轉身進去。
“臣妾給蓁貴妃娘娘請安。”簫嬪走近了,對王曇雅行了一禮。
“天色已晚,還請你過來,實屬事情要緊。”王曇雅笑了笑,坐到圈椅上,讓汐兒下去端茶。
“不知蓁貴妃娘娘所說的重要事情是什麼?”
簫嬪語畢,微微挑起脣角,眼中得意之色一閃而逝,等着王曇雅主動發出對付蘇嬪的邀請。
王曇雅卻好像有意拖延一般,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等汐兒回來,你就知道了。”
簫嬪怔了一下,沒想到王曇雅竟然會等着那個婢女進來,這種話題明明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冬曉被簫嬪留在門外,汐兒端着茶盤對她微笑了一下,敲了下門。
“汐兒,東西還帶在身上吧?”
“嗯,還帶着。”汐兒點了下頭,把茶盤放在方桌上,給坐着的兩人倒茶。
“娘娘,請恕臣妾多嘴,是什麼東西?”簫嬪皺了皺,耐不住問道。
王曇雅閉了下眼睛,轉頭對汐兒勾了勾手指。
與簫嬪合作雖然是最好的一步棋,但仍然不能抵消王曇雅對簫嬪的憎恨,但她很清楚不能表現出一點漏洞,簫嬪是個十分擅長察言觀色的人,一旦被她看出自己對她態度有異,那很可能會壞了滿盤計劃。
汐兒從袖子裡掏了掏,拿出一方手帕,在手中規整的疊好之後遞向簫嬪。
簫嬪往汐兒手中一看,發現這手帕十分眼熟,而且右下角繡着的桂花……似乎是出自自己的手藝。
“簫嬪上午來凝箬閣,去的匆匆,忘了這塊帕子。”王曇雅伸手點了點,莞爾一笑。
“這……”簫嬪心中百味雜成,本以爲能順利利用王曇雅對付蘇嬪,滿懷信心的到了凝箬閣,本應水到渠成的事情卻變得如此可笑。
嘴角抽了抽,簫嬪接過手帕,這纔想到原來自己一直放在身上的帕子不見了。
“簫嬪難道不知道?簫嬪走了之後,座位上留了這個,我看這手帕上面桂花繡的精緻,想必是簫嬪親自動手,將這樣的手帕帶在身邊,應該十分喜歡的吧。”王曇雅的手指從手帕的繡花上劃過,佈滿粗糙的觸感。
簫嬪只得僵硬的點點頭,“沒想到蓁貴妃娘娘這般細心,這的確是臣妾丟了的東西。”
“那就好,天色已晚,讓簫嬪刻意跑這一趟實在過意不去,妹妹回去可要早些休息。”王曇雅說着,已經站了起來,回手把茶杯蓋上,似乎就要去內室休息。
簫嬪趕緊起身,一邊收起手帕,張了張嘴,忍不住出聲道:“蓁貴妃娘娘,臣妾對此十分感謝,但……”
王曇雅知道簫嬪要問什麼,肯定是關於蘇嬪的事情。
“簫嬪,本宮已經考慮過你之前說的話了。”
簫嬪眼神一亮,緊盯着王曇雅。
“既然是合作,不拿出些誠意來,讓本宮……如何相信?”
王曇雅頓了頓,猛然回頭,眼中精光閃過,加重了語氣。
簫嬪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額上滲出了些細汗,王曇雅果然不
能小看,想要什麼代價都不付出就利用她,實在是輕敵了。
“那麼,本宮失陪了,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本宮吧。”王曇雅回過頭去擺了擺手,語氣恢復了輕柔。
簫嬪眯起眼睛,目送王曇雅的背影消失在燭火的盡頭。
袖子裡的手帕似乎還留着王曇雅身上的香味,這種味道直侵上簫嬪的大腦,她臉色一黑,轉身離開正廳。
冬曉沒聽見正廳中有什麼動靜,就看見簫嬪的臉色不怎麼樣,趕緊快步跟上。
出了凝箬閣,簫嬪腳步愈發急促,踏上一條小路,近乎粗暴的把手帕扯出來扔進灌木叢中。
“啊,這不是小主親手繡的嗎?”
冬曉不明所以,驚呼了一聲。
“走!”簫嬪冷聲吐出一個字,率先邁步離開。
手帕就待在汐兒身上,但王曇雅卻偏偏讓她將自己請到凝箬閣來再還給自己,分明就是想借這個機會,給自己潑上一盆冷水,告訴自己她蓁貴妃不是傻子。
冬曉被嚇得縮了縮脖子,閉嘴不再說話。
王曇雅回到內室,汐兒點了蠟燭放在桌上,一圈柔和的光暈在內室擴散開來。
她之所這麼做,一是爲了反客爲主,蘇嬪雖然已經找上淳貴人,但一切還來得及,蘇嬪與王皇后就算想陷害她,佈局也需要時間。如果王曇雅現在就急着簫嬪合作,一定會失去先機,被人牽制。
再有,也是爲了震懾簫嬪,讓她在合作期間做事收斂些,免得自己除了對付蘇嬪,還要防着簫嬪背後出手。
“小主,您今天不等皇上了嗎?”汐兒打了水過來,放在椅子上,見王曇雅已經在脫衣裳,問了一句。
以往王曇雅通常會等楚若宸一段時間,確定他不會來了,纔去睡覺。
“江東水患嚴重,皇上已經爲了此事勞心勞力,哪有時間來凝箬閣。”王曇雅搖了搖頭,今天她莫名的覺得有些累,但想想只是繡一個荷包,應該不會消耗這麼多體力纔對。
“哦,奴婢看小主臉色有些不好,既然如此,還是早些休息吧。”汐兒藉着燭光,眯着眼睛看王曇雅的臉。
“是嗎?”王曇雅微疑了一句,摸了下自己的臉側,洗漱之後躺了下來。
汐兒吹了蠟燭,離開內室後帶上了門。
睡意襲來,王曇雅打了個哈欠,眼簾漸漸合攏。
接着,一陣刺痛席捲了上大腦。
明月高掛,幾點疏星點綴在夜空中,玄色的天幕上隱隱有靛青的薄雲隨風飄過。
京郊的樹林裡,從一座幾乎融合在自然中的小屋窗口看去,昏黃的油燈在屋子正中心一閃一閃,明滅交互。
一個青年男子往燈盞裡添了些油,一聲細微的碎響過後,火苗亮了一些。
兩道彎曲的影子投射在窗戶對面的牆上,其中一人靠在椅子上,不時伸手捂住嘴巴,另一人坐的筆直,不住的點頭。
“丞相,他只與你說了這些嗎?還真是不信任呢。”
溫潤的聲音響起,聽不出感情,但卻同樣令人如沐春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