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耀新帝登基五年,七月初四,大將軍王白青洛率領東面二十萬大軍駐紮邊境,與藍羽隔着一條漯河遙遙對持,雙方在第一日,水戰三場,藍羽國潰敗,退兵數十里,白青洛當即下令,命將士強度漯河,進入藍羽國國境。
兩國戰火徹底點燃。
天下皆知,藍羽國狼子野心,暗中在東耀邊境城鎮上利用百姓試藥,企圖挑起兩國戰火,更是害得前皇后莫筱苒身受重傷,白青洛衝冠一怒,揮軍藍羽。
七月初六,雙方再次發生激戰,於黃沙地上碰面,陸戰一日一夜,白青洛麾下二十萬雄獅折損兩萬餘人,擊破藍羽數萬人,徹底攻破藍羽國東面邊陲,將其挪入東耀版圖,名聲大噪!
據傳,他身邊有三名身手超凡的隱衛,連昔日少年名捕莫少尚,也跟隨白青洛麾下,爲其搖旗吶喊,東耀國內舉國沸騰,捷豹頻頻從邊境傳來。
“主子。”隨浪急匆匆走入營帳,他們已在藍羽國邊境屯紮三日,雖然攻破邊境的防衛,但下一步,卻是易守難攻的城池,後續部隊還有七日纔可會合,糧草也還在趕來的路上。
白青洛身負鎧甲,一身銀色的甲冑,頭帶銀色頭盔,一身氣息殺氣騰騰,似一把出鞘的寶刀,鋒芒畢露,他穩坐在營帳上方,身前的長案上擱着藍羽國的地形圖,“軍中傷亡如何?”
“這是少爺整理出來的冊子,請主子審閱。”隨浪將莫筱苒不眠不休整理出的軍中損傷情況的冊子遞給白青洛,因爲她女扮男裝,又恢復了莫少尚的名義,自然不好明着叫她小姐,只能叫一聲少爺。
白青洛伸手接過後,一看,嘴角劃出一抹淺淡的笑:“她這計算方法倒是新穎。”
上面整齊的羅列着軍中將士傷亡的數據,重傷的爲一列,死亡爲一列,輕傷爲一列,加加減減後,剩餘的便是能用的人數。
“只有十六萬八千人嗎?”白青洛眉頭暗暗一皺,隨即朝着隨浪招了招手:“你說,若本王強攻銀日城,會折損多少兵力?”
隨浪暗暗估算了一番,沉聲道:“銀日城是距離此處最近的城池,城中守衛極爲森嚴,若是強攻,只怕會折損近一半。”
“筆墨伺候,本王修書一封送往銀日城,若他們開城投降,本王定不殺一人。”白青洛冷聲吩咐道,畢竟,折損一半兵力拿下銀日城,於他來說是下下策,若能歸降,纔是上策,若不行,可智取。
莫筱苒從重傷的士兵營帳中走出,軍醫只有五名,根本不夠用,好在她曾經在警隊裡學過簡單的包紮以及外傷治療,接骨、上藥、包紮傷口這種小事還是能夠幫襯一下的,一邊擦着手,一邊往主帳走去,一路上,遇見不少士兵朝她點頭行禮。
別說,這些日子以來,莫筱苒跟隨白青洛身邊,雖然沒出什麼大力,但平日裡對士兵的體恤以及照顧,還是得到了不少將士的愛戴,儼然有將她看做幕後軍師的意思。
聽聞帳外的腳步聲,白青洛示意隨浪將密信收好,趁夜送往銀日城。
莫筱苒挑簾進去,只看見隨浪一人,奇怪的開口:“清風和逐月呢?”
“我吩咐他們去四下巡邏去了。”白青洛柔聲說道,莫筱苒自然而然的在他的身旁落座,瞧着他面前的地圖,眉頭微微一皺:“我們下一步攻打哪兒?”
“這裡。”白青洛指了指地圖東面的一座城池。
“何時動手?”莫筱苒冷聲問道。
“不急,大戰在前,攻城爲下,攻心爲上,若能不廢一兵一卒佔領這座城池,於我們來說絕對是好事。”白青洛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無需過分急迫。
“隨浪,”莫筱苒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一旁沒有出聲的隨浪。
“少爺有何吩咐?”隨浪詢問道。
“藍羽國威武將軍的下落有查出來嗎?”莫筱苒輕託下顎,這已經是她每日來必要詢問的事情,她忘不了,小竹是爲何而死,當日的士兵,已有一大半當場被白青洛的隱衛斬殺,可罪魁禍首威武將軍,至今還沒有蹤影!
眼見每日慘死的人越來越多,莫筱苒心底也憋着一團火。
瞧着她眼部青黑的眼圈,白青洛心尖微微一疼:“昨夜又沒睡好?”
這幾日出征,她總是夜不能寐,每一次閉眼,彷彿都能夠看見戰場上,血流成河的慘狀,莫筱苒自問不是什麼好人,她也曾殺過人,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這雙手都染上了無數鮮血,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只需要一聲命令,便是屍山血海一地,到處都是殘肢斷骸,墜落的頭顱、四濺的血花,開膛破肚的屍首,每每總讓她從噩夢中驚醒。
“恩。”她揉了揉眉心,貪婪的嗅了嗅白青洛身上那股清淡的龍舌花香,這纔有了絲絲睡意。
“一旦有了那名將軍的下落,我會馬上通知你,”白青洛柔聲說道,深沉的眼眸中隱過絲絲疼惜,朝着隨浪揮揮手:“去把我的琴取來。”
隨浪不敢怠慢,當即從堆放行禮的營帳中,取出白青洛的七絃琴,恭敬的遞給他,琴身烏黑,是百年老樹的樹樁所製成,隱隱還能夠看到一圈圈滄桑的年輪,莫筱苒輕靠在他的肩頭,雙目緊閉。
白青洛十指輕撫琴絃,柔美婉轉的曲調從琴絃中劃出,繞樑不絕,如梵音繞耳,莫筱苒只覺得心尖壓着的巨石在這一刻緩緩消散,腦海也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隨浪貓着步子走出營帳,守在外面,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他們此刻難得的閒暇時光,悅耳動聽的琴聲,夾雜着他對她說不出,道不盡的愛戀,繾綣柔美。
當莫筱苒從沉睡中醒來時,已經是紫夜,她嚶嚀一聲,睜開迷茫的眼睛,卻正好對上白青洛清明的眼眸,心頭驚了一下。
“睡醒了?”白青洛好笑的颳了刮她的鼻尖,肩膀因爲長時間不曾移動,正在發麻,可他卻面無異色,絲毫看不出有什麼不舒服。
莫筱苒皺着眉頭,看着他不自覺顫動的肩膀,“我睡了很久?”手指撫上他的肩頭,輕輕的爲他揉捏着,心底情緒格外複雜,眸子裡也是一片氤氳。
“還好,也就幾個時辰。”白青洛雲淡風輕的笑了笑。
莫筱苒手下的力道一重,白青洛不由得悶哼一聲,卻依舊縱容的看着她。
“痛嗎?”莫筱苒低垂着頭,呢喃着問道。
“還好。”他笑得寵溺。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傻瓜?莫筱苒驀地擡起頭來,張開嘴狠狠的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甚至利齒咬破了衣衫,口腔裡有一股血腥味蔓延開來,可他仍舊未曾叫過一聲疼。
莫筱苒不悅的皺起眉頭,狠狠推了白青洛一把,擦了擦嘴角的血漬,視線掃過他肩頭的冒血的牙印,冷聲質問道:“爲什麼不推開我?”
白青洛不知她爲何情緒會如此反覆無常,可眼底的寵溺與縱容卻絲毫不減,冷硬的臉廓在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極爲柔和,他擡起手,抵住莫筱苒的眉心,緩緩磨蹭了幾下,似要將她皺起的眉峰給撫平,“你高興就好。”
莫筱苒心頭有一股異樣的情愫緩緩升起,她凝神看着白青洛,清明的目光,似要將他的靈魂也一併看穿,白青洛有些不自在,連嘴角的笑也緩緩持平。
她又是怎麼了?
沉默,讓人難堪的沉默。
許久後,莫筱苒忽地長長吐出一口氣,“白青洛,我完蛋了。”
她擡起手蓋住面頰。
不是不懂情愛的傻子,她也曾有過幾段短暫的戀情,可獨獨沒有一人,能夠帶給她這樣的感覺,體貼到無微不至,願意爲了她一句話,爲了她一個動作,爲了她,承擔所有。
傻子,真是個傻子。
可偏偏,她竟到了現在才明白,她對他早已情根深種。
白青洛眼眸微微一閃,“胡說八道些什麼?睡糊塗了是不是?”
莫筱苒放下手,整個人湊近他的面前,仔細的端詳着他的容顏,食指緩緩掃過他的眉峰,他的鼻樑,最後定格在他的薄脣上,極爲輕柔的摩擦着,眼底一片氤氳正在蔓延,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爲之一重,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喉頭不斷的吞嚥,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手指下的溫度,正在以一種極爲迅速的速度上升。
莫筱苒挑高了眉梢,眨着眼睛,清明的杏眼中,倒影着的,只有他窄窄的,滿滿的身影。
“白青洛,”極致溫柔的呢喃從她的紅脣中吐出,溫熱的鼻息噴濺在他的肌膚上,白青洛只覺得小腹燥熱,他強自壓下這股灼熱的感覺,本就深沉的眼眸更是一片深邃,身體朝後仰去,似要避開她的觸碰。
“我在。”喑啞的嗓音從他嘴裡滑出,比平日多了幾分沙啞,像是在極力剋制着什麼似的。
莫筱苒伸出手圈住他的脖頸,緩緩湊近他的耳畔,吐氣若蘭。
“白青洛,怎麼辦,我發現我似乎喜歡上你了。”
“轟!”
她清脆的嗓音在吐出的剎那,白青洛只覺得心跳猛地一滯,瞳眸忽地一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久久無言。
是他聽錯了嗎?
看着被世人敬仰的大將軍王,呆滯的表情,莫筱苒噗嗤一笑,從嘴角染上眉鋒的喜悅毫不掩飾,她整個人幾乎是趴在白青洛的身上,被油燈拖長的剪影,拖曳在地上,如同交頸鴛鴦,密不可分。
“我喜歡上你了,怎麼辦?”她再度出聲,又一次重複了方纔的話,帶着幾多興味,幾多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