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池玉煙安然無誤被送到自己手中,她再度下令:“你們先走!”
“可是,公子!”那個過去接人的屬下驚訝的擡頭。
卿鎏相決意已定,沉聲命令:“先走!”
那人咬了咬牙,看她態度堅決不容反駁,最後只能無奈帶着人先離去。不過走之前卻將卿鎏相那匹馬驅了過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人已經給你送去了,還不快放了我們大王!”那人氣沖沖冒出來,眨眼間卻沒了聲響。
衆人紛紛好奇回望過去,卻見那人胸口上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了一枚銀針,正好封住了他的心脈,氣絕而亡。
衆人驚恐,就連被威脅一直面不改色的北辰冥也不由得皺了皺眉。他距離這人這麼近,剛纔直覺一陣手袖拂風。沒想到,一瞬間她竟然出手這麼快,讓人應不暇接!
方纔他自願落入她手中,就是想要探探那白布下的面容,這種強烈的想法,一直到剛纔她出手那刻都還存在。這一時,他卻猶豫了。
平靜下來的北辰冥不由得想,那人應該是文弱不堪一擊的,可是,身邊這人不僅內力高強還下手毒辣!雖然青影相似,性格確實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看着北辰冥那一瞬猶豫,卿鎏相心底哼笑了一聲,悉知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她對人的經脈極其熟練,方纔那一針,只不過是接着封閉心脈的表面而封閉了對方的行動感官經絡。她之所以這麼做,就是要給所有人造成一種恐怕感,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個心狠手辣,下手無情的人。也只有這樣,北辰冥纔不會聯想到那個纖纖公子,琉璃第一丞相。也唯獨這樣,才能混淆北辰冥耳目,掩蓋自己的身份!
顯然,她的目的達到了,而且,看着北辰冥那疑似後悔的表情,效果似乎要比預料中好很多。
“夜裡路黑,在下獨行怕有野獸出沒,聽說北辰王久居北方,曾獵殺過無數猛獸珍禽。不如,還請大王送在下一段路。”
北辰冥穴位被封,一時半刻還對自己造不成什麼威脅。而那些北辰侍衛也因爲自己剛纔出手那幕嚇愣了,呆呆着看着這邊,想要解救自己的大王,卻深知自己不是卿鎏相的對手,只能乾着急。
卿鎏相冷狂笑了一聲,帶着北辰冥上了馬,打馬而去。
等到那些人回神,想要追趕,已經不見了兩人身影。
卿鎏相與北辰冥共騎一馬,爲了混淆北辰冥視聽,刻意饒了別的路走。看周圍地形,約莫走得也差不多了,便放慢了速度,對身後人說道,“多謝大王這一程,想必大王的侍衛也該着急了,今日就此別過!”
她說完去推人下馬,結果手一伸卻握了空。卿鎏相心下一驚,回頭一看。北辰冥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旁的一塊巨石上,從上而下睨着自己。
他,竟然這麼快就衝破了自己封鎖的穴位?卿鎏相驚訝之餘,不免爲他內力歎服。
但是,她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也不曾覺得自己若是與北辰冥單獨對決,會落在他之下。雖然剛纔他的確有顧忌,但是自己也沒用盡全力,不是嗎?
“能劫持本王作爲人質的,你,算是第一個。”他眸光森寒,月色在他背後,像是沉落的序幕,爲了襯托他而存在。
卿鎏相輕身一躍,青衣凌空,下一刻就落到他旁邊那一塊同樣高的巨石上。
“是嗎?那可真是在下的榮幸了。”要比氣勢,她從不會輸給任何人,也堅決不容許任何人睥睨自己,用不屑的眼光凌駕自己之上!
“你說,給了本王這麼盛情的招待,本王要如何感激?”他忽地一笑,那笑彎在脣角,託着那剛毅如寒冰的臉,讓人不覺半點笑意,只留下無盡的寒魄。
卿鎏相像是絲毫不受他威脅,還能雲淡風輕點頭,故作深思想着,說道:“這就要看大王的胸襟了。”
“可惜,本王一向胸懷大。你,卻觸了本王逆鱗!”他說完,手中醞釀聚集的寒鋒朝她迎面一擊,整個人躍起,朝她方向逼去。
卿鎏相御波一動,險險避開那一襲。就在她剛纔站着的那個地方被掌力一襲,澎的一聲,碎開一個大洞。
可想而知,北辰冥這一次,似乎只要來真的!
卿鎏相絲毫不敢懈怠,雙袖一抖,兩段白綾堅硬如劍,立即從袖口裡飛射而出。她騰飛而起,身形在空,如一隻鵬鳥般。兩段長長的白綾在她手中,變成了最尖銳的武器,被她熟練的運練在手。
夜空之下,兩個人,單身對決。
北辰冥一身黑衣,手握長劍驚鴻。他招式決絕,面露寒色。整個人身上都像是被寒霜籠罩了一般,透出一陣陣凌然霸氣,看起來就像是地獄歸來的修羅!
而卿鎏相,白綾在手,舞一段青鋒寒刃。騰雲之中,飄逸如仙,氣勢上絲毫不輸與北辰冥。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但是卿鎏相畢竟不必北辰冥的體魄,幾百個回合下來,就有些體力滲透。北辰冥看準了機會,一劍朝她刺過去。
劍鋒如霜冰,帶起陣陣風刃,刮開了卿鎏相面上那方白布,露出一張白潤驚愕的臉來。
北辰冥眼睛一灼,猛然間扭轉了劍柄。畢竟是傾盡全力打出去的力道,哪能說收回就收回的。但是,他卻硬生生往懷中一帶,胸腔處一震,像是五臟六腑都快被震碎一樣巨疼。
北辰冥與卿鎏相錯身而過,站在最開始卿鎏相站着的那個地方。身影漆黑,背對着她。嘴角上滑落出一道血絲。胸口那裡很疼,卻怎麼也比不過剛纔那一瞬瞳孔灼燒的焚燒感。
在卿鎏相看不到的地方擦乾了嘴角邊的血絲,北辰冥回頭一望。
對面那巨石上峭楞楞如鬼爪,哪裡還見的着什麼青影。
他伸手在半空,握了握,徒留下一把冷風。正巧北辰侍衛一路順着馬蹄印子找了過來,見到自己的王平安無事後方纔鬆了口氣。
還沒開口,就聽大王那冷森森,卻又掩蓋不住一絲顫抖的聲音響起來。
“鐵木,你可看清劫持走本王的人?”
鐵木面色一窘,汗顏的搖了搖頭:“回稟大王,那人一直蒙着臉,屬下未曾看見。”該不會大王會勃然大怒,將被劫走的恥辱全都發泄在自己身上,那自己出氣吧?
鐵木還是愣神的想着,北辰冥再度開口問:“那……你猜她會是誰?”
在說到那個她的時候,北辰冥面色微愀然,眼底劃過一抹沉痛色,好似後悔、懊惱、自責。
不過,鐵木一直垂着頭,並未看見自家大王着反常的一面。再度汗顏的垂下頭,“依對方的隊列看起來,應該不會是朝廷中人,但是那些人訓練有素,青衣人更是指揮鎮定,就算是江湖上人,也應該大有來頭。在結局未定的情況下,屬下也不敢枉下定義。”
“是這樣……”北辰冥思索着點了點頭,眼中光芒閃爍不定,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既然鐵木都能輕易看出到那人的江湖手段,那麼自己的感覺應該不會錯。可是,那個人,怎麼會一夜間成了江湖人?還是說,天底下真有如此神似的兩個人?神似到,那一雙眸,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居然連他都給騙過了?
呵……
北辰冥仰頭輕笑了一聲,相比之前的怔怔然,這笑裡面已經是撥開雲霧見青天的開闊。彎脣勾起一抹寒梅般絢爛的笑,琥珀色眼眸底下,除了那絲清冽,還有一份常人難以看懂的精光。在這夜幕下,也能看清閃閃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
卿鎏相,真真假假,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了!
“回城!”他轉身吩咐道。
鐵木驚訝的擡頭,“可是大王,四公主被劫走,這事總得要稟告東帝一聲吧?”好歹也是一國公主,身份高貴的,怎麼可以人剛被劫走,大王就能這樣鎮定的說回去這話?之前大王不還是對那位四公主……
鐵木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方位中,北辰冥已經翻身上了一匹馬,回頭來,冷冷說道:“本王說回晉城!”
鐵木:“……”
這邊浩浩湯湯的重拾返軍大路,而另一邊……
卿鎏相更本沒想到,面紗竟然會在那一刻脫然而出。不過,聽從了錦曳的話,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事先讓桃夭簡單給自己易了容。只不過,這其中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爲什麼當那一劍分明要刺中自己的時候,北辰冥卻收了回去。照理說,這張臉雖然與自己平日樣子,看起來的確很神似,但是想要說一模一樣,也未免太過於牽強了。
那麼,北辰冥又是爲什麼突然收了手?
卿鎏相猜不透,現在的她,也沒時間去猜那些無關緊要的事。
停止了思索,在平原上飛快的打着馬,順着預先定好的路線去跟大家會合。
本來一切都像預先設定的那麼順利,就算真的有什麼差錯,也都是寫無關痛癢的,她可以任意擺平。
但是,這種自信的想法,在面對眼前這一幕的時候,卿鎏相卻徹徹底底嘗試到了錐心刺骨的疼,一股追悔狠狠的縈繞着她,將她的視線一分爲二,二分爲四,四分爲八……散落在地上,怎麼也拾不起來。
滿地血跡斑駁,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卿鎏相一步一顫的走近,她的前面,是這晉城一帶最險要的山峰,名爲雲景山。此時的雲景山已經沒有了白日的俏麗風光,滿山被血浸染成了一條河流。崖谷的風一吹來,還夾帶着隱隱血絲,溫熱的,焚燒着她瀕臨絕境的理智。
隨手抓起一個人問:“發生,什麼事了?”一句話,似乎耗盡了她生平所有力氣。
那人咳了咳一口血,奄奄一息說道:“青,青銅……人……”
“青銅面具人?!”卿鎏相幾乎是咬牙切齒,眼中隱藏不住殺意。“風使者去哪兒了?四公主可安好?”
“公子,屬下有負重託了,四公主被對方打入懸崖,風使者爲救公主也跟着墜崖而去。”
卿鎏相一聽,青影踉蹌着,幾乎站不穩。她扶着背後一棵扶桑樹,不知道是不是力氣太大,滿樹扶桑花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將她青色影子一下子勾勒的愈加蕭條朦朧。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悲愴中回過神來。目光凝視着那崖谷,邊上有一些小枝椏,那上面還掛着一條像是被撕碎了的紅紗。而今夜,她出嫁的第一天,正是穿着那麼一件好看的緋紅色紗裙,好看的對自己笑,跟自己道別。
那時候,她因爲部署今晚的計劃,只是淡淡的迴應了她一聲,甚至還未來得及道一聲一路平安的祝福,就讓宮裡的公公催走了。
那時候,她以爲,時間還有很多。今夜,就會像平常一樣,也不過只是一個平淡的夜晚而已,平淡到她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她總是那麼胸有成竹,總是那麼任意妄爲。覺得這天底下,只要是自己願意的,就沒有什麼是自己做不到的。甚至前一刻,她還滿心歡喜的來告訴她,她卿鎏相說過的話,就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可是……
這一次,她錯了。
大錯特錯!
卿鎏相像是身體力氣一下子被抽乾了一樣,猛的癱軟了雙腿,跪在地上。她目光漫漫,裡面似有晶瑩色醞釀而起。盯着那一片碎布,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那就是那個人,怕自己一眨眼,她就要從自己視線中消失,永遠消失……
遠在城郊待命的錦曳看到空中煙花後,面色一沉,立馬帶了一方人朝雲景山趕來。
她來的時候,漫山遍野的血腥味讓她爲之一震。目光急切地好似在尋找些什麼。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的正好就是這麼一幕。卿鎏相呆呆地坐在山崖邊,盯着那低矮小樹枝上的一塊兒碎布,怔怔然出神。她的手握得很緊,掐住了手心,圓潤的指甲嵌入肉中,血肉模糊,可她卻半點痛也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