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苒慵懶的靠着椅背,甚至還閒適的翹起了二郎腿,眉宇間透着一股子英氣,一派倨傲尊貴的模樣,斜睨着牆角被點中穴位動彈不得的三人。
“你們到底是誰?抓我們想幹什麼?”
“哪條道上的,若是以前的仇家,要殺要掛悉聽尊便。”
“我們三兄弟可不怕死!”
他們三人中氣十足的高聲吼叫着,擾得莫筱苒耳朵疼,她危險的眯起眼,啪啪手,將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輕咳一聲,這三人倒也識趣的閉上嘴,顯然,也明白她是有話要說了。
“四年前,你們曾去劫過一個小鎮的大牢,還記得嗎?”她脣角輕輕扯出一抹清淺的笑容,帶着刻意的親近與友善,想要讓他們放下戒心。
幕末,也就是這三兄弟的頭,率先開口:“沒錯,我的幾個兄弟是爲了去帶我出來!若你是衝我來的,說出理由,要殺要掛,我幕末絕不皺一下眉頭。”
他倒是將生死置之度外。
“大哥!”
“大哥!咱們幾兄弟患難與共,生死相隨!”
另外兩人也急忙出聲,圍繞在他們身側的,是不加掩飾的兄弟之情,莫筱苒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掌輕託下顎,微微挑起眉梢,眸中帶笑,等到他們三人表達完自己的心情,才悠悠開口:“我何時說過要殺了你們?”
幕末一愣,不殺他們爲什麼將他們綁來這裡?“說出你的目的。”或許是知道自己不用死,他臉上的決然緩和了不少,只要有一線生機,誰會想求死?
莫筱苒微微一笑,“四年前,大牢裡的情形你還記得嗎?”
“終身難忘。”幕末給出了答覆,“這是我一輩子最痛苦的日子,怎麼可能忘記?我行走江湖這麼久,居然會落在幾個小癟三手裡,哼!讓我前半生的威名,毀於一旦,我幕末不服!官府的人,就是一幫只會耍詭計的陰險小人!要是堂堂正正和我比試一場,抓住我,我幕末心服口服!”
顯然,他對四年前的牢獄之災是刻骨銘心,莫筱苒怕的就是他忘記,眼底掠過一絲滿意,“那你可還記得,在大牢中,曾有過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她因爲放火燒死自己的爹孃鋃鐺入獄。”莫筱苒口述了紫嫣信箋上的事實,試探性的問道。
幕末思索了一陣,略帶遲疑的開口:“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我記得,她被關押在大牢最裡面的牢房裡,每隔幾天都會有達官貴人前來看望她,等到對方走後,她就一直哭,當時我還和牢裡的人議論過,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殺死自己的爹孃?多半是冤枉的。”
看來他對紫嫣還是有印象的,莫筱苒提高的心微微放了少許,嘴角的笑也不覺加深了許多:“那你可還記得,那些前去看望她的官宦,長的什麼模樣嗎?”
“記得又怎樣?不記得又怎樣?”幕末戒備的問道,這個女人到底要幹什麼?和四年前的事有什麼關係?
清風在身後怒聲道:“讓你說就說,腦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我幕末雖然怕死,但還不至於害怕被人威脅!”幕末朗聲一笑,隨即,笑聲一頓,一雙犀利的眼眸,狠狠落在莫筱苒的身上,“女娃娃,你到底抓我們來打算做什麼?說出你的目的。”或許是看出莫筱苒對他們沒有殺心,幕末的心倒也放回了原位,語氣也不覺重了幾分。
她眉心微微一凝,看來這幫傢伙是軟硬不吃了,“四年前的那名少女,如今想要爲自己翻案,狀告當地的官員,大理寺不日將開堂審理此案,我需要你們出面作證!”
莫筱苒直接挑明瞭,不管是用什麼手段,她也要讓這三人出面作證!幕末既然見過前去看望紫嫣的達官貴人,說不定會對那員外有印象,這是一份不大不小的證據!
幕末猛地愣了,“你想讓我當證人?”
“沒錯。”莫筱苒點了點頭,見他有些遲疑,不禁加了一把火:“你對那些作威作福,陰險狡詐的官差難道就沒有一點怒氣嗎?他們多年來喪盡天良,與當地商賈貴人暗中勾結,不知冤枉了多少無辜百姓,如今的紫嫣只不過是千萬人中的一個,”莫筱苒緊緊握着太師椅的扶手,略顯激動,她最是看不慣的就是官匪勾結,將王法當做無物,在自己管轄的地方,坐山爲王,以爲天高皇帝遠,可以一輩子作威作福的人!
“大哥,你意下如何?”幕末的兄弟也在一旁問道,看來,他們是以幕末爲尊了。
莫筱苒好整以暇的等待則會他的答覆,見幕末有拒絕的徵兆,不等他開口,眼底隱過一絲冰冷,激將道:“你曾經也是一名英雄,劫富濟貧,想來也是見不慣百姓受苦受難。”
幕末被說中的心思,難爲情的低下頭去,身側的雙手微微握緊。
莫筱苒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敲中了他的內心,“雖然現在,你成爲了一名綠林悍匪,但是,我相信你心裡的正義還在!還沒有泯滅,你還有良知!”她語調激昂,每一個字,都重重打在幕末的心窩上,讓他引起了共鳴。
“現在,有一個少女正等着你出面解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這麼多年,她一個人孤身在外,隱姓埋名,只爲了逃避官府的通緝,甚至不惜淪入青樓,也要籌集銀兩,去大理寺擊鼓鳴冤,連一個女子都能做到這種地步,更何況你這個大老爺們!”她大手凌空拍打在扶手上,單薄的身影驀地竄了起來。
白青洛緊抿着脣瓣,深不見底的眸子,始終注視着她的倩影,見她一步一步擊潰幕末的內心防線,眼底一絲讚許一閃而逝。
兵書裡有這麼一句,攻城爲下,攻心爲上,用於此刻,也是同樣。
先用強硬手段讓對方緊張,再用友善的態度,安撫對方的情緒,軟硬兼備,爲的,只是擊碎他心房上的寒冰!一步步與之發生共鳴。
好一個聰慧的女子!
將人心看穿到這種地步,實在是讓他也不覺自豪起來。
心尖漫開的喜悅與自豪在胸腔裡來回攢動,白青洛低斂去眸中的波光,已經看見了這場審訊的最終結果。
若是幕末還冥頑不靈,相信,她還有後招!
先禮後兵……
幕末神色頗爲掙扎,可最後,他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兩個兄弟,一狠心,終究還是搖頭拒絕了:“抱歉,雖然我很想點頭答應你上堂指證,可我還有兄弟,一旦我露面,這幾年,我的所作所爲,足夠讓他們進入天牢!我不能拿我的兄弟來做賭注。”
莫筱苒微微一愣,倒是對這幕末高看了幾分,難怪四年前他入獄,他的兄弟連命也不要願意爲了他劫獄,捨生忘死,這樣的兄弟,哪怕是用生命也換不來的。
“大哥!”他的兩個弟兄哽咽的喚了一聲,也被他這一席話給說得肝腸寸斷,眼冒淚花。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你難道想幹一輩子打劫的勾當嗎?”雖然莫筱苒心有不忍,但面上卻滿是寒霜,冷聲質問道,對上幕末呆滯的視線,一咬牙,將最後的手段也使了出來:“既然你們三兄弟都不怕死,你們也深知這幾年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難逃一死,與其在日後被官差抓住,遺臭萬年,還不如在死前,做一件能讓你們的子嗣,你,”她指向幕末:“讓你的女兒,你,”手指掃過中間的男人:“讓你的兒子,還有你,”最後手指落在最旁邊的男人身上:“讓你懷胎十月的娘子,讓你還未出世的孩子,因爲你們而自豪,而驕傲!”
莫筱苒略帶亢奮的說着,“你們可以挺直背,告訴你們的後人,你們雖然走錯過路,但你們到最後,卻爲一名少女洗脫了冤屈,解救了千千萬萬小鎮上飽受那幫官差,那些達官貴欺壓的百姓!”
她的嗓音幾近沙啞,每一個字音階都是極爲激昂,“想想吧,是要像個爺們一樣堂堂正正的死,還是像個囚犯,被人抓住,處以極刑!如果幕末,你和你的兄弟願意出堂作證,我願意當堂向大理寺的官員請命,爲你們請求!將功補過!”
幕末一時間有些猶豫不定,畢竟他身上揹負着的不僅僅是他一人的性命。
莫筱苒見他已有幾分心動,心思一轉,朝身後的清風投去一個眼神,示意他爲他們解開穴道,清風雖不知,她爲何要這麼做,但卻不敢怠慢,立即上前,將他們的穴道解開。
“你……爲什麼放過我們?”幕末遲疑的問道。
莫筱苒嘴角輕輕扯出一抹淡然的淺笑:“我相信我沒看錯人,你們還是四年前能夠劫富濟貧的英雄!”
她側過身,隨意的揮揮手:“如果你們要走,我決不阻撓,請便吧。”
低垂下頭,將主動權交到了這三兄弟手裡,白青洛眼底一抹讚賞迅速掠過,她的手段果真與他猜的不謀而合,只不過,若是他,絕不會用這麼溫柔的方法,而是會直接用他們的子嗣來做要挾,逼迫他們就範!
還是太仁慈了些……
不過,就是這樣的她,才能讓自己放在心尖上疼愛,不是嗎?
白青洛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輕柔的淺笑,眸中柔情漫天,癡癡的看着莫筱苒的身影,一眼萬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三兄弟一個也沒有走,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最後,幕末把心一橫,走到莫筱苒跟前,九十度彎腰行了個大禮:“姑娘,你說得對,與其偷偷摸摸的苟活,每日擔心官差的圍剿與逮捕,還不如留個身後名,今後,我的孩子提起我來,也會與有榮焉!”
“沒錯,我老死雖然是賤命一條,但也想把這命用在值得的事情上,姑娘,就聽你的,到時候,我們三兄弟會出堂作證!”
莫筱苒看着眼前慷慨激昂的三弟兄,心懷安慰的笑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