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旭深幽的目光落在莫筱苒的身上,她毫不避讓,直接迎上他的視線,眸光堅定且固執,帶着龐大的自信,“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爲爹翻案。”
“即使你翻了案,又如何?”白子旭眼眸中掠過一絲苦澀,“丞相有沒有犯這些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讓他死。”連他這個皇帝,也保不住他。
白子旭心窩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讓他十分難受。
莫筱苒微微皺起眉頭,“就算你是下旨饒他死刑,改爲監禁也不行?”
“是。”白子旭狼狽的點頭,“朕不可能答應你的要求,且不說翻案之後能不能爲丞相求一條生路,光是你,你要如何翻案?”白子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從奏摺中翻出了幾張信箋,洋洋灑灑砸到莫筱苒面前,“你自己撿起來看看,這些就是周杰等人暗中蒐集的證據,上面寫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讓丞相九族全滅!”
莫筱苒微微一愣,彎下腰將信箋撿了起來,上面所寫,自從白子旭登基以來,丞相不僅買官賣官,且還私自提拔他的門生,利用職權,變賣科舉考題,牟取暴利,結黨營私,實乃大奸大惡之人。
莫筱苒從來沒想到,莫青私底下居然做了這麼多事,光是一件,就足夠他掉腦袋,更不要說這麼多合在一起,“這些屬實嗎?”
白子旭嘴角輕輕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朕需要用假的東西來敷衍你?”
“那這些事你都知道?”莫筱苒再度問道,雙眼始終注視着他,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白子旭明顯怔了一下,隨後冷聲道:“朕是否知道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兩日後的斬首,即便是朕,也不可能下令阻止就夠了。”
丞相的死,可以安撫那些武官們的憤怒,換取朝堂的安寧,很值!
莫筱苒危險的眯起眼,如果她僅僅只是個外人,在看見這些鐵證後,她一定會爲朝廷殺了這麼個奸臣拍手叫絕,只可惜,她做不到!“你當真連一點時間也不肯給我?”至少讓她調查一翻,如若這些證據有假呢?
白子旭眼眸裡隱過一絲複雜,卻冷然的拒絕了:“不給。”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卻讓莫筱苒火從心起,“哼,你不就是想犧牲他,來保全你自己嗎?”說罷,她徑直轉身,看來白子旭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她得另外想個法子,將他交給自己的證據扔到地上,莫筱苒拉開殿門,再也沒回頭看白子旭一眼。
“等等,”白子旭清潤的嗓音從身後傳來,莫筱苒回過頭去:“什麼事?”語氣略顯生疏。
白子旭眉頭微微一皺,“後宮不得插手朝政,朕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本是想好好教訓她一翻,但白子旭卻想到了丞相,語調略顯輕柔,似是在安撫莫筱苒的情緒。
她眉梢微微一挑,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了。
白子旭的拒絕,讓她有種前路漫漫看不到一絲曙光的錯覺,連皇帝也無法幫忙,她難道真的要看着莫青去死嗎?
還是說,可以去找攝政王?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升起,莫筱苒當即雙眼一亮,看了眼身上的裝扮,腳下的步子拐了個圈兒,準備出宮。
不論是什麼方法,她總要試一試。
大大方方的走在皇宮裡,或許誰也沒有料到莫筱苒會僞裝成禁衛軍,還敢走在陽光下,以至於還沒人發現她。
她悄悄來到上次的狗洞邊,環顧四周後,將雜草扒開,身上的鎧甲太過厚重,根本無法鑽過去,莫筱苒眉頭一皺,索性將身上的鎧甲一股腦脫掉,長裙早已被汗水打溼,幾縷青絲緊貼在臉頰上,一身粘稠。
她彎腰從狗洞鑽出去,隨後,邁開步伐,一路狂奔,日頭正烈,等她來到攝政王府外,渾身已經溼透,衣訣甚至滴答滴答,往下掉落着水珠。
巍峨的莊園,宅院外兩尊石獅子含珠,栩栩如生,紅漆的圓柱支撐着房樑,她眼珠子咕嚕嚕一轉,想要偷偷溜進去找白墨求助,豈料,幽徑小道的盡頭,卻又一輛馬車緩慢行駛過來,她身影一閃,直接跑到了一棵大樹後,遮擋住自己的身影。
車伕將車簾挑開,白墨一身暗紫色朝服,從車廂裡翻身躍下,衣訣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度,他朝着從府內出來的管家吩咐一句:“若是周將軍等人登門拜訪,告訴他們,本王最近不見客!”
語調裡略顯薄怒。
莫筱苒耳廓高高豎起,周將軍?難道是周杰?
他不是白墨的舊部嗎?怎麼看上去,白墨似乎對他很不滿?
“王爺,可是周將軍已經在王府內等候了。”管家也在納悶,平日裡,這些個將軍時不時來串門子,王爺也沒說什麼啊,今兒怎麼突然下了這麼一道命令?
白墨眉梢冷峭,口中輕哼一聲:“把人給我叉出去!告訴他,什麼時候反省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本王。”
管家哪裡敢怠慢,立即讓侍衛將正在書房等候白墨,準備向他賠罪的周杰給架了出來,拋在王府外的青石地上。
白墨就站在王府的紅漆大門門口,居高臨下的看着滿地打滾的周杰,冷聲道:“本王說過,這件事到此爲止,你居然還敢在朝上針對丞相,甚至秘密收集證據,只他於死地,本王告訴過你,凡事要留有餘地,你自己回去反省,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本王。”
周杰聞言,也不喊痛了,一個鯉魚挺身,從地上站了起來,神色略顯嚴肅:“王爺,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若我們現在不先解決莫青,他日,他一樣還會對付王爺,朝堂如戰場,不能有婦人之仁,小將違背了王爺的命令理應受罰,但小將絕不後悔。”
說罷,他一揮衣袖擡腳便走,那口氣,那模樣,簡直是忠心不二啊。
白墨神色複雜的站在原地,許久,他才長長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即便他再動怒,難道能讓皇兄收回成命嗎?
搖了搖頭,轉身走進王府,莫筱苒從大樹後走了出來,眉頭緊鎖着,看來她是不用去見白墨了,明顯,他試圖阻止過,卻沒有成功,即便她現在去央求白墨放丞相一馬,可他的舊部卻根本不會聽令。
莫筱苒只覺得頭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朝着王府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白子旭和白墨這兒都走不通,好似丞相是非死不可了,莫筱苒一邊走一邊思索着。
還有兩天,連他們二人都束手無策,她還能有什麼辦法?
難道真的要去劫法場嗎?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卻像是在她的腦海中紮了根,傍晚,莫筱苒找了一家客棧,要了間上房,和衣入眠,夢中,她揹着火藥,衝入法場,如同英雄般,將莫青救走,一路所向披靡,根本無人能阻撓。
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看着銅鏡裡那張掛着黑眼圈的容顏,勾起一抹苦笑。
深深吸了口氣,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做不到看着丞相人頭落地,做不到對這件事不聞不問,小手猛地抓緊衣襟,就當是她這個奪走了他女兒身體的人,爲以前的莫筱苒盡的孝心吧。
眼緩緩閉上,只眉宇間流露着絲絲決然,莫筱苒將身上的首飾拿到當鋪,兌換了些許銀兩,將長裙換成男式長袍,寬袖窄腰,出發前往午門,準備先踩點。
鳳棲宮中。
小竹不停的在寢宮內來回踱步,小臉皺成了一團,嘴裡不停嘀咕道:“小姐又是一晚上沒回來,你說她究竟去哪兒了?”
一旁的清風搖了搖頭:“我怎麼知道,誰讓你跟着她胡鬧的?現在人丟了,高興了吧?”
“我哪裡知道小姐一去就不回來了?她明明說了只是去找皇上求情,看能不能饒老爺一命。”小竹急得滿頭大汗,不停的抓着自己的頭髮,又是自責,又是內疚,又有些埋怨,早知道她死活就該跟着小姐去的,現在倒好,把人給弄丟了。
“還好沒有人發現小姐失蹤。”小竹略帶慶幸的說道,要不然,小姐這次只怕不死也要脫層皮了,老爺剛剛出事,小姐就失蹤,要是有個萬一……
小竹在那兒自己嚇唬自己,小臉一陣紅一陣白,活脫脫一個調料盤子。
清風微微嘆了口氣:“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主子。”他總有種莫筱苒又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的錯覺,還是提前知會主子一聲,變得被牽連。
“哦,也好。”小竹想了想,那人應該不會把小姐失蹤的事說出去,說不定還能幫忙找一找,她微微鬆了口氣,推搡着清風,讓他立刻去告訴白青洛。
兩人就沒想過,若是白青洛知道,在他三令五申之後,甚至將清風派去,特地監視莫筱苒後,她竟還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亂子來,只怕會氣得不輕。
清風立即行動,直接飛身出了皇宮,一路踏着輕功來到煙雨樓三樓,白青洛一見他回來,心頭不禁咯吱一下,微微不安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他喑啞的嗓音,帶着絲絲危險,清風不敢隱瞞將莫筱苒如何設計離開鳳棲宮,又是如何失蹤不見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白青洛五指微微一緊,眼眸裡劃過一絲暗光,他就知道那女人不會這麼安分!
明明已經提醒過她無數次,爲什麼就是不肯聽話呢?他眉頭輕輕一皺,“讓隨浪調集人手在午門附近埋伏。”
“主子?”清風不明所以,皇后失蹤了,怎麼會去午門埋伏?等等,午門?
他錯愕的瞪大眼睛,彷彿青天白日看見了厲鬼,該不會……
“哼,她偷偷離宮,除了想劫法場,難道還有別的可能嗎?”白青洛冰冷刺骨的嗓音,讓清風打了個寒顫,隱隱的,他總覺得這次皇后要是被主子找到,只怕真的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