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她真的是太子妃?”爲防萬一,嚴鋒還是想再觀望觀望。
“的確是太子妃無疑。”嚴朗面不改‘色’地回道:“爲兄今日出城辦事,在南城‘門’見到一對喬裝姐妹正在接受官兵盤查。幸好爲兄眼尖,認出了太子妃,只可惜讓那婢‘女’逃脫了。”
“是嗎?”嚴鋒仍舊存有疑慮。
“太子妃是爲兄親自挑選的,她再如何喬裝易容,爲兄都不可能認錯。”嚴朗顯得自信滿滿。
初一見嚴鋒一直不上鉤,也是笑着接話:“看來嚴大人是不信了?既然如此,便將我們都放了吧!”
嚴鋒乾笑一聲,決定拿出方纔試探的招數,於是便笑回:“久聞太子妃擅使峨眉刺,又得殿下親自教習軟劍。不知太子妃可否賞臉與微臣比試一番?您若贏了,方纔陳‘侍’衛對王上的不敬之罪,微臣便不再追究了,您意下如何?”
“嚴大人好大的口氣啊!”初一‘脣’畔勾起一抹冷嘲,垂眸理了理袖口:“朝廷命官要與當朝太子妃切磋,縱觀歷史,恐怕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吧?”
嚴鋒只是虛僞地笑着,並不接話。他想看看這位太子妃敢不敢接受他的戰書。
初一也並沒有讓他失望,笑‘吟’‘吟’地應承下來:“嚴大人想與本宮切磋,沒有問題。但本宮也有一個條件,不知當講不當講。”
嚴鋒立刻伸手相請:“您客氣了。”
初一便順口續道:“本宮想與嚴大人簽下生死狀。今日切磋,本宮若是死傷在你手中,概不牽涉燕楚邦‘交’,也絕不會讓殿下治你的罪;但你若傷在了本宮手中,便是你‘以下犯上’咎由自取,陳‘侍’衛和這個婢‘女’,你要立刻放他們離開,且承諾永不追究他二人的罪責……”
初一說到“婢‘女’”二字,還特意用手指了指元宵,最後反問:“不知嚴大人意下如何?”
想是她說得太過自信,這生死狀的後果又太過嚴重,嚴鋒一時竟不敢應話。
倒是元宵急得掉下了眼淚:“娘娘,您是千金之軀,怎能爲了奴婢這條賤命犯險?陳‘侍’衛也不會答應的!”
元宵此言一出,算是承認了自己冒名頂替太子妃。嚴鋒見狀不禁得意起來,心道果然是金蟬脫殼之計,幸好有大哥嚴朗襄助,否則今日可真要讓太子妃逃脫了!
“嚴大人不說話,是同意了嗎?”初一見他一直沉默,忍不住出言催促。言罷又轉而看向陳功折,笑道:“勞煩陳‘侍’衛給本宮找一雙稱手的峨眉刺來,好讓本宮領教嚴大人的高招。”
“娘娘!”陳功折故作焦急擔憂之‘色’。
初一從容不迫地擺了擺手:“左右今日已是死路一條,不如險中求生吧!”
幾人話到此處,嚴鋒已對初一的身份信了九成,便尷尬回道:“微臣惶恐。原是存了討教之意,您若說到‘生死狀’這上頭,微臣哪裡能擔待得起?”
初一哼笑諷刺:“這天下有什麼是您擔待不起的?嚴大人真是高看本宮了。”
嚴朗也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嚴鋒道:“你一再懷疑太子妃的身份,是連我的話都不肯信了?咱們兄弟竟已生分至此了?”
“大哥錯怪我了,實在是此事關係重大!”嚴鋒頗覺尷尬,唯有如是解釋。但實際上,他近年來與兄長嚴朗因政見不同,彼此早已疏於聯絡,只不過在外人眼中還是“上陣親兄弟”罷了。而今兄長在他一衆屬下面前說出這番話來,實在是有些家醜外揚之意,令他面子上‘蒙’羞。
“大哥是殿下的老師,又曾做過求親使,太子妃是真是假,您自然最清楚不過,我豈有不信之理?”嚴鋒又添上幾句,想要緩和一下兄弟間的氣氛。
而且他也曉得,無論眼前這人是不是太子妃,他都必須帶回宮裡,至少要比空手而歸強得多。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將她認成是太子妃,左右有兄長嚴朗佐證,即便他認錯人也有理可說。
想到此處,嚴鋒終於不再糾結此事,對初一禮道:“事已至此,還請太子妃立刻隨微臣進宮面聖。至於陳‘侍’衛和您的婢‘女’,恕微臣無法做主放他們離開。”
“怎麼?找着本宮還不夠?”初一的眸‘色’瞬間‘陰’沉。
陳功折亦不退讓半分:“娘娘,不能跟他們走!”
嚴鋒卻只當作沒聽見一般,又對初一說了句“得罪”,便示意京畿衛上前,將陳功折和元宵綁了起來。
初一是“太子妃”,他自然是不敢綁了,唯有招呼嚴朗道:“大哥,你與太子妃比較熟悉,這一路就勞煩你‘照看’她了。”
“好。”嚴朗痛快應承下來。
從始至終,初一都顯得很冷靜。直至京畿衛們綁好了人,準備離開這座園子了,她才‘露’出一絲傷感之‘色’,環顧四周嘆了口氣:“走吧!”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一去,必死無疑。
微濃就在密道里一直看着聽着,這一刻,早已忘記了初一的欺騙與背叛,只記得她去而復返,甘冒風險掩護自己……
微濃幾乎能夠想象,楚王見到初一時會如何勃然大怒,嚴鋒會如何加倍償還今日之辱……
還有太傅嚴朗,一定是受楚璃之意而來!他能逃得過責罰嗎?還有陳功折和元宵……
微濃想着想着,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此時冀鳳致還捂着她的口鼻不放手,她的眼淚便順着臉頰往下淌,汨汨地流入冀鳳致的掌心。火熱地滾燙地,灼痛了兩個人的肌膚。
“微兒,你冷靜一下。”冀鳳致感到她情緒的‘波’動,立刻在她耳邊喝止:“此時你若發出聲響,一切都前功盡棄了!你們誰都逃不脫!”
不是還有您嗎?不是還有師父您這位九州第一遊俠嗎!微濃在心底吶喊着,竭力想要出聲哀求師父出手。她不想看到初一死,不想看到那麼多人爲她喪命!她寧願自己站出來,也不願默默地苟活着!活在旁人的鮮血之中!
微濃狂肆地流着淚,雙肩止不住地‘抽’動,卻是無論如何都哭不出聲來。她只能在冀鳳致的掌中發出“嗚嗚”之聲,希冀師父能明白她的意思,能夠出手救人。
然而她三年未見的師父一直無動於衷,只是死死地鉗制住她,讓她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她看到元宵與初一爭相替她送死;她看到陳功折視死如歸爲她送命;她看到嚴太傅爲她犯下欺君之罪;她看到所有人,爲了保護她而做出了犧牲,她是踩着他們的屍體活了下來!
初一與元宵,這對陪伴她三年的姐妹‘花’,她曾戲言兩人的名字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誰料今日一語成讖!
她痛恨這樣的自己,逃避、退縮、用別人的命來自我成全,這與聶星痕有什麼區別!
想到此處,微濃再也按捺不住了,猛然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起來,一口咬上冀鳳致的手指。冀鳳致一個不提防,被她掙脫出一隻手,她便立刻用力拍打石壁,想要引起外頭的注意。
“啪”的一聲,剛拍打了一下,冀鳳致便已重新將她雙手捉住,迅速反剪於身後。他曉得這個徒兒的‘性’子,索‘性’什麼都不再說,拖着她後退兩步,遠離那道能窺天地的石縫。
那邊廂,已經跨出‘門’檻的嚴鋒隱約聽到了什麼動向,立刻警覺地奔至假山處。然而他探測一圈,卻什麼都沒發現,眼前唯有奇石與清泉相映爲伴,似在嘲笑他貪圖人間的功名利祿,以至疑神疑鬼。
“嚴大人再這般看下去,黃‘花’菜都涼了。”初一就站在‘門’檻外頭,涼涼地嘲笑他。
嚴鋒這纔回過神來,最後看了那假山一眼,率衆離去。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跟在他身後,陸續跨出‘門’檻,漸漸遠離。沒有人再看過這座假山,沒有一個人……從密道的細縫看出去,唯有初‘春’的暖陽高高照着,照着這空‘蕩’‘蕩’的園子,還有那扇忘卻關閉的大‘門’。
微濃見人都走完了,而師父仍舊不肯放手,心裡又是急,又是疑,再次掙扎着想要說話。
冀鳳致卻仍未放鬆警惕:“微兒別動!”他就這般繼續箍着微濃,也不說何時放手。師徒二人躲在密道里,一個始終沉默保持戒備,一個內心煎熬受制於人,彼此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在這密道里輕輕迴繞。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後,大‘門’口再次出現了嚴鋒的身影!他竟去而復返!這次他只帶了不到十個手下,裡裡外外又將這宅子搜了一遍。
微濃看到他來到假山旁上下查探,手在泉池裡‘摸’了半晌。最終,他什麼也沒搜到,才帶着人馬再次離去。
直至這時,冀鳳致才終於鬆開了手,搶在微濃之前開口:“微兒,我知道你在埋怨我見死不救……但我並不想與一國之君爲敵,我也沒這個能力。”
經過這種種事情,微濃早已沒有一絲力氣可言,一下子跌到在地上,捂着臉頰放聲大哭起來。
冀鳳致並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只能默默看着她哭泣,勸道:“你若出去自投羅網,陳‘侍’衛的心血就白費了,你的兩個‘侍’‘女’也會白白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