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晨會的時間比平時晚了一些,鳳凰雕花的鍍金座椅沐浴在晨光中,金黃色的光澤令人目眩神迷。
座椅上並沒有王皇后的身影,昨天這個時候,王皇后早就端坐着等衆位妃嬪到齊之後唸經了。
“娘娘,陸貴人這些天似乎有意疏遠您,奴婢讓人監視了一下,她似乎對您起了疑心。”秋若站在王皇后身後,邊捧着首飾盒子一邊說道。
王皇后不緊不慢的坐在鏡臺前,悠然伸出手去,秋若把一樣鳳釵放在她的手裡。
“哼,看來蓁貴妃是對她說了什麼。”王皇后歪了下頭,盯着自己的鬢角,將鳳釵插進挽的一絲不苟的頭髮裡,然後變換了一下角度,滿意的笑了笑。
“娘娘,咱們要怎麼辦?”秋若皺着眉頭問道。
“先不急,你派人繼續監視,若是她有偏向蓁貴妃的意圖,本宮不會手軟。”王皇后眯了下眼睛,微翹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片暗色。
秋若點了點頭,往後退了一步給王皇后讓出位置,“奴婢明白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王皇后提着裙襬走出幾步繞開椅子,忽然回頭道。
正廳的窗簾拉了一半,王皇后回頭的方向剛好偏向窗口,秋若微微側頭避開直射過來的陽光,“娘娘請吩咐。”
“你熟悉冬曉吧?”王皇后忽然提起簫嬪的貼身婢女,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秋若點了點頭,“奴婢以前經常與冬曉說話,最近倒是不怎麼過去了。”
王皇后瞭然,簫嬪提出的對付王曇雅的計劃令她連連失利,她對於簫嬪的耐性也磨的差不多了。
“本宮聽說最近簫嬪去了幾次凝箬閣,沒有事先求見皇上,蓁貴妃竟然讓她進去了。”
王皇后轉身邁着碎步,秋若保持着同樣的速度跟在她身後。
“娘娘的意思是……”秋若從這句話裡聽出了點眉目,但仍不確定的皺了皺眉。
“蓁貴妃自然知道她幾次遭到陷害,與簫嬪脫不了干係,爲何還讓她進門?”王皇后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不是她多心,而是王曇雅給她的壓力太大了。
楚若宸在朝堂中的態度明顯偏向葉子謙,王皇后不得不擔心如果某一天王丞相失勢,自己該怎麼辦。
沒有權利,又得不到皇上的寵愛,皇后的位子早晚是蓁貴妃的。
心中想着,王皇后握了下拳,尖利的護甲刺得手心一陣疼痛,讓她迅速鬆開拳頭。
秋若看出王皇后的擔憂,有些不敢相信的張了張嘴。
“所以,我要你替我辦一件事。”
王皇后在門口站定,擡手招呼秋若靠近,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秋若眨了幾下眼睛,然後緩緩點頭。
“奴婢明白了。”
坤寧宮的大殿內,格窗的影子映在地板上,靠近窗子落座的簫嬪微微側頭,耳上的銀飾被陽光晃出十字光暈。
見到王皇后姍姍來遲,衆位妃嬪一同起身行禮。
王皇后擡手向下虛按,“衆位姐妹不必多禮,相比昨天你們拿
回去的經書已經讀數了吧,今天咱們再念一遍。”
簫嬪翻開書頁的空檔往王皇后身邊望了望,秋若並沒有向以前那樣站在她身後。
隨後,輕聲誦讀經文的聲音在坤寧宮殿上響起,留在殿外的婢女太監們閒着無聊,便也跟着念上一兩句。
鋪滿了石板的院子掃了落葉之後,顯得空曠了許多,坤寧宮的公公們連石板縫隙中的雜草都拔掉了,整個院子中央顯出一種灰色的寂靜。
蔓兒依舊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那裡是房檐和柱子的陰影處,若是不注意,根本不會察覺到有人存在。
她身上穿着鵝黃色的襦裙,不像上次與簫嬪匆忙見面時髒兮兮的樣子,鬢角處垂下了兩縷劉海,風過之後,隱隱可以看見一道還帶着的嫩紅色的明顯劃痕。
唸經聲離蔓兒很遠,她只能聽見一些若有若無的呢喃,低了下頭,蔓兒靠着柱子坐下。
她不知道簫嬪會不會再來找她,但越是期盼,心中的焦躁就越來越盛,她覺得自己必須要爲了自由做些什麼,才能更加接近自由。原本已經心如死灰,現在,重新燃起的希望卻不知燒着了什麼。
“蔓兒。”
不知過了多久,蔓兒連坐的腿麻都沒注意到,一個故意壓低的聲音將她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
“簫嬪娘娘!”蔓兒仰頭向一側看去,然後瞬間睜大了眼睛,匆忙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裳行禮。
簫嬪手中拿着一本捲起來的經書,不遠處的殿門妃嬪們正陸續離開,不過今天依舊沒有見到蘇嬪的身影。
“娘娘,奴婢要做什麼?”蔓兒不等簫嬪開口,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簫嬪心中一笑,看來蔓兒比自己想象的還要上線得多。
“本宮也不知道,不過或許有一個人會知道。”簫嬪擡頭,用修長的手指點了一個方向。
“凝箬閣?”蔓兒脫口而出。
在蘇嬪還是蘇貴嬪的時候,大多數向她發脾氣的原因都可以從凝箬閣裡找到。
而且連被降了位份都可以跟凝箬閣掛上關係。
“不錯。”簫嬪點了點頭。
蔓兒嚥了口唾沫,緊張道:“敢問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蓁貴妃是本宮的……盟友。”簫嬪想了想,選擇了一個比較合適的詞彙,,暫時的盟友。
“盟友?”蔓兒重複了一句,面露不解。
“只有蘇嬪不再是妃嬪了,你才能徹底離開她。”簫嬪並沒有在與王曇雅的關係上多做解釋,轉而開始誘導蔓兒。
蔓兒低頭抿了抿脣,“那蓁貴妃娘娘需要奴婢做些什麼呢?”
“這就要問她自己了,你只需靜待時機就好。”簫嬪笑了一聲,換了一隻手拿着書,在袖子裡掏了掏。
蔓兒的眼神被簫嬪的動作吸引過去,只見她拿出了一個碧色的精緻瓷瓶,瓶口塞了包着紅色棉布的軟木塞子。
“這……”
“本宮上次見你受了傷,沒想到,才一天而已,就又多了一道。”簫嬪把瓶子塞進蔓兒手中,伸手把蔓兒
被風吹亂的劉海捋順。
蔓兒低頭盯着手中的藥瓶,眼眶紅了一圈,撲通一聲直直跪下,“奴婢多謝娘娘!”
“快起來吧,一瓶藥而已,本宮還有事,先走了。”簫嬪拍了拍蔓兒肩膀,不等她擡頭,已經快步下了臺階。
蔓兒愣愣的跪了片刻,忽然想到這樣可能有些惹人注目,左右看了看趕緊起來,用力握緊了手中的藥瓶。
簫嬪走遠之後,微微側頭看了眼蔓兒所在的位置,勾起脣角笑了笑。
宮中最不缺的就是苦命的人,而這種人最好收買,往往不需要什麼空口許下的榮華富貴,只要一件對於妃嬪來說隨處可見的東西,就能讓這種人甘願爲你冒着生命危險出生入死。
凝箬閣內,夏季的楓林給整個院子帶來一絲清涼的感覺,鞦韆椅邊固定了一張桌子,綠豆糕盤邊落了幾片碧綠的楓葉,葉柄隨着微風輕顫。
半靠在鞦韆椅上,手中拿着一塊綠豆糕,咬了一半。
汐兒站在鞦韆椅邊半晌,微微晃動的鏈條讓她看不起王曇雅是在小憩,還是閉目養神。
接近正午的熱度被楓林削弱了許多,暖風中摻雜着絲絲清新。
王曇雅深吸口氣,覺得心曠神怡。
“我囑咐你的事情,辦妥了嗎?”
汐兒一愣,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王曇雅已經睜開了眼睛。
“嗯,奴婢已經查清楚了。”汐兒趕緊點點頭道。
“說說吧。”王曇雅往後靠了靠,尋思着應該給椅背加個軟墊。
“蔓兒本命趙蔓,是豐州府黔禹縣一戶農家的三女兒,因爲家中實在供養不起,又找不到合適的夫家,這才送到宮中來做婢女。”汐兒說着從內務府查到的信息,每個進宮的婢女都會被這樣登記造冊,一面日後若是出了問題找不到親族。
王曇雅點了點頭,內務府的信息不回出錯,那麼蘇嬪的貼身婢女並不是從孃家府上跟過來的,掛不得簫嬪有空插針。
“嗯……還有。”汐兒沉吟着皺了皺眉,眼中露出一絲同情。
“蘇嬪對她不好嗎?”王曇雅有些意外,能讓婢女同情恐怕只有這種情況。
雖然說蘇嬪淡然風趣的個性大多是在作假,但王曇雅卻沒想到她會對自己人有多不好,畢竟蘇嬪的父親是將軍,也算是出身不錯,大家閨秀大多很注意涵養。
“嗯,宮裡有見過的說蘇嬪在外面生氣了,經常拿她出氣,打罵都是常有的事。”汐兒皺着眉頭說着,“內務府有個公公還說他看見過蔓兒在大雪天半夜跪在院門口呢。”
王曇雅聽着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她本以爲蘇嬪最多對她有意見罷了,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人。
“嗯……看來簫嬪手段不錯。”王曇雅自語一句,這樣對待貼身婢女,不被背叛就怪了。
“小主,您要奴婢查這個做什麼啊?”汐兒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王曇雅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也沒有隱瞞,“對付蘇嬪。”
汐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接下來還要奴婢做什麼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