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臥房內,唯有莫筱苒突然吐出的這句話,餘音繞樑不絕,小竹愣了,清風也是渾身一顫,見鬼似的看着她,聽聞,軒轅國太子軒轅無傷最不喜有人反駁他的話,輕則杖責,重則屍骨無存!
清風吞嚥了一下口水,暗暗警惕着,唯恐軒轅無傷會突然發難,可出乎他預料的是,此人竟莞爾一笑,甚至神色還略帶幾分興味,他嘴角猛地一抽,究竟是傳言有誤,還是此人僞裝的功力太強?
“混久了,不就熟悉了嗎?”軒轅無傷旁若無人的坐在莫筱苒身旁的椅子上,柔軟的身體輕靠着一杯,胸口敞開的衣襟,隱隱可以看到裡面白皙如羊脂的潤滑肌膚,三千青絲鬆垮的用一條銀色的緞帶束着,渾身透着別樣的妖嬈,卻非女氣。
莫筱苒眉心一凝,逼迫自己將視線從他身上轉移開,男人長成這幅德行,簡直讓天下女人受辱!要是男人都長這樣,還要女子做什麼?都湊成一對去吧!
“我這個人有一個習慣,”莫筱苒笑盈盈的說道,小竹見她這副模樣,心頭咯吱一下,隱隱的有種她又該語出驚人的預感。
清風高高豎起耳朵,不知她要說什麼。
軒轅無傷半頜了眼瞼,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說來聽聽。”
“我呢,不和兩種人做朋友,”莫筱苒雙眼彎成兩道彎月,一字一字緩慢的啓口,“一,是比我美的,二,是比我嫵媚的。”
清風與小竹紛紛驚訝的雙眼圓瞪,眼珠子都快從裡面給擠出來了,這番話,真的是出自她的真心嗎?還是說,只是爲了打擊此人,特地找的藉口?兩人總覺得,似乎後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畢竟,小姐(娘娘)的個性,出乎尋常的惡劣。
她對上軒轅無傷深沉的眼眸,挑眉輕笑:“而你呢,就這麼不巧,偏偏兩者都佔了,你說,如果和你做朋友,我們倆走在一條路上,百姓是看你呢,還是看我呢?”
毒!好毒!
清風默默的往後退了一步,第一次發現,莫筱苒那張嘴真的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大概天底下只有主子才能與她比上一比了吧?
軒轅無傷眼底掠過一絲危險,單手輕輕敲打着花梨木椅的扶手,響聲清脆,極有旋律,他嘴角的笑始終未曾變過,還是那副妖嬈動人的模樣,可那雙幾近成黑的丹鳳眼,卻是如同深淵般冰冷,如同毒蛇般陰狠,可怕。
“好口才,實在是讓我佩服不已啊。”良久,他才莞爾一笑,似根本沒把莫筱苒的話放在心上,一副不要臉不要皮,笑靨如花的模樣。
莫筱苒嘴角一抽,最近她怎麼老遇見些臉皮堪比城牆的人?一個白青洛,現在又一個此人!她無力的嘆了口氣,“說實話,像你這樣的危險分子,我真的很難和你做朋友,這條命,我很愛惜,暫時還不想莫名其妙的丟掉。”
“你不會死,”軒轅無傷對上莫筱苒略帶試探的眼神,邪肆的笑道:“至少暫時不會。”
在他對她的興趣還沒有徹底消失之前,他不會放任任何人要了她的命去。
所以……
眼底一抹異樣的微光微微閃過,請盡情的,不留餘力的討好他,滿足他,娛樂他吧。
暫時不會?莫筱苒聞言,心底倒是暗暗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目的,但,她相信,此人現在這句話是出自內心的,看來,短時間內,她性命無憂了。
莫筱苒斂去了眸中的冷冽,緩緩點頭:“既然這樣,不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無傷,我叫無傷。”拋去了姓氏,他緩慢的開口,“你呢?”
就不信他真的不知道,莫筱苒嘴角一抽,也聽出,這無傷的名字,只怕是假的,嘴角一彎:“我叫莫少尚,真巧都有一個尚字。”
他們兩人皆笑得羣魔亂舞,可清風和小竹卻只覺得冷,房間裡的溫度彷彿在瞬間下降,由盛夏進入了寒冬。
“你是狀師?”軒轅無傷咬重了狀師兩個字,據他的瞭解,似乎東耀的狀師必須參加科舉,心思一轉,聯想到前日探子打聽回來的消息,心底已是瞭然,看來她身邊的隱衛進入戶部,就是爲了修改名單吧?
莫筱苒微微頷首:“是啊,我是狀師。”她刷地一聲抽出腰間的摺扇,打開,風度翩翩的扇動幾下,微風拂面,吹得她兩鬢的秀髮隨風亂舞。
“那你對紫嫣的案子相比是胸有成竹了?”軒轅無傷試探性的問道,眼底流光溢彩,審視的視線如針般,落在莫筱苒的身上。
她微微挑起眉梢,滿臉自信:“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只要她出手,必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軒轅無傷定定的看着她此刻光芒萬丈的神情,眼眸微微顫動,許久才道:“那我拭目以待。”
“你可以期待更多。”莫筱苒牙尖嘴利的回了一句,嘴角的笑分外妖嬈,背後彷彿有百花正在齊齊盛開。
小竹的視線不斷遊走在他們二人之間,一個笑得妖嬈,一個笑得嫵媚,卻讓她心底發寒。
等紫嫣準備好後,莫筱苒才領着清風和小竹離開臥房,軒轅無傷很自覺的跟了上去,他想要看看,這個女人還能讓他意外多少次。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青樓出發前往大理寺,一路上,不少百姓認出了紫嫣,畢竟她可是樓裡的紅牌姑娘。
“那不是怡紅樓的紫嫣嗎?”
“會不會是被哪戶人家給贖走了?你看看,她身邊的幾個公子非富即貴啊。”
“嘖嘖嘖,就算進了門,不也是當暖牀的婢女?”
……
百姓們朝着紫嫣指指點點,她卻咬着嘴脣,倔強的不肯掉一滴眼淚,早就該明白,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不論如何,不論旁人怎麼看,她也必須要走到底。
莫筱苒不忍的嘆了口氣,略帶憐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世人笑你太瘋癲,你也只能笑世人看不穿了,對不對?”
紫嫣當即一愣,呢喃着這句話,愈發覺得自己遇到了生命中的知己,遇到了良師,遇到了她做夢也不敢想的良人。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
軒轅無傷在後方輕輕呢喃着這句話,眼中有異樣的光彩隱過,快步莫筱苒身側,與她並肩而行,穿過街道,一行四人,緩緩朝着東面的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東耀國掌刑獄案件的審理府衙,爲各個城鎮衙門的最高級,隸屬朝廷直接管轄,位於皇城東面,殿宇巍峨,下方百丈浮雲地,兩側是幽徑的青石路,方圓百米,沒有一座民居、宅院,彷彿孤立在天地之間,磅礴、大氣,兩尊石獅子坐落在殿宇門前,灰牆灰瓦,透着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息。
在殿宇左側,有一鼎大鼓,莫筱苒領着衆人爬上石梯,就看見兩側高舉刀鐗的侍衛,嚴陣以待,她的視線在四周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那面大鼓上,回頭看了一眼神色略顯忐忑的紫嫣,出聲問道:“怕嗎?”
紫嫣深深吸了口氣,依稀記得,就在三年前,她來過這裡,同樣的地點,可她卻被侍衛亂棍打出,只能委身賣在青樓,賺取銀兩,已求日後能再次來到大理寺,擊鼓鳴冤!而現在,就在她的面前,那面她做夢也想敲響的大鼓,就在她的眼前!
強壓着心底的亢奮與激動,紫嫣感激的朝着莫筱苒盈盈一拜:“謝謝。”語調帶着毫不掩飾的哽咽,如果沒有她,她恐怕要等很多年才能來到這裡,爲自己翻案。
莫筱苒眼眸微微一閃,親自將人扶了起來,牽着她,走到那面大鼓前,取下鼓棒,塞到了她的手心:“敲吧。”
敲吧……
紫嫣緊緊咬着嘴脣,嘴裡大叫了一聲,用盡了渾身的力量,朝着這面大鼓,重重的,狠狠的,敲了下去。
“咚,,”
“咚,,”
鼓聲震耳欲聾,在大理寺外的空地上,久久不散,似那些慘死的冤魂,似那些被冤枉的凡人,正在泣血哀鳴!
“刷刷刷”
有腳步聲從殿內傳出,那方筆走龍蛇的牌匾下,很快,便有一衆侍衛從裡面蜂擁而出,將莫筱苒四人包圍住,一名身穿二品朝服的官員,挺着肚子,小跑着出來,臉上憨憨的肥肉在抖動中,上下起伏着。
“你們是何人,爲何在此擊鼓鳴冤?”他略微喘了口氣,義正言辭的問道。
紫嫣噗通一聲,跪倒在冰涼的青石地板之上,臉上清淚縱橫,“民女紫嫣身負沉重冤屈,請大人爲民女做主。”
她重重叩首,額頭咚地一聲砸在地板上。
小竹雙眼一紅,不忍的移開頭去。
“冤屈?”那官員眉頭微微一蹙,視線掃向站立在紫嫣左右兩側的莫筱苒和軒轅無傷,這二人衣着富貴,只怕是哪戶官宦人家的公子哥,想要爲此女打抱不平,他心思一轉,撥了撥下顎的一撇鬍鬚,冷聲道:“可有狀紙?”
“狀紙在此。”莫筱苒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封狀紙來,遞了過去,“紫嫣所受冤屈已原原本本記錄在案,請大人爲她做主。”
官員仔仔細細將手中的狀紙看了幾遍,狀告當地知府以及當地商賈?他心頭咯吱一下,隱隱的,感覺到了一股麻煩到來的預感。
“可有狀師?”眸光復雜的落在始終跪在地上,未曾動過分毫的紫嫣身上,再度開口。
如果可以,他巴不得立馬將此人趕走,狀告朝廷官員,這事處理起來甚是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