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令微濃如遭雷擊!
“這宮裡宮外,到處都是聶星痕的人。楚王與我發生爭執的事,很快便能傳到他耳朵裡。這大好的機會挑撥離間,他怎能不加以利用?”聶星逸甩出最後一擊。
微濃的身形晃了晃,踉蹌幾步險些站立不穩。她死死握緊手中兩道聖旨,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裡。可她不覺得疼,心頭某處瀰漫起的疼痛,如同鋒刃一刀一刀折磨着她,令她無法再思考下去。
去殺了他,爲楚王報仇?
微濃恍然覺得,自己纔是受傷的那一個。心口的絞痛令她難以忍受,她極力想要尋把椅子坐下,卻站在原地茫然失措。
便在此時,明丹姝上前扶了她一把,“苦口婆心”地勸道:“殿下雄才偉略,成事不拘小節。而你始終太過小家子氣,也太天真,你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即便我不趕你走,你覺得你還能留多久呢?”
“看着他在你心裡的形象一步步坍塌,倒不如早早離場彼此懷念。你說是嗎?”明丹姝如是說道。
微濃承認自己聽進去了,一字不漏。她從未覺得明丹姝如此剔透,竟能拿捏準她的心思,每一句話都戳中了她心中所想。
她倚着明丹姝站穩,打開手中的聖旨低眉匆匆一掃,將其中一道‘交’給對方:“既然你這麼想我走,這件事,你幫我做吧!”而後又將手中另一道明黃絹帛扔還給聶星逸:“這一道,燒了吧……”
言罷,她示意明丹姝鬆開手,沒再多說一個字,趔趔趄趄地推‘門’離開。
聶星逸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有些擔心:“她不會有事嗎?”
“怎麼會?”明丹姝呵呵一笑:“王上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她這個樣子走出去,也不知殿下會怎樣怪罪你。”
聶星逸聞言只是冷笑:“這不都是拜你所賜?”
明丹姝不置可否:“魏連翩,不,明連翩會處理好的。臣妾這個妹妹,如今可是一‘門’心思都在你身上。”
聶星逸眯着鳳目看她:“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不要再去招惹翩翩,還有我的幾個孩子。”
“瞧您說的,臣妾好歹是看着幾位王子公主長大的,怎會害他們呢!”明丹姝嫣然一笑:“臣妾是看您傷勢未愈,怕打擾您養傷,纔不讓他們來探視您的。”
聶星逸冷哼一聲:“我知道現今後宮都歸你管,但望你能信守諾言,讓我能每日見他們一面。”
“這是自然。從明日起,臣妾每日都讓他們過來。”明丹姝目的達成,一刻也不想多留,擡步‘欲’走:“那您歇着吧!臣妾告退了。”
“丹姝,”聶星逸卻突然開口喚了她的名字,令她腳步一頓。
“你變了。”他目‘露’厭憎。
明丹姝再次莞爾:“表哥,我只追隨強者。”
“那你愛他嗎?”他諷刺地問。
“愛啊!他越強,我越愛。”明丹姝撫了撫額上的‘花’鈿,信心滿滿:“沒有人比我更愛他了,我纔是第一個慧眼識珠之人,所以,更不能教旁人搶走他。”
聶星逸不屑地笑了一笑,帶上幾分狐疑之‘色’:“楚王的坐騎馬蹄鬆動,你是如何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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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丹姝並未答話,只睇了他一眼,朱‘脣’輕啓:“表哥,知道得越多,死得會越快。”
這話說得忒不客氣,聶星逸不禁氣得捂住‘胸’口,急切地咳嗽兩聲,面上鄙夷之‘色’更濃:“你不怕她去找聶星痕對質?”
“對質又如何,聶星痕說的話,她還敢信嗎?”明丹姝作勢攤了攤手,無聲地做了個口型:“死無對證了。”
一語甫畢,笑着攬袖而去。
微濃回到未央宮,獨自枯坐良久,連午膳都未用。
曉馨見狀很是擔憂,上前勸了兩次,微濃才勉強用了幾口飯,問她:“敬侯身邊那個姜國蠱醫,是叫連闊對嗎?”
曉馨點了點頭。
“你去將他請來,我有事想問他。”微濃語氣淡淡。
“啊?這……”曉馨猶疑了。
“你若爲難,便對他說是我的意思。”
曉馨自然知道微濃口中的“他”所指是誰,只得領命而去。不多時,帶着連闊返回未央宮。
微濃略略與他客套了兩句,便將左腕伸出來,撫過那條快要延伸到肘處的紫線,問道:“大人能治嗎?”
“連某一介蠱醫,不敢當您這一句稱呼。”連闊很是謙虛,又看了看她皓腕上深紫‘色’的線,答道:“能治。”
“怎麼治?”
“我們姜國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蠱醫,也即我的師父,他能治。”連闊如實回道:“其實,宮裡的御醫們已經研製出了剋制毒‘性’的‘藥’方,只要您每日按時服‘藥’,也能慢慢清除淤毒,保住‘性’命無恙,只不過……”
話到此處,連闊明顯遲疑了。
“不過什麼?”微濃平靜追問:“我如今這個樣子,您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難道會比死更嚴重嗎?”
見微濃心態平和,連闊便也不再隱瞞:“根據御醫們研製的‘藥’方,粗略估計,清除您體內淤毒需要三十年之久……在這期間,您無法受孕。”
“三十年啊!”微濃深深呢喃一句,笑着感慨:“我能否再活三十年,還是未知之數呢。”
連闊沒再往下接話,倒是曉馨在一旁安慰道:“娘娘快別這麼說,您同殿下都是長命百歲。”
微濃笑了笑,無力反駁。連闊則是斟酌片刻,再道:“連某已經在燕國足足一年了,敝上‘交’代的任務業已完成,過了這個年,連某打算返回姜國。”
“那先祝您一路順風。”微濃客氣道。
連闊倒是有些擔憂:“連某若是走了,您的毒……”他沒把話說完,突然又話鋒一轉:“其實殿下正與敝上‘交’涉,想讓連某帶您回姜國解毒。”
微濃一怔,沒有料到聶星痕已經着手了,沉默片刻:“我知道了,多謝您。”
連闊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麼,告退而去。
當晚,微濃開始覺得昏昏沉沉,渾身無力,頭痛‘欲’裂。睡到半夜,實在冷得忍不住了,只得喚醒當值的宮婢。
那宮婢伸手在她額頭一探,嚇了一跳:“娘娘,您身上好燙!”言罷不由分說便去請御醫,又將曉馨喊了過來。
御醫們都知道,未央宮裡這位王后看似失了勢,實則與敬侯殿下關係緊密,都不敢怠慢。原本只有當值的御醫過來診治,待臨近天明,又有三五位御醫溜煙兒跑過來獻殷勤。
微濃只聽得屋內一直有人說話,腳步聲來來去去,令她十分焦躁,卻又睜不開眼皮,腦子裡空成一片。也不知如此過了多久,終於,她聽不見耳畔那些嘈雜的聲音了,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睡了一整個白天。再次醒來時,她只覺得身上汗津津的,但頭腦好歹清爽了,神智也跟着清醒起來。睜開眼眸的一剎那,餘光掃見一片暗紫‘色’‘陰’影,她下意識地轉了個身,背對那人繼續裝睡。
可聶星痕卻不容她逃避,輕輕坐在榻沿,將手放在她額上探了探:“燒退了。”
微濃沒動,也沒接話。
聶星痕轉而撫上她的青絲,替她理了理凌‘亂’的長髮,又問:“想吃什麼?”
他聲音低沉和煦,如同情人間的耳語,關懷與柔情不言而喻。偏生微濃絲毫不領情,將臉埋在被褥中,道:“我想沐浴,還望殿下回避一二。”
聶星痕的手頓了頓,復又將她耳畔的垂髮理了理:“剛退了燒,還不能沐浴。”
他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強迫她直視自己:“吃點東西,御膳房煮了粥。”
微濃不習慣這樣與他對視,只好撐着身子坐起來。聶星痕親自幫她豎起靠枕,整理被褥,又爲她披了件輕裘。他骨節分明而又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到她的身體,即便隔着一層寢衣,彼此也能感受到對方灼熱的肌膚。
尤其是聶星痕,他微微蜷曲的手指就搭在微濃肩頭,不經意地伸直,便能觸‘摸’到她的臉頰。那種想要貼近她的感覺如此強烈,幾乎致命一般吸引着他,令他不由自主,情難自禁。
微濃也感到他的手盤旋在自己肩頭,並無遠離的意思。她偏頭看了一眼他削長的指節,繼而擡眸看他,清淡的眸子裡無情無緒,沒有抗拒,亦無悸動。
近人情怯,聶星痕忽然之間不敢再動了,在堪堪要觸碰到微濃臉頰的那一刻,他猛地停下了動作。兩人誰都沒有說一句話,氣氛也不是想象中的曖昧,而是……悲涼。
得不到的,漸行漸遠的,悲涼。
耳畔及時響起宮婢的腳步聲,聶星痕這才慢慢鬆了手。微濃垂着眸不再看他,鼻息卻已聞到清粥的香氣,帶着絲絲淺淡的‘藥’味。
聶星痕從宮婢手中端過粥碗,舀了一勺喂至她‘脣’畔。微濃心裡有些說不清的滋味,下意識地別過臉去,拒絕道:“我自己來吧。”
聶星痕便沒再勉強,將粥碗遞了過去。
微濃喝了幾口,便將粥碗還給宮婢,不等聶星痕發話,她已主動說道:“你先下去吧,我與敬侯殿下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