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清晨,天空下着淅瀝瀝的小雨,莫筱苒推開門,明明是初夏時節,可早上撲來的冷風,卻如同刀子,拂過肌膚,生生的疼。
她眉頭微微一皺,看着天空上被烏雲籠罩的天色,只覺得心底有些沉甸甸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吧?”她揉了揉眼睛,嘴裡嘀咕道,眉宇間的那抹憂色,卻始終沒有散去。
清風三日來,鮮少露面,因爲莫筱苒此刻已是待嫁新娘,除了丞相府,別的地方她根本去不了,猶如一隻金絲雀,日子過得極爲無聊,莫筱苒彷彿回到了當初在鳳棲宮的日子,每天睜開眼,就是吃,要麼就是睡,現在更好,身旁沒有小竹,她的日子也愈發難過了。
伸了個懶腰,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莫筱苒輕輕靠在門外的走廊上,看着從瓦沿的縫隙裡,流淌而下的一串串雨珠,心裡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好像會發生什麼事情似的,讓她極爲不安。
“應該是錯覺吧?”莫筱苒揉了揉眉心,將心底的不安強行壓下,天色依舊灰沉沉的,彷彿隨時會垮下來一般,讓人不由得,心生抑鬱。
在東耀國西面邊境外百里處的一個深山之中,一場奮力的廝殺正在開始,由藍羽輔政王爺率領的五千精兵,在這裡受到了山坡上的巨石滑坡,死傷過半,就在他準備繞路而行時,從山林中突然衝出了密密麻麻一片黑衣人,他們一個個高舉着武器,一句話也沒說,就朝着他們砍來。
明顯是早就在此處埋伏,輔政王爺拼死與這幫賊子拼殺,血戰一日一夜,汨汨的血泊與天空上落下的雨水,將整個深山籠罩在內,青絲滴落着水珠,盔甲早已被浸溼,雖然藍羽國衆人拼死頑抗,但兵力的懸殊,他們依舊只能敗走。
逐月率領着的一千隱衛在半個時辰後,途經方纔的戰場,看着漫山遍野的屍體,他臉色驟變:“留兩百人在此處搜捕倖存人員,其他人,跟我追!”
因爲大雨傾盆,整個深山泥土鬆軟,可以看到不少凌亂的腳印以及馬蹄印,隨浪就是靠着這個東西,一路追趕過去,同時,朝着天空放出煙霧彈,逐月緊急掉頭,準備與他匯合。
輔政王爺在十名精兵的保護下,一身狼藉逃入了東耀國西面的一座城鎮中,脫掉身上染血的鎧甲,在客棧中,換上普通的百姓服裝,企圖避開敵人的追捕,他已經猜到,來人是哪路人馬。
軒轅國的士兵不敢隨意闖入城池,只能在外圍埋伏,逐月與隨浪匯合後,也在子夜時分抵達城池外,在官道上,與軒轅國的人,廝殺成團,城鎮中的駐紮的士兵紛紛出城支援,軒轅無傷麾下一萬精兵,損傷九成九,幾個倖存的,拼死殺出重圍,想要將任務失敗的消息通知他們的主子。
逐月與隨浪成功和藍羽國的輔政王爺碰面,衆人當即騎馬揚鞭,趕赴皇城。
連夜收到飛鴿傳書的白青洛,與白墨一起,在城門親自迎接藍羽國使者的到來,百姓在街道兩旁翹首張望,不過,他們預料中的聲勢浩大的場面並未發生,來人,居然只有十多人,且一個個面色飢黃,神色疲憊。
莫筱苒大清早聽下人議論,藍羽國的使臣抵達京師,青王、皇上,百官,將出城相迎,她哪裡會錯過這個好機會?直接從後院翻牆離開府邸,混在人羣中,看着從街道上緩慢行過去的藍羽國使臣。
“看來這一路不太平啊。”莫筱苒踮着腳,從上到下將那名似是領頭的藍羽國使臣打量了一通,他身上的衣衫雖然換成了東耀的服飾,但那雙黑色的馬靴,卻有着不少泥土和乾涸的紅褐色血漬,不仔細看很難看出。
“難怪他會派隨浪和逐月前去接應,恐怕藍羽國在來的時候,遇到了伏擊,只有這幾人倖存吧?”莫筱苒心思一轉,前前後後聯繫起來,幾乎猜到了八成。
白青洛高坐在馬兒之上,一襲墨色錦袍,三千青絲隨意的束起,紮成一股,從羽冠中垂落到後背,他一手勒住繮繩,一手捏着馬鞭,銳利的視線,偶爾從人羣中掃過,就是這隨意的一眼,他驀地發現了混雜在人羣中的莫筱苒。
她正跟個小偷一樣,偷偷摸摸的低垂着腦袋,企圖避開他的目光,別說,她的身形一向嬌小,這麼一躲,又藉着周圍百姓的身體,不注意的話,幾乎很難發現。
白青洛下意識夾緊馬腹,馬兒前進的速度慢慢減緩下來,他手指一彎,一道內力朝着莫筱苒的額頭彈去。
“嗷——”她吃痛的捂着腦門,雙眼漫上了一層水花,凶神惡煞的瞪着繼續前進的白青洛。
還是被抓住了!
“喂!你在做什麼?”一個老婦人忽然驚呼出聲,一手捂着自己腰間的錢袋,一手指着正因爲吃疼彎腰掩面的莫筱苒,神色極爲防備,看了她幾眼,然後發出一聲瞭然的笑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快去報關,這裡有小偷啊。”
莫筱苒一臉茫然,看着迅速朝她聚攏來的人羣,又看了幾眼還在不停叫囂的老婦人,嘴角猛地一抽。
她是小偷?
莫筱苒頓時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只不過彎個腰,怎麼無緣無故變成小偷了?爲了不引起騷動,她急忙出聲解釋道:“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根本沒有偷你的東西,而且,我也不是小偷。”
“你還撒謊!”那名老婦人怒視着莫筱苒,指了指自己腰間已經被刀片割開一條細小縫隙的錢袋:“大家都來評評理啊,要不是我發現得早,說不定就讓這偷兒得逞了!看你長得挺清秀的,怎麼專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你爹孃怎麼教育你的?走!跟我去見官。”
莫筱苒此時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了。
她眉頭一皺,手腕大力一翻,反手將胳膊從老婦人的掌心解救出來,清明的眼眸中隱過一絲冷光:“我說了,我不是小偷,而且你看,”她伸出雙手,“我根本沒有什麼刀片,也沒有任何作案工具,你抓錯人了。”
老婦人可不管那麼多,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嗷嗷慘叫着:“哎喲,小偷打人了,小偷打人了!我的手!我的手斷了。”
“現在的世道,這小偷也太猖狂了,居然當街行竊不說,還動手傷人。”
“抓她去見官!”
“一定要讓官差大人好好教訓教訓她,看她還敢不敢偷竊。”
……
羣情激奮的百姓,將莫筱苒圍了個水泄不通,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指責與責罵,如同上萬只蒼蠅,在她的耳邊不停的嗡嗡叫着。
莫筱苒眉頭一皺,眼底不覺也有了絲絲薄怒,“我已經解釋過了,我不是小偷,你抓錯人了。”
“現在這年頭誰會承認自己是小偷的?你要解釋,等官差到了,給他們說去,大家把路給堵好了,千萬不要讓她逃走。”有人張羅着民衆,形成一個包圍圈,將莫筱苒堵在裡面,她嬌小的身軀,就如同大海上一隻可憐的扁舟,人潮如浪。
一聲聲愈來愈過火的指責,一個個白眼,莫筱苒只覺得心底騰昇起了一團怒火,垂落在身側的手臂微微一緊,她壓下心底即將爆發的火氣,再一次看向那名老婦人,解釋道:“我真的不是小偷,我……”
“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話還未說完,後方,便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頭頂上,一片陰影直接籠罩而下,一道熟悉的喑啞嗓音,扎破空氣,傳入她的耳中。
莫筱苒臉色一僵,頓時有種無語問蒼天的衝動,在心底默默的給老天爺豎起了一箇中指。
她這是什麼運氣?只不過是偷偷出來想看看熱鬧,有必要這麼折騰她嗎?被當做小偷也就罷了,偏偏,還被去而復返的白青洛抓了正着。
百姓們瞬間讓出一條小道來,白青洛峻拔的身軀立在馬兒上方,墨色的衣訣在風中撲撲作響,馬蹄聲由遠及近,莫筱苒甚至能夠感覺到,從馬的鼻子裡噴出的溫熱氣流。
那股熟悉的龍舌花香,瞬間將她籠罩。
她摸着鼻尖,訕訕一笑,朝着白青洛打了個招呼:“呀!好巧啊。”
這時候,她還在做戲?
白青洛心頭暗笑,微微頷首,居高臨下的看着被人羣包圍的莫筱苒,“的確很巧,居然在這裡看見本來應該在府中待嫁的,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那人不是青王嗎?”
“那……那個女人……”
“天啊,她是丞相府的大小姐!青王的未婚妻啊。”
……
終於有百姓認出了莫筱苒,一個個指着她驚呼,那名老婦人,頓時目瞪口呆的指着她的鼻尖,“你……你……你……你是……”
“大姐,”莫筱苒斂去面上的訕笑,看向老婦人,鄭重的再一次解釋道:“我真的沒有偷你的錢袋,這種口子,是用細小的刀片割的,我身上也沒有作案的工具,是您誤會了。”
老婦人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居然把東耀的英雄,當做了小偷?還口口聲聲說要拉她去見官?
“對不起!”老婦人難堪得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天啊,她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居然得罪了未來的青王妃!
怯怯的擡起頭,餘光不停的打量着白青洛的臉色,聽說,這位王爺極爲懼內,百姓們只不過說了一兩句未來王妃的壞話,就被他派人打入天牢,那她呢?她會不會直接被王爺斬殺在此處?
老婦人狠狠打了個哆嗦,尤其是在看見白青洛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時,愈發的惶恐了,她咚地一聲,直直跪倒在莫筱苒跟前,不住的磕頭求饒:“王妃,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誤會了王妃,求王妃饒恕小人一命。”
莫筱苒嚇了一跳,她急忙朝後退了幾步,伸手想要將這名老婦人給攙扶起來。
她又不是吃人的惡鬼,有必要嚇成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