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微濃回宮之後,徑直去找到聶星逸,懇請他下旨允許大理寺檢驗金城的屍身。然而無論微濃如何勸說,聶星逸都以“王室尊嚴不容玷污、王妹屍身不容染指”爲由,拒絕檢驗金城的屍身。
勸說良久,微濃終於惱了,徑直撂出話來:“你不讓大理寺驗屍,是爲了王室尊嚴?可你們是燕王室血脈嗎?我若真想繞過你驗屍,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只需將金城的真正身世抖摟出來,自會有無數忠臣上表請求爲她驗明正身,以證王室血統之清白。聶星逸,你可想清楚了?”
聶星逸聞言很是意外,在他眼中,微濃一直是個一根筋的姑娘,他沒想到幾年不見,她已經懂得變通了,心眼也多了。
“你不怕鬧出什麼風波?”他唯有反問。
“人都死了,還能再鬧出什麼風波?”微濃冷冷地道:“我也是爲了還金城一個清白,你身爲他的親兄長,應當樂見其成纔是,何須守着根本不屬於你們的虛名,讓金城死不瞑目?”
聶星逸咳嗽幾聲,又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含入口中,沒有接話。
不知爲何,微濃總覺得他是專門做給自己看的,可眼下不是探究的好時機,她還是正色道:“還有,你別把髒水往鎮國侯身上潑,金城死了,他比誰心裡都難受。你若還當金城是你妹妹,就別再惹她傷心!”
聶星逸笑出聲來,像是嘲諷:“我如今這個身,還能惹出什麼風波來?”
“最好如此,不要以爲他不在,你就可以奪回政權了。”微濃話到此處刻意停頓,“我也不瞞你,聽說燕姜和談很順利,他不日就會啓程回來……你好自爲之吧!”
最終,在微濃半威脅半勸說之下,聶星逸到底還是同意爲金城驗屍了。但其實她說了謊,聶星痕根本沒有回程之意,她是想刺激一下聶星逸,看他是否會因此狗急跳牆,再露出什麼馬腳。
所幸,他還算識相。
因着有聶星逸的旨意,金城和劉尚書驗屍之事進展得很順利,天后結果已然出來。大理寺寺卿與明塵遠私交不錯,又見他愛妻心切,便將驗屍結果私下給他透了個風聲:工部尚書劉大人比金城早死個時辰,其腦後有一塊致命傷口,是被類似石塊一類的硬物撞擊過失血而死;金城則是被淹死的,肺部全是積水,而且生前曾被人侵犯過,侵犯時間與被淹死的時間相差不遠……
這一結果,否定了金城是被劉尚書侵犯。可到底是誰將二人赤身*地扔在山澗小溪之中,造成他們通姦的假象?這到底是一起蓄意謀殺?還是飛來橫禍?金城與年近半的工部尚書之間,到底能有什麼關聯?
這幾日,明塵遠私下查過工部,也查過劉尚書府上,事實證明金城與其並無聯繫,也沒有共同認識的人。不過微濃要查的事倒是有了結果,劉尚書的確認識幾位丹藥師,並長期服用丹藥以追求延年益壽。其夫人也證實劉尚書每日都會服藥,仵作也在其體內查出了殘留的丹藥成分。
“難道真與聶星逸有關?”明塵遠重重握拳,滿目殺意:“金城可是他親妹妹啊!”
“此時下結論爲時過早,”微濃怕他衝動,忙轉移話題問道,“孩們如何?送去長公主府了嗎?”
“我親自送去的,長公主對我說了幾句重話,但也保證會照顧好他們。”明塵遠依舊激動不已:“希望長公主能說到做到。”
“你放心,她會的。”微濃安撫他,又說:“當務之急,還是要查清殺害金城的幕後真兇,以及那幾名可疑的丹藥師。”
可明塵遠只要一想到金城死前曾被人侵犯,心裡便是悲憤交織,根本無法冷靜下來繼續查探。
微濃眼見他額上青筋暴露,知他已經忍到了限,便出了個主意:“不如這樣,金城的事情我來查,你安心查那幾個丹藥師。”
明塵遠知道她是顧及自己的感受,可仔細想了想,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法了:“多謝郡主,我……那我就把金城的事情交給您了。”
微濃鄭重其事地點頭:“不能和你多說了,我要將驗屍結果送去龍乾宮,既然目前不能動他,那咱們還是小心爲好。”
明塵遠點了點頭:“不知爲何,我總覺得金城的死也和丹藥師有關。”
“我也這麼想。”
此後一連日,微濃和明塵遠都沒再碰面。微濃是扮作男裝,帶着聶星痕御賜的腰牌和聶星逸欽下的旨意,先後去了大理寺、工部尚書府、璇璣宮,逐一盤問了仵作、劉尚書的夫人、他府中管家以及璇璣宮的幾名道姑。
明塵遠則把和劉尚書有過往來的幾名丹藥師查了個遍,並找人畫了他們的畫像。
日後,恰是金城的頭七,宮裡爲其舉行了隆重的招魂儀式。之後,微濃和明塵遠在未央宮會合,後者將幾幅畫像遞給前者,又說了這幾人的身份來歷,包括都與朝中哪些大臣交好。
微濃聽後若有所思,明塵遠便問:“怎麼?您這裡有頭緒?”
微濃搖了搖頭:“我是在想,聶星逸要和宮外的丹藥師聯繫,必須要經過宮裡的人……那天咱們討論過明丹姝,我想把這幾幅畫像拿給她看看。”
“可是她一定不會承認。”明塵遠篤定道。
“不試試怎麼知道?”微濃逐一翻看了幾幅畫像,“我還有個想法,可以將這幾幅畫送去璇璣宮。”
“您是說……”明塵遠立即反應過來,“您是說,這個丹藥師認識金城,也認識劉尚書,那天他上山找金城,不小心被劉尚書撞見,所以就……殺人滅口?”
微濃點點頭:“我的確是這麼猜的,但我想不明白,他又爲何要殺金城?而且還是……”“姦殺”二字到底是難啓齒,微濃始終沒能說出口。
“無論如何,這總是個可行之法。”只要是任何關於金城的線,明塵遠都會變得很激動,“這次您別出面了,我拿着畫像去璇璣宮問問。您總是出宮,這危險了!”
是啊,微濃也曉得,燕王宮纔是聶星痕能掌控的地方,一旦出宮,暗中的敵人實在多,防不勝防。她想起上次去長公主府時的遇襲事件,便也謹慎點頭道:“也好,咱們分頭行事。我找人把畫像再謄抄一份,你去璇璣宮,我去找明丹姝。”
兩人說着便分開行動起來,爲了保密,明塵遠親自上陣謄抄畫像,微濃才知原來他竟還會畫畫,且臨摹得惟妙惟肖,根本與原畫無異。不過微濃爲了讓明丹姝上鉤,特意叮囑他不要謄寫名字,只畫出畫像即可,故而其上並沒有明塵遠的筆跡。
幾份畫像謄抄過後,明塵遠立即出宮,微濃則帶着另外一份畫像去找了明丹姝。
距離金城遇害已過去七日,此事早已鬧得滿城風雨,明丹姝雖在禁足,但也略有耳聞。今日金城的頭七招魂,她因禁足而未能參加,故而此刻一聽說微濃過來,她一改常態主動相迎,開口便詢問金城死去的前因後果。
微濃毫無隱瞞,把能查到的事實都說了,最後揚了揚手中的幾張畫像:“其實兇手已然鎖定幾人,方纔招魂儀式上我與聶星逸提了幾句,他讓我把嫌犯畫像拿去龍乾宮。”
明丹姝立即上了心:“都是些什麼人有嫌疑?”
微濃轉了轉眼珠,道:“有璇璣宮附近的獵戶,有丹藥師,還有工部尚書府的管家。”
“丹藥師?”明丹姝不自覺地脫口而道。
“怎麼?有問題?”微濃故作不解。
明丹姝面上閃過一絲惶惑,忙道:“沒……沒問題。我只是覺得奇怪,金城怎會與丹藥師扯在一起。”
微濃隨口附和,神色也頗爲凝重:“這些畫像都是大理寺交上來的,我也覺得奇怪,她怎麼會認識丹藥師?”
明丹姝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低眉沉吟片刻,問道:“能讓我看看這幾張畫像嗎?”
微濃故作猶疑之色,沒有答應。
明丹姝見狀面露不悅:“金城畢竟與我是表姐妹,你是在懷疑什麼?”
“不是懷疑你,”微濃故意解釋道,“畢竟這些都是嫌犯,若將畫像透露出去,恐怕對他們名聲不好。”
明丹姝聞言嗤笑:“丹藥師、獵戶、管家?這些人能有什麼名聲?又不是王侯公卿?”
微濃這才假意小聲地道:“你有所不知,這其中兩個丹藥師與諸多大臣都有交往;還有工部尚書府的管家,也是長公主府管家的遠親……”
這些當然都是微濃隨口胡謅的,然而明丹姝卻是相信了,一時竟愣了愣。
微濃又故意搖了搖頭:“也罷,畫像讓你看看也沒什麼。但我有一個要求,你先答應我。”
“不能告訴龍乾宮那位?”明丹姝替她說出來。
微濃否認:“方纔我不是說過了?我正要去龍乾宮的。此事我不會瞞他,畢竟金城是他胞妹,此次若沒有他下令驗屍,恐怕案也查不出如此之多的疑點。”
“那你要讓我答應什麼?”明丹姝顯得急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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