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老爺,還有大夫人、二夫人和幾位小姐。”小竹說罷,擔憂的看了莫筱苒一眼,沒有皇上陪同,小姐要在丞相府待七天,可不知道小姐們又要想什麼法子來折騰小姐了。
一想到以前她們主僕倆在這府宅中過的豬狗不如的日子,小竹臉上的喜色便淡了幾分。
莫筱苒悄悄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背,紅脣微動,無聲的說了句:“有我在,不要怕。”
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她也必然要闖上一闖。
當車輪吱嘎一聲停在丞相府前,莫青禮數十足,領着一干妻妾跪迎。
“臣莫青拜見皇后。”
中氣十足的嗓音,帶着絲絲沙啞,這就是她的爹爹?
莫筱苒順着車簾的縫隙窺視着馬車外的動靜,便見,莫青身後的一衆女眷,正以不屑、嘲弄、幸災樂禍的表情注視着馬車,尤以莫秋雨最爲突出,她只差沒當衆吼上一句,看不起自個兒了。
這樣的親人……
莫筱苒心頭一陣唏噓,不自覺的,想到了她自己的父母,大學時,媽咪和爹地飛機出事,雙雙離難,可她仍舊記得,一家三口的溫馨日子,相比之下,莫筱苒在這丞相府裡,過得更是豬狗不如。
姐妹欺凌,妻妾打壓,母親辭世,老爹視而不見。
哪怕她如今已經貴爲皇后,在他們眼裡,依舊是地上的污泥,是丞相府的污點!
見莫筱苒神色恍惚,小竹又看了看車外,保持着跪地姿勢的衆人,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衫,低聲道:“娘娘,老爺和夫人們在等您下車呢。”
“哦。”莫筱苒倒也沒有在這個時候給他們難堪,畢竟莫青是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
就着小竹的手,跳下馬車,禁衛軍緊隨在後,幾名太監小跑着到後面卸下車上的木箱來。
莫筱苒木訥的笑着,朝莫青喚了一句:“爹。”
她無法忽視,這具身體此時的激動與興奮。
那個早已命喪黃泉的少女,心裡想的,唸的,也不過是父親的注意。
莫青身體一顫,擡起頭,對上莫筱苒那雙混沌的眼眸,看着她那張木訥、呆滯的臉,眼底一抹嫌惡一閃而過,“臣在。”
臣?
莫筱苒一愣,心底升起淡淡的冷意,有必要這麼急着和自己撇清關係嗎?有必要如此生疏客氣?
既然如此,她何須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我餓了,我要吃飯。”莫筱苒哇哇叫着,在丞相府外鬼哭狼嚎。
莫青心底對她更是膩煩,卻又只能隱忍,“是!臣早已讓管家準備好酒菜,只等娘娘回門。”
“哦,快帶我去。”莫筱苒嘿嘿一笑,一把抓起莫青,就朝着府內跑,看也不看還跪在地上的那幫女眷一眼,也不叫起,任由她們在這幽靜的石路上跪着,曬着。
“娘,你看看那傻子!”莫秋雨橫眉怒眼瞪着莫筱苒進府的背影,捏着衣襬的手幾近泛白,牙齒磨得咯咯作響。
“你小聲點,萬一讓旁人聽見了,仔細你的名聲。”大夫人機警的掃了一圈四周,立即按住莫秋雨的腦袋,讓她跪好,皇上的人還沒走,他們若是掀了莫筱苒的面子,傳進宮,自己女兒的名聲可就要毀了。
“那我們要跪到什麼時候?”莫秋雨心底不忿,她哪裡不如莫筱苒?那傻子文不能武不行,無才無德,卻偏偏好命到能夠被太后欽點成皇后,而自己這個大小姐,卻要在此處跪迎,憑什麼?
嫉妒,如火山般在心尖迸發,莫秋雨只覺得膝蓋生生的疼,可越是疼,她對莫筱苒的恨就越發大了。
“跪!跪到那傻子記起我們,你給我忍着,她這麼對我們,你以爲沒人知道嗎?放心吧,待會兒,她對嫡母不敬,對姐妹不恭的消息就會散遍整個皇城。”到底是能夠穩坐丞相夫人寶座的女人,無時無刻不在算計着,大夫人陰冷的嗓音傳入莫秋雨的耳中。
她立馬笑了,隨後,還不忘怯怯的朝那幫靜靜立在丞相府的禁衛軍投去悲慼、隱忍的眼神。
哎,好一個楚楚可憐的佳人。
一名禁衛軍正巧看見莫秋雨的‘慘狀’,心底不忍的嘆息道。
丞相府內,水榭涼亭,一池碧湖種滿了荷花,湖水碧波盪漾,一座石墩橋,連接着前院和後院,高低錯落的閣樓與天地漸次相連,莫筱苒領着小竹和青蓮,跟着丞相進了正廳,一張圓桌,七八把花梨木椅,一扇屏風將正廳隔成兩部分,一部分,是飯廳,一部分則是大堂,青花瓷花瓶放置在門後,正中央,一鼎四角青爐器皿,冒着嫋嫋的香氣。
“皇后請坐。”丞相側身恭敬的讓莫筱苒先行落座,禮數十足,倒真有些主人招待客人的味道。
全然沒有父親看待女兒的親近。
恐怕在他眼裡,莫筱苒這個人,根本就從未上過他的心吧?
莫筱苒乖巧的坐在上首,丞相拍拍掌,立馬有下人魚貫而入,手捧銀色托盤,將酒菜送上。
“老爺,”管家急急從廳外跑了進來,先是掃了莫筱苒一眼,隨後,又朝着莫青投了個眼色,他立即挪步,走到廳外。
“何事?”莫筱苒高豎起耳朵,偷聽着兩人的談話。
“夫人和小姐們還在府外跪着呢。”管家搓着手,惴惴不安的稟報道。
莫青一愣,當即拍了拍腦門,“我倒是忘了這事,你快去讓她們起來,進屋用膳。”
“可……”管家指了指屋內,“可皇后沒叫起啊。”
不管怎麼說,莫筱苒的身份擺在那兒,她不出聲,誰敢起來?
莫青面色一黑,冷聲道:“就說是皇后吩咐的,讓他們快些起來,跪在府外成什麼體統?”
“是!”管家得令,這才親自走到府外,攙扶起一干女眷。
莫筱苒一手託着腦袋,無趣的用筷子戳着桌面,她是故意忘了那幫女人的,如何?這樣的羞辱,比起她們給予這具身體的,簡直是九牛一毛!
“爹,什麼時候開飯?我餓了,肚子咕嚕嚕在叫呢。”莫筱苒可憐兮兮的出聲,看着走進屋的丞相,一臉哀怨,“好餓。”
“再等會兒,你大娘二孃和大姐姐還沒有入席。”莫青撩開衣訣,在下首坐下,背脊挺得筆直,精光閃爍的眼眸,看向莫筱苒,“皇后,你已經是皇后了,怎麼還這副毫無儀態的樣子?傳出去,豈不是要說我沒教導好你?”
莫筱苒心頭冷哼,恐怕她若真的有了儀態,你們就得懷疑她的真假了,和一個傻子談儀態?開什麼國際玩笑!
“啊?”她呆呆的眨了眨眼,對上莫青指責的視線,身體一縮,像是受到了驚怕一般,“爹,你別瞪我,我怕。”
他會吃人嗎?
莫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勾起一抹僵硬的,扭曲的慈愛笑容,“爹沒有瞪你,你先坐好。”
“哦。”莫筱苒低下頭,慢吞吞的直起身體,一會兒,又軟趴趴的趴了下去,彷彿身若無骨。
莫青實在是拿她沒有辦法,打又打不得,說又說不聽,他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才撞上這麼一個女兒來給他添堵!
“老爺……”大夫人嬌滴滴的聲音傳入大廳,那嬌媚、羞澀的嗓音出現在一個已近中年的女人身上,讓莫筱苒渾身一震,嚇得身上的雞皮疙瘩紛紛冒出頭來,迅速擡頭,便看見大夫人和二夫人肩並肩的從屋外進來,踏着蓮花小步,走得婀娜多姿,細腰如同垂柳左搖右擺。
“……”她只想笑。
強忍心頭的笑意,莫筱苒裝作沒看見莫青臉上的尷尬,低下頭,雙肩有細微的抖動。
“都來了?”莫青陰沉的臉,在看見莫秋雨時,總算有了陰轉晴的徵兆,揮揮手:“都入席吧,待會兒飯菜可要涼了。”
“是!”大夫人慾語還休,先是委屈的看了莫筱苒一眼,隨後,更朝着莫青遞去一個隱忍、可憐的眼神,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果這個朝代有影后獎,莫筱苒一定會雙手贊成給她頒上一座,這演技,這表情,恐怕便是現代的影后,也比不上吧?
瞧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她那秋波暗送的動作,連入座,也是緩慢、淑女,看得她牙疼。
“爹,我腳疼。”莫秋雨在一名丫鬟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到桌邊,撅着嘴,眼底泛起淡淡的霧色,卻倔強的不肯讓眼眶裡的淚珠落下來。
脆弱中透着堅強,配上她那張俏麗的臉蛋,果真是讓人同情心大發。
莫青心口一疼,立馬起身,滿臉焦急:“可是跪得久了?你身子骨本就不好,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你在府外跪迎。”
“爹,再怎麼說女兒也是做姐姐的,這樣的日子怎麼能不出現呢?”莫秋雨眼底極快的掠過一絲暗喜,在暗中朝莫筱苒扔去一個挑釁的眼神,彷彿在無聲的說着:“就算你是皇后,可在爹心裡,最疼愛的也只有我一個。”
莫筱苒看着眼前這副父慈子孝的畫面,心裡一陣膩歪,他們夠了沒?要不要這麼來噁心她?
當她這個女兒不存在是不是?瞧瞧一旁的大夫人,臉上都快要笑出朵花來了。
“你是個懂事的。”莫青嘆了口氣,拍了拍莫秋雨的肩膀,“待會兒我派人進宮喚太醫來給你看看腿,可別落下了什麼隱疾。”
莫筱苒嘴角一抽,聽這話敢情她就是個不懂事的了?不就是在外面跪了一會兒嗎?還需要勞煩太醫?多大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