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內,燭光閃爍,明明滅滅的燈蕊將整個寢宮照得宛如白晝,明亮的光暈下,莫筱苒盤膝坐在軟榻之上,動作大方且隨意,白子旭端坐在一旁,高高豎着耳朵,兩人秉燭夜談。
“把出宮的令牌給我,我便告訴你火槍的威力與用途。”莫筱苒提出了她的要求,畢竟,她害怕白子旭會過河拆橋,“你放心,我說話從來是一諾千金。”反言之,便是白子旭的話,權當放屁了?
他眉心一凝,神色倒有些不悅,但最終還是沒有拗得過莫筱苒,從腰間取下一塊鑲金的出宮令牌扔到桌上,“說吧,朕的耐心有限。”
莫筱苒將令牌迅速撿好,放在自己懷中,嘿嘿笑着,“皇上別生氣,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他俊朗的容顏迅速扯出一抹冰冷的笑:“說!”
扭扭捏捏拖延時間,她最好真的能說出火槍的原理來,要不然,他定要治她個欺君罔上之罪!
莫筱苒將耳鬢散落的鬢髮別到耳後,漫不經心的捧起茶盞,抿了一口:“你等等。”
說罷,她跳下軟榻,走到一旁拿起文房四寶,將宣紙在矮几上鋪開,用鎮子鎮住邊角,磨盤擱到手肘邊,提筆,在宣紙上勾勒出火槍的模型,“這是軒轅國的火槍,這裡是槍口,這裡是槍柄……”
白子旭微微伸長了脖子,仔細的注視着她手中的模型圖,那火槍,畫得栩栩如生,畫工高超,可他記得,這女人曾說過,琴棋書畫,她一樣不會啊,狹長的眼眸中隱過一絲冷光,白子旭沒有打斷莫筱苒的話,豎耳聆聽着。
“所謂的火槍,不過是利用火藥在槍管內迅速發射的動力,瞄準目標,開槍、擊中,就像平日裡你們拉弓射箭是一個道理,”莫筱苒儘量用着白子旭能夠聽得懂的詞語解釋道,他緩緩點頭,“可我卻發現,這種手槍,衝擊力極大,在開槍的一瞬間,從這裡,”她指了指槍柄的部位,“反彈出的力量,如果是尋常人,極容易被震得骨頭錯位。”
白子旭雙眼一亮,急急問道:“你的意思是,這種神兵利器根本無法用在戰場上?”
莫筱苒聳了聳肩:“不是不可以,而是不可能大批生產投用,想要將火槍熟練運用,至少要秘密訓練許久,這種武器,不僅要臂膀的力氣,還要有精準的眼力。”
白子旭嘴角輕扯出一抹自信的笑:“難怪軒轅會將火槍帶來我國,爲的只是威懾!想讓朕忌憚他。”
這種手段在外交上屢見不爽,莫筱苒打了個哈欠,油燈裡的柴油已經填了好幾次了,她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只覺得雙皮在雙下打架。
白子旭雖然還想問她有關這火槍的事,但又見她雙眼惺忪,腦袋一上一下的,都快要點到矮几上了,活像只可愛的倉鼠,眼底掠過一絲柔色,“皇后若是累了,就與朕安置去吧。”
“刷!”
他的一句話簡直比任何東西還要有效,讓莫筱苒腦袋裡的睡意剎那間退得一乾二淨,開玩笑,安置?和白子旭?她可不想去挑戰一個男人的耐心與極限,她也不覺得白子旭會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還是省了吧。
“不用不用,”莫筱苒訕訕一笑,又打了一個哈欠:“我還撐得住,咱們繼續。”
白子旭不悅的眯起眼,食指輕輕敲打着桌面:“你是在害怕朕會對你動手動腳嗎?”
莫筱苒沒點頭也沒搖頭,但那表情分明是被白子旭給說中的了心思,他眼底掠過一絲怒色,冷哼一聲:“皇后,你未免太小看朕了!朕的身份,朕的地位,何需去勉強一個不願意的女人侍寢?”
“你別激動,只是爲了以防萬一,”莫筱苒趕緊出聲,她可不想大半夜和白子旭大吵一架,“咱們繼續聊。”
“朕累了,就在此處歇息,皇后自便吧。”白子旭撩開衣襬,翻身靠在軟榻之上,峻拔的容顏在榻上蜷縮着,背脊微微拱起,雙眼驀地閉上,一副要睡過去的樣子,莫筱苒嘴角一抽,嘆了口氣,起身,繞過外室的珠簾,進了內室,脫了鞋子就倒在牀榻上,頭剛剛沾到枕頭,便睡了過去。
鳳棲宮外,清風伸長了脖子,始終留意着裡面的動靜,當看到白子旭與莫筱苒分房睡時,他才緩緩鬆了口氣,“還好皇后對皇上沒有別的心思,”若不然,他的主子該怎麼辦喲。
頂着睡意,他在鳳棲宮外靜靜守了一夜,就怕白子旭會在半夜醒來,對莫筱苒做什麼不軌的事,只可惜,白子旭一覺到天明,三聲雞鳴後,他照舊醒來,身體有些痠疼,跳下軟榻,動了動四肢,又見珠簾後,牀榻之上隱隱有人影正在酣睡,倒也沒有叫醒她,打着哈欠,走到殿外,小竹和李泉在殿門外苦守了一夜,聽聞房門打開的聲音,紛紛打了個機靈。
就看見白子旭一臉疲憊的從裡面踏出,身上的龍袍,已有了些許褶皺的痕跡。
“奴才(奴婢)叩見皇上。”
白子旭虛擡了一把,“都起來吧,李泉,替朕拿朝服到御書房,朕要更衣上朝。”
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回寢宮梳洗折返,李泉得令,立即朝着寢宮的方向跑去,準備將朝服送到御書房,白子旭捂着嘴,又是一個呵欠,昨天夜裡他與莫筱苒秉燭夜談,直到凌晨三四點,此刻天還未大亮,霧色正濃,白茫茫一片,他也不過睡了近一個時辰。
“皇后昨夜操勞過度,一時半會兒應當醒不來,”他掃了地上跪着的小竹一眼,出聲道,“今日慈寧宮的問安,就免了,若母后問起,就說是朕的口諭。”
操勞過度?
當聽到這個曖昧不明的詞語時,小竹心尖一顫,整個人高興得差點從地上一躍而起了,她重重點頭,大聲的應道:“嗻!奴婢一定好好照顧娘娘。”
她一定會照顧好小姐的。
白子旭勾起一抹淺笑,點頭後便下了鳳棲宮外的臺階,經過那樹桃花林,離開了宮殿,這一天,各方衆人都得到了消息,昨夜皇上夜宿鳳棲宮,今早直接從鳳棲宮上朝,皇后操勞過度,免去了早上的問安。
“你們說,皇上昨夜是否寵幸了皇后?”廖雪在朝陽殿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地上的陶瓷碎片散落一地,她氣喘吁吁的靠在躺椅上,怒聲質問着殿內的宮人,只要一想到莫筱苒那可惡的女人得到恩寵,她就恨不得殺人!
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入了皇上的眼?
幾名宮女打了個哆嗦,不安的對視一眼,也不敢接話,這個時候,廖雪就是個快要走火的槍,誰碰誰倒黴,她們可不想成爲被殃及的池魚,久久沒有聽到有人回話,廖雪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連你們也敢無視本宮了嗎?”
“噗通……”幾名宮女瞬間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還不回話?”廖雪冷聲道,柔美的容顏佈滿了陰霾,捏着娟帕的手幾近泛白。
“奴婢……奴婢……”宮女左顧右盼,不知該怎麼回答,皇上是否寵幸了皇后她們怎麼會知道?昨夜皇上夜宿鳳棲宮,已經成了事實,若說沒有寵幸,難不成她們只是單純的蓋着被子純聊天嗎?這樣的解釋,誰會相信?
“你們說,本宮與皇后那賤人誰更美?”廖雪輕撫着面容,柔聲問道,可那話裡卻帶着一股子讓人毛骨悚然的狠厲。
“自然是娘娘漂亮。”宮女立即開口。
廖雪滿意的扯了扯嘴角,“對,你說得對,”就算莫筱苒真的侍寢又如何?在皇上心裡,只有她廖雪,纔是最重要的,“替本宮更衣,本宮要親手爲皇上熬湯,送去御書房。”
爭吧,鬥吧!她倒要看看,皇后有什麼能耐能將皇上的心從她這兒搶走!
慈寧宮。
太后跪在佛堂的蒲團上,手裡撥弄着一串晶瑩剔透的翡翠佛珠,雙眼微微閉上,一臉慈祥、仁愛。
桂嬤嬤急匆匆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就在太后身後,低聲道:“太后,打聽的人傳來消息,皇上昨夜留宿鳳棲宮,應該是寵幸了皇后。”
撥弄佛珠的手驀地一頓,“消息可靠嗎?”太后將佛珠套弄到手腕上,在桂嬤嬤的攙扶下從蒲團上站起,睜開的眼裡,沒有半點溫度。
“可靠,宮裡已經傳遍了,說是皇后操勞多度,皇上特准她辭了今早的請安呢。”桂嬤嬤壓着嗓子說着。
太后眉頭微微一皺,皇兒竟對那女人上心了?甚至爲了她,免了今日的請安?“去鳳棲宮看看,有無落紅。”
不論如何,她也無法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對莫筱苒動心。
桂嬤嬤當即領命,幾個宮殿的探子一撥接着一撥朝着鳳棲宮前去打探消息,莫筱苒軟綿綿的半靠在紫檀木的躺椅上,小竹站在一旁給她打着扇子,臉上的笑啊,止也止不住。
“小姐,你可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這下子,看誰還敢欺負你。”她咯咯的笑着,彷彿看見了莫筱苒從今往後獨寵後宮的風光場面。
莫筱苒愜意的閉着雙眼,聽聞這句話,眉心一凝:“什麼叫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丫頭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小姐,你就別害羞了,誰不知道昨夜皇上夜宿鳳棲宮,今兒啊,太后還派桂嬤嬤前來,向奴婢討要落紅呢。”小竹提起落紅時,雙頰免不了一陣羞澀。
莫筱苒噗嗤一笑,“誰說我侍寢了?”難不成白子旭在這兒過了一夜,她就該在牀上伺候?
“哎?”小竹驚訝的瞪大眼睛,“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和他只不過就一件事談了一整晚,累了,於是白子旭纔會在這裡歇息。”莫筱苒言簡意賅的解釋道,眉宇間淌着絲絲笑意,“你啊,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搖搖頭,從椅子上直起身來,餘光瞥到小竹瞬間鼓起的包子臉,伸手戳了戳:“以後不要再鬧出這種笑話了,我和他,這輩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