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宸火氣消了大半,又得到這個從百姓口中說出的消息,雖不算具體,卻也最爲貼近實際。
揚手示意衆人可以走了,楚若宸轉眼看向王曇雅,“曇兒,這次真是讓你受驚了,你還處處爲別人着想。”
王曇雅輕輕搖頭,“臣妾沒做什麼,只是曾經在家中受盡了冷眼,才知道生活不易,有出手相助的能力,臣妾也十分高興。”
楚若宸上前爲王曇雅拍了拍衣服上的髒污,雪白的騎裝沾了塵土顯得發黃,現在卻也沒法更衣。
“你還是這麼善良啊。”楚若宸忽然輕聲說了一句。
不知是說與王曇雅,還是在自言自語。
王曇雅看不見楚若宸的眼神,但是她只覺得這個“還”字不對,直覺上認爲這不是指她讓楚若宸叫上皇后一起來的事。
而是更久遠,久遠到像是透過空間在向另一個人傾訴。
但是那個人卻又近在眼前。
這種感覺很奇怪。
王曇雅幾乎有一種忍不住想要告訴楚若宸真相的衝動,但是她忍了下來,一切還不是時候。
“皇上,這衣服怕是拍不乾淨了,您就別動手了。”王曇雅輕輕伸手攔住楚若宸。
楚若宸無奈的搔了搔王曇雅的手指,“朕是不忍見你這幅樣子啊。”
“出了樹林之後的鎮子上會有客棧或者驛館,臣妾到了再行更衣就好。”王曇雅倒是不太介意,在她曾經被關進冷宮的時候,什麼苦都吃過了。
楚若宸只得答應,“也好,待會兒等禁衛回來,你與朕同乘一匹馬吧。”
王曇雅的白馬方纔受驚跑掉,禁衛見情況混亂也沒抽出人手去追,就任由那品種頗爲優良的好馬跑走了。
禁衛都是步行沒人騎馬,王曇雅如今只能和楚若宸坐一起。
“臣妾知道了。”王曇雅答應。
等到禁衛重新站成兩排,楚若宸牽馬過去,扶着王曇雅上馬。
“曇兒,你對渝州知府這件事有什麼看法?”楚若宸與禁衛保持了幾尺距離,單手繞道王曇雅身前握着繮繩,狀似隨意的問道。
“皇上,方纔您還說臣妾無須參議,如今卻要問臣妾的意見,這是引臣妾犯了規矩啊。”王曇雅輕聲回答,但她知道楚若宸這麼問話意思,是在試探她知不知道王丞相與渝州知府的關係。
“無妨,你又無須上朝,談何犯了規矩。”楚若宸笑着說了句。
王曇雅也忍不住笑了一聲,見楚若宸態度堅決,只好想了想,回答道:“臣妾拙見,還望皇上不要見笑。這渝州城離京城不算太遠,知府的舉動若是太過荒腔走板,勢必引來各方注意,而方纔李全所說,這知府增加賦稅中飽私囊已不是一天兩天。”
王曇雅說着,側頭用餘光看了一下楚若宸的表情,見楚若宸只是饒有興趣的聽着,便繼續道:“請恕臣妾直言,皇上此行應是與渝州知府有關,臣妾斗膽揣測皇上的行事作風,若是早就知曉知府行爲,一定不會現在纔來。這說明皇上也是近期纔得到消息,所以渝州知府是如何瞞天過海魚肉百姓…
…皇上應該是想查清此事吧。”
“曇兒果真是聰慧過人啊,你若爲男子,定可成爲朕之股肱。”楚若宸忍不住直言讚歎,手中沒有一點情報,只憑這一路上的觀察猜測就可以分析得這麼透徹。
王曇雅皺了皺眉,楚若宸早有對王丞相動手的意思,只是苦於沒有證據,而她想要扳倒王皇后,與楚若宸的目的並無衝突,所以王曇雅才直言分析,如果能借此機會找到什麼證據,那她的復仇就會更加簡單。
楚若宸思索了片刻,朝中唯有一人能令他百分百的信任,將此事交給他查辦最好不過。
身爲皇帝,若是事事都想親自去辦,只會事事都辦不成,善於用人才是一個皇帝該有的能力。
等到隊伍穿過樹林,已經是將近黃昏,一行人在路邊的驛站停下。
楚若宸要了紙筆,寫了一封信讓驛站的人加急送往京城,又讓人準備乾淨的衣飾給王曇雅沐浴更衣。
楚若宸外出春獵,朝中大臣倒是可以清閒陣子,不用每天早起上朝。
葉子謙在京郊自家書房看書,天色已晚,從窗縫中照進屋中的月光和燭光交織一起,葉子謙坐姿端正的背影忽明忽暗。
案上擺着一盆蘭草,翠綠的長葉中間一道潔白從根系延伸到葉梢,略微帶些淡紫色的花瓣亭亭玉立。
葉子謙手邊的茶杯熱氣升騰,清香的味道與案邊的蘭草相似,提神醒腦令人心曠神怡。
“先生,驛站的人來送信了。”
書房門外傳來三聲規矩的叩門聲,接着響起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
“進來吧。”葉子謙放下手中卷着的書,揉了揉眼睛。
書童推開房門,拿着一封信走進來,“是從裡渝州城最近的驛站送過來的。”
葉子謙接過信封,上面並未寫名字。
這個時候會有誰送信給自己,還是距京城不算太遠的地方?葉子謙腦中閃過幾個可能,楚若宸剛從京城出發,雖說是往壽山春獵,但京城附近也不乏適合狩獵的山川峽谷,爲何會前往壽山?
這封信又是從渝州城附近發來的,前往壽山必須經過渝州城……
“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叫你。”葉子謙讓書童先離開書房,自己動手拆開信封。
信紙折了幾折,但上面並未看見字跡,葉子謙皺了皺眉,將信紙靠近燭火。
“速往渝州城,查辦渝州知府。”
一行筆力剛勁的褐色字體映入眼簾,是楚若宸的字。
葉子謙時常看見奏摺上的硃批,自然認得楚若宸的筆跡,既然發出這樣的命令,說明葉子謙的猜測果然沒錯。
楚若宸是有目的才前往壽山。
葉子謙小心折上信紙,將一角引燃之後扔進茶杯。
第二天天色剛亮,楚若宸便出了驛館房間,走到院中打水洗漱,此次出行爲了低調,楚若宸與王曇雅皆是沒帶宮人。
王曇雅是個千金小姐從小嬌生慣養,入宮之後更是得皇上喜愛,婢女太監包辦了她的衣食住行,現在身邊無人,倒是覺得一切都不順手
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王曇雅只是用金釵和髮簪別住頭髮,換了一身簡便的衣服,見到楚若宸梳洗整齊的來房中看她,不禁有些臉紅。
“是朕疏忽了,該讓你帶上汐兒同行的。”楚若宸見王曇雅樸素的裝扮後說道。
“哪裡,是臣妾該多多學習。”王曇雅略施粉黛的面容顯得清麗脫俗。
楚若宸笑了笑,“曇兒,今早出發半日即可到達渝州城,想必你以前也沒什麼出門遠行的機會吧,不如就趁此機會好好遊賞一番。”
渝州城也算是交通發達商賈雲集的郡城,其中不乏各種新鮮玩意兒,自然能引發久居深閨的人的興趣。
最熱鬧的一條街臨河而建,街道兩旁酒樓茶館鱗次櫛比,還有各種珠寶首飾布料成衣的鋪子,熱鬧非常。
楚若宸在驛站買了匹矮小一些的馬給王曇雅,幸運的是從驛站到渝州城沒再出什麼問題。
一行人在客棧中安頓下來,正好到了正午飯的時間。
客棧前院便是酒樓,楚若宸的言談舉止像是個富家公子,卻又沒有囂張跋扈的勁兒,這樣的客人自然受人歡迎,連客棧掌櫃都忍不住跟楚若宸套上兩句話。
“看這位公子不像是本地人啊。”掌櫃的一邊撥着算盤計算菜錢,一邊跟楚若宸閒話。
“掌櫃怎麼看出來的?”楚若宸笑了笑,饒有興趣的問。
“哎,我在這渝州城開了多少年客棧酒樓了,要是本地有像您這樣的公子,我哪有不認識的可能。”掌櫃的擡頭打量一下楚若宸道。
楚若宸心中一動,壓低聲音問道:“那掌櫃知道這渝州知府爲官如何?在下見着渝州城中風光甚好,想在此置辦房產久住啊。”
“要說這知府大人啊……”掌櫃的撥完了算盤,抖了下袖子,也壓低聲音回道:“您在這渝州城長住估計沒什麼問題,您一看就不是種地的人,也不是砌牆蓋瓦的,長住說不定還能認識不少大人物呢。”
楚若宸聽掌櫃說辭,就知道這知府果然有問題,而且是人盡皆知的問題。
跟掌櫃的道了謝,楚若宸回到二樓雅間,王曇雅攏着雙手坐在長凳上,看見楚若宸進來,笑着點了下頭。
窗外的熙熙攘攘彷彿被窗子隔斷一般,只有栽在酒館門前的柳樹搖曳着枝條時而闖入兩人的視線。
楚若宸跟王曇雅簡單講了下剛纔掌櫃說的話,“曇兒,方纔掌櫃的告知我說今天是花燈節,相比晚上應該很熱鬧。”
“公子不會厭煩嗎?”王曇雅問了一句,有些擔心,皇宮有時靜的令人窒息,平日裡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御書房中的楚若宸真的會習慣市井間的喧鬧麼。
“哈,身居高位久了,偶爾也想試試平凡人的生活啊。”楚若宸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窗外。
不知是不是錯覺,王曇雅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寂寞。
身居高位,得到的多了,失去的也同樣多,仔細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在欺騙他?
王曇雅忽然覺得有些心疼,主動伸手覆上了楚若宸搭在桌面上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