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隊行至關城之前陡然勒馬,瞬間列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一看便知訓練有素。
爲首的將軍策馬而出,遙望城樓清脆的女聲猶如玉珠走盤般響了起來:“敢問守城將軍,餘長寧駙馬可有進關?”
眼見這位女將軍似乎品階不低,守門校尉拱手恭敬回答道:“啓稟將軍,駙馬爺剛剛進關,呶,不就在那裡嗎?”說罷擡手一直,正是餘長寧馬車所在的方向。
女將軍驚愕回頭,如花似玉的臉龐已是出現了餘長寧眼前。
“呀,柴將軍?你怎麼來了?”餘長寧驚喜地呼喚了一句,已是朝着女將軍遙遙揮手示意。
霎那間,柴秀雲的美目被突然騰昇而起的水霧所籠罩了,她打馬一鞭飛一般地衝到了餘長寧的馬車前,望着笑吟吟的餘長寧駙馬,兩行清淚已是止不住的滑落。
餘長寧笑嘻嘻地開口道:“數年未見,柴將軍莫非覺得本駙馬越長越帥,所以一見面便忍不住心潮澎湃,傾慕不已,以至於淚流滿面?放心,本駙馬最大的優點便是博愛,來,咱們抱一個先!”說罷,已是張開雙臂朝着柴秀雲迎去。
“餘長寧!你敢!”柴秀雲驚得揚起了手中馬鞭,俏臉上也露出了駭然之色。
眼見被她拒絕,餘長寧腆着臉幹聲笑道:“對,大庭廣衆,我們身爲公衆人物須得注意影響,注意形象,待到今晚夜深人靜之時,我們在……呵呵,你懂的!”
感覺到他還是以前那般無賴模樣,柴秀雲好氣又好笑,拱手行禮道:“左威衛將軍柴秀雲奉陛下之令前來迎接餘駙馬,歡迎餘駙馬凱旋而歸。”
聽到凱旋兩個字,餘長寧的雙目不經意掠過一絲黯淡,遂即謙恭笑道:“陛下厚愛,長寧真是無以爲報,有勞柴將軍一路奔波之苦,請!”
見他從無賴瞬間變作了謙謙君子,柴秀雲頓時大感無奈,重重吐了一口惡氣道:“駙馬爺請!”
在柴秀雲的親自護衛下,餘長寧馬車裹挾在騎隊之中向西去了。
即便是飛馬疾行不眠不休,從潼關到長安也需兩天兩夜之久,因此也不急於一時,一到夜晚,柴秀雲便吩咐馬隊下得官道,來到一處河谷紮營休息。
騎士們利索地支起了帳篷,拿出乾肉、幹餅、烈酒吃喝了起來。
點燃一堆小小的篝火,柴秀雲陪餘長寧坐在了河邊草地之上,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覺不約而同地從兩人心底升了起來。
三年之前,餘長寧爲和親副使,柴秀云爲護衛將軍,一起護送文成公主和親吐蕃,然而沒料到的是中途卻遭到了耶律寧所統帥的蒼狼衛的襲擊,兩人帶着文成公主亡命而逃,在茫茫羣山,無盡草原中相護相依。
當耶律寧追來之後,餘長寧毅然選擇留下單獨對敵,將生的希望留給了柴秀雲與文成公主,在那一刻,以前無賴駙馬的形象瞬間在柴秀雲眼中無比的高大。
其後她不眠不休地在草原上尋找餘長寧,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餘長寧叛變大唐,投靠了突厥的消息,那時,柴秀雲只覺自己的心陡然碎了,餘長寧高大的形象也是瞬間轟塌,她甚至寧遠餘長寧已經死了,而不是卑躬屈膝地投靠了敵人。
護送文成公主進藏,一路走過了千山萬水,柴秀雲都是高興不起來,當文成公主終於得知了一切之後,卻沒有柴秀雲那般的苦悶,笑問一句道:“柴姐姐,難道你相信以餘駙馬的爲人,他會投靠突厥?本宮相信這必定是他的權宜之計而已,他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大英雄,就如同千里走單騎的關雲長一般,他一定會回來的。”
當時對於此話,柴秀雲卻是不置可否的苦笑,顯然覺得文成公主有些異想天開,然而一個月前陛下當衆宣佈了餘長寧清白時,柴秀雲才恍然發覺原來文成公主纔是最信任餘長寧之人。
帶着百般感概的心情,柴秀雲向陛下請命,率領騎兵前來潼關迎接餘長寧歸來,李世民自然是欣然允諾,於是就出現了今天的這一幕。
沉默半響,柴秀雲輕嘆一聲問道:“你……這些年過得還好麼?”
餘長寧愣了愣,撥弄着篝火淡淡笑道:“好是好,就是突厥的飯菜實在太難吃了,頓頓都是烤羊肉、燉羊肉、羊肉乾,吃得我都快成爲灰太狼了。你呢?過得怎麼樣?”
柴秀雲不知他說的灰太狼是什麼意思,猜想必定是草原上一種自己沒聽說過的狼名,不由莞爾一笑回答道:“送文成公主和親吐蕃之後,我又參加了大唐對西突厥的戰事,忙忙匆匆,碌碌無爲,也算得過且過吧!”
餘長寧哈哈大笑道:“堂堂從三品的左威衛將軍也算碌碌無爲,若這般說的話,那我這從五品下的駙馬都尉豈不是已經混回了孃胎裡面去。”
柴秀雲面頰微微一紅,蹙了蹙眉頭顯然有些責怪他的粗俗,沉吟半響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件道:“這是文成公主讓我帶給你的書信,說是有些離別之言對你講,本來我以爲沒有機會交給你了,但是還好,你沒有讓公主失望。”
餘長寧接過信封愣怔了,盯着“餘駙馬親啓”五個娟秀字體思緒飄了很遠,一股複雜的心情蔓延而起。
他不是笨蛋,對於文成公主的朦朧愛意豈能不知?但是兩人的身份地位天壤之別,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加之對文成公主,他心裡敬佩成分居多,完全沒有一絲愛意,所以對於文成公主的情意只能採取置若罔聞的手段。如今她已經和親吐蕃,貴爲了松贊干布的王后,也構建了漢藏人民友誼的橋樑,其精神其靈魂其功績不朽,爲千百年後的世人讚頌,但是在餘長寧的心中,永遠也忘不了與文成公主所走過的那段日子,有些人並不一定非要擁有,當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了她的笑臉,知道她過得很好,那就已經足夠了。長吁了一口氣,餘長寧灑然一笑,將手中的信封輕輕地丟入了熊熊燃燒的篝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