苾玉神情謙恭道:“苾玉既已成爲幽冥皇族的一份子.自當爲帝尊分憂.這是分內事.何足掛齒.”
合興大爲欣慰.這苾玉真是孺子可教.他捋着花白的鬍子又開始循循善導起來:“這次覲見帝尊.老朽一幫弟兄都希望苾玉姑娘能在帝尊面前展露風姿華彩.自主母不幸殤去.至今已有二十二年了.帝尊也孤寂了二十二個年頭.哎.我們老了.不知道還能陪伴帝尊多久.心裡頭都盼望帝尊身邊能有個妙人.撫慰他寂寥的心懷.苾玉姑娘無論才貌能耐.皆是上上之選.如能化作帝尊身邊的可人兒.那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兒.”
苾玉一臉羞紅.垂頭道:“能留在帝尊身邊.確實是苾玉此生的夙願.可帝尊是一個長情的君皇.這二十多年來似乎並未忘情主母.恐怕不會接受苾玉.”
合興不以爲然道:“帝尊確實長情.這些年從不提續絃之事.可主母已殤去多年.再深的情感也該淡薄了.其實.當年帝尊和主母尚未正式大婚.這在我們幽冥皇族的婚典規矩上.是不合情理的.”
苾玉大爲震驚.失聲道:“既未正式大婚.爲何你們喚她爲主母.”
合興苦笑着搖頭.埋頭喝酒.苾玉靜候一會.不見他搭腔.忍不住又問道:“老先生.你們也知道苾玉自小便仰慕對帝尊.這番癡心多年來從未變過.你們心中希望苾玉能爲帝尊解憂.爲何不把原委告之呢.這樣苾玉在面對帝尊時.心裡才清楚.那些話該說.那些話該收起啊.”
合興長長嘆氣.這事已過去了二十多年.也是塵埃落定的時候了.既然帝尊已經在史冊上爲那個來自異域的姑娘正了名.那個中的內情.也不算是隱秘.就算說與苾玉知曉.也沒什麼大礙.
況且.他們既然一心希望苾玉能成爲帝尊身邊的解語花.自然得讓這朵解語花內蘊華秀.才能讓帝尊有興致駐足觀賞.
自古以來.幽冥的皇者終身只得一後.苾玉就算日後有福氣得到帝尊的寵愛.也不能留載在史冊上.可史冊也是按主子的意思來書寫的.主母的名分.不也是帝尊一意孤行.硬要刻錄在史冊上的麼.
帝尊年華正茂.總不會就此孤獨一生吧.
最重要的就是皇嗣尚未生出來.帝尊心如明鏡.這傳宗接代的大任他怎能忘.怎敢忘.
正因爲有這些羈絆.帝尊絕對會再度寵幸另外的女子.至於這位有福氣的姑娘會是誰.那就得看緣分兩字了.
合興看着苾玉嬌豔高貴的臉容.心裡感概一聲.這位苾玉姑娘.如果能在帝尊遇上主母之前結識帝尊.或許幽冥的主母就是她了.可惜哪.緣分這事兒真是太玄妙了.誰會料到.帝尊竟會喜歡上一個來自異域的姑娘.誰又會料到.這姑娘無端殉命後.帝尊還是對她念念不忘.寧願過着鰥夫的清冷日子.也不去招惹別的姑娘.
苾玉給合興看到有些郝然.忙提起酒壺又給他斟了一碗酒.低聲道:“老先生.請喝酒.”
合興收回思緒.清清喉嚨.沉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哎.歷來帝皇的妻室.皆是從下界清白世家中挑選.唯獨到了帝尊這一世.出了點......偏差.主母並非幽冥中人.她來自一個和我們並無相連的世界.”
苾玉這次是真的震驚.道:“不是幽冥中人.爲何能高踞主母之位.我們幽冥中.美麗婀娜的姑娘多得是.帝尊爲何要愛上一個異類.”
合興唉聲嘆氣:“這點我們也想不通啊.或許當年帝尊正當血氣方剛.而那女子......不不.是主母.長得姿容絕豔.帝尊被她吸引.以致結下這段情緣吧.”
苾玉回想着當年在西南狩獵時遇見冥皇和媚兒的情景.那個青衣女子確實長得好美.一顰一笑間靈氣四溢.嬌憨動人.她心內微微一酸.那時帝尊已和那女子如膠似漆了.哪有閒心留意到自己.
合興續道:“斷崖上那個黑洞.就是相連兩界的通道.自聖祖時代.便已定下了嚴規.兩界永不相交.擅入者亡.”
苾玉低聲道:“可那女子......主母還是闖了進來.還結識了帝尊.”
合興神情黯然.筋骨外露的大手微微顫抖着.道:“然也.當年恰好是我和東軒輪值.主母闖了進來.在姬芮山脈一帶遊蕩.她當時想從我們幽冥借道到另一個地方去.依循聖祖留下的遺訓.我們自是盡力攔阻”
合興這些年仰天眺望星空時.心底下還是有一丁點的後悔-----當年出手爲何不狠絕些.如果當年就把那個妖嬈的女子滅了.帝尊就不會締結這段異域之戀.姬芮山脈也不會遭此橫禍.
可他根本不知道.帝尊在這之前.對這個異域女子已是情根深種.輾轉難忘了.
苾玉一言不發地聽着.她心裡就如打翻了一缸陳醋.酸酸澀澀的感覺在全身來迴流轉.噎得她好難受-----爲何我正當韻華時.沒能與你結識.
如果我能早些時日結識帝尊.以我的容貌.以我的能耐.或許現在陪伴在帝尊身邊的女子就是我.那帝尊也就不必苦苦地去思念一個根本配不上他的異域妖女.
送走合興後.苾玉倚在窗邊望着暗夜出神.收拾好碗筷的東娘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邊.低聲道:“玉兒.你還是快點休憩吧.明天要早起.”
苾玉沉默着.過了好久才沉沉說道:“奶孃.我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遺憾.你知道嗎.”
東娘打着哈欠道:“你這孩子真是的.過往見不到帝尊.就日夜念在心頭.如今可以見着了.卻又患得患失.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些啥.”
苾玉搭在窗臺上的手猛一用力.檀木窗格頓時碎成糜粉.她清冷的聲音多了幾分恨意:“奶孃.我十歲那年在西南山麓下的奇遇.本來就預兆了我會入主上界.和帝尊結緣.如果一切是按照正常軌道來走的話.如今幽冥的主母理應是我苾玉.而不是那個狐媚的異域女子.帝尊被她迷惑.多年來一直沉淪其中.對別的女子正眼不瞧.你說我恨不恨.”
東娘一臉迷惑.她掩着鼻子將漂浮在身前的糜粉拂走.道:“玉兒.那個掛名主母已經灰飛煙滅多年.想來也礙不了什麼事.你就甭想太多了.帝尊明天不是要召見你了麼.以你的容貌身姿.帝尊定是一見難忘.到時機會不就來了麼.”
苾玉幽幽一嘆.她迴轉到牀榻上.悶悶想着-----就算帝尊能被我的癡心打動.他心中肯定還會念着那個女子.究竟他們實實在在相處過一段時日.那年帝尊情致殷殷地望着那個女子.那眼神可是發自內心的疼愛.
那年我無端被那女子折辱.如今還要屈居在她的亡靈之下.就算日後帝尊真對我動了心.也無法等到正妻的名分.
苾玉望着頂上的流雲錦帳.低聲道:“奶孃.我是不甘心的.你可知道.苾玉這一生都不甘心.爲何時不我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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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苾玉早早起牀洗漱梳妝.東娘精心爲她梳了一個朝雲回香髻.飾以濯濯生輝的深海明珠.換上一身大紅的華麗裙裾.苾玉在東娘面前轉了一圈.道:“奶孃.這般裝扮感覺可好.”
東娘一臉喜慶.上前爲她撫順裙角.笑道:“今天玉兒看起來雍容華貴.莊重大方.無論哪個男子看了.心裡肯定會砰然一動.”
苾玉俏臉生暈.啐道:“什麼無論哪個男子看了.我只要一個男子砰然心動便可.”
東娘呵呵笑着.道:“是啊是啊.只要帝尊看到玉兒那一刻.眸光一亮.那這事兒就有了七分的盼頭.”主僕兩人正聊的高興.門外傳來輕輕的叩擊聲.一個清脆的聲音道:“苾玉姑娘.早.我是啓魚.帝尊吩咐我來接引姑娘上蒼莽閣去.時辰將至.不知可啓程否.”
苾玉應了一聲.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已有七年不見的啓魚穿着一身素色的裙裾站在屋檐下.
看見苾玉一身盛裝.光彩照人.啓魚不禁愣了愣.過了一會.才上前施了一禮.笑道:“苾玉姑娘今天好漂亮.啓魚一時還認不出來呢.聽東源老先生說.姑娘上次修復光幕時受了傷.如今可好了.”
苾玉頗有得色.伸展了一下手腳.笑道:“啓魚姑娘你好.數年不見.你依舊是老樣子啊.蒙帝尊恩賜寒冰露.苾玉的傷勢大好了.”
啓魚瞅了瞅苾玉身上的衣裙.抿嘴笑道:“這套裙裾好漂亮.這款式也很特別.一定是你家奶孃的手筆吧.”
苾玉頜首道:“是啊.這是奶孃給我做的.是我故家的服侍.見笑姑娘了.”
啓魚一臉羨慕笑道:“苾玉姑娘真有福氣.身邊有奶孃疼着.啊.什麼時候奶孃也給我縫一套這樣衣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