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擡腳來到煙雨樓,進了包廂,便見白青洛坐在桌邊,桌上擺放着幾樣可口的小菜,一壺女兒紅,散發着淳淳的香氣。
“皇叔。”白墨拱手行禮,隨後撩袍坐下,忽閃的油燈下,他冷峻的容顏如同刀削,濃眉鋒利,眉宇間透着絲絲正氣、剛正。
白青洛輕搖手中的酒杯,漫不經心抿了一口,神色古井無波。
“皇叔,我明日就要啓程送銀兩去邊關,京城的事,勞煩皇叔在暗中搭理了。”
“你此去邊關就不怕子旭趁機消弱你手中的勢力?”白青洛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冰冷的笑,語調平平,聽不出任何情緒,一雙如同寒潭般深幽的眸子,靜靜審視着面前的白墨,輕聲問道。
白墨嘴角染上幾分苦澀,搖了搖頭:“四十萬兩,這麼一大筆錢若交由旁人護送,我心有不安,如今藍宇虎視眈眈,若知道有四十萬兩軍需將送往邊境,只怕會在暗中埋伏,我必須得親自走上一遭。”
他如何不知離開朝堂後,白子旭定會有所動作,但儘管如此,他也必須要走的。
白青洛一隻手輕輕支着眉角,也不說話,包廂中,唯有那束閃爍的燭光,燈蕊輕輕搖曳,許久,他才沉聲道:“一路小心。”
雖然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白墨心底的不安瞬間消散,如此看來,皇叔是答應了,他眼眸中掠過一絲喜色,鄭重的點頭道:“是!我定將軍需分文不少送到邊關。”
說罷,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喝盡,第二天一大早,皇城城門剛剛開啓,白墨領士兵三千,騎着汗血寶馬,整齊的出發,趕赴邊境,白子旭站在皇宮中的瞭望臺上,看着浩浩蕩蕩的隊列行出皇城,馬蹄聲震得腳下的大地不住顫動,狼煙滾滾,旌旗飄揚。
白墨……
眼中一抹嗜血的冷色一閃而逝,“李泉。”
“奴才在。”聽到他的呼喊,李泉急忙跑了過來。
“着丞相、兵部尚書即刻入宮,朕有要事與他二人商議。”白子旭一揮衣袖,明黃的衣訣在空中翻飛出冷冽的弧度。
當天,丞相與廖克雙雙入宮,制定消弱白墨手中勢力的計策,攝政王離開朝堂,其餘黨無數武官便是羣龍無首,若此時趁機發難,必可消弱他的勢力!雖不能連根拔除,但也能短時間內壓制。
第二日,丞相彈劾六品九門提督,說其治下不嚴,導致皇城中賊子囂張,百姓怨聲載道,兵部尚書廖克彈劾正五品威武少將,稱其夫人私收賄賂,買官賣官。
白子旭命大理寺徹查,一時間,朝堂風雲忽變。
“小姐?”最近朝堂的局勢也引得後宮人心惶惶,小竹更是時刻留意着宮裡的動靜,將剛剛打聽來的情報告訴莫筱苒,卻見她閉着眼,坐在桃花林的石桌邊,不知在想什麼,立即出聲喚道。
“恩?”莫筱苒眉梢輕佻。
“你怎麼就不上心呢?現在老爺在朝堂大放光彩,他好了,您的日子才能好啊。”小竹抱怨道,在他眼中,丞相的勢力越大,就代表着莫筱苒的背景越龐大,這可是好事。
莫筱苒擡手敲了她的腦門一下:“好什麼好?”
白墨爲邊境護送銀兩,可到頭來白子旭卻聯合丞相、兵部尚書在背後粉碎他的勢力,從道德上來說,絕對是過河拆橋,狼子野心,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可若從別的角度,莫筱苒又不得不嘆息,這白墨太傻。
明知道他一走將是什麼後果,卻還是義無返顧的去了,不是傻子是什麼?
“後宮不得妄議朝政,只要不是天塌了,都與咱們無關。”莫筱苒伸了個懶腰,滿不在乎的開口,她不覺得白子旭此次能將白墨的勢力連根拔起,如今只不過趁機拔出了幾個低級的武官,只能算是敲山震虎。
看上去雷聲大,可實際上卻是雨點小。
“別管這些了,來幫我揉揉肩,我昨晚好像睡落枕了。”莫筱苒閉上眼,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小竹上前,爲她揉動着兩肩,倒還真把正事給拋到腦後去了,正如小姐所說,左右天塌了,也壓不到她們。
夜露霜重,朗空無月,朵朵烏雲將月亮遮蓋住,天黑沉得彷彿隨時會掉下來,偶爾有閃電劈破雲層,將整片天空照得猶若白晝。
“皇上,該翻牌子了。”李泉看着仍在伏案批閱奏摺的白子旭,捧着綠頭牌,恭敬的開口。
白子旭扔掉手中的御筆,揉了揉手腕,目光掃過那挨個擺放整齊的木牌子,最後終是掀開了皇后的。
這幾天,丞相日日爲他拔出攝政王白墨的勢力,可謂是勞苦功高,他也應該給丞相個面子,去看看皇后,自從大婚以來,他還未與她行過夫妻之禮,雖然皇后性子不好,但容貌卻是一等一的。
“走吧,去鳳棲宮。”白子旭斂去眸中的精芒,揮手起駕。
李泉在看見他翻了皇后的綠頭牌時,心頭咯吱一下,又見他神色無異,暗想,皇后這是要得寵了?
“小姐,小姐!”小竹蹬蹬的從寢宮外跑了進來,一把掀開莫筱苒身上的被子,激動得連話都快說不清楚了。
“做什麼?”莫筱苒眉頭一皺,恍恍惚惚的支起身體,大半夜的,她抽什麼風?
小竹眉開眼笑的說道:“皇上要來了!剛纔李公公派人來說了,皇上今天晚上翻了你的牌子,要讓小姐侍寢呢。”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小姐說不定會從今日起,飛上枝頭,徹底成爲那隻豔絕天下的鳳凰!
“什麼?”莫筱苒驚呆了,白子旭腦子被門夾了是不是?居然跑她這兒來,要讓她侍寢?開什麼國際玩笑?她慌忙搖頭:“去,把殿門給我關上,他要是敢來,就給我打出去。”莫筱苒咬牙切齒的吩咐道,臉上絲毫沒有即將侍寢的喜悅。
小竹怔了怔,遲疑的喚了一聲:“小姐?”
把皇上打出去?這種事誰敢做啊?
“你確定白子旭要過來?”莫筱苒深吸口氣,這才平息了心頭的錯愕,冷靜下來,眸子清明如月,看着小竹,輕聲問道。
“是啊,皇上翻的是小姐的牌子,估摸着待會兒就該到了。”小竹得知這個消息,立即就拽莫筱苒起牀,等着供應皇帝的聖駕,可小姐怎麼一副心不甘情不願,彷彿和誰又深仇大恨的模樣呢?
“替我上妝,記得花得白一點,要看上去奄奄一息最好。”莫筱苒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冷靜的開口,如今她只能裝病逃過侍寢的悲慘下場。
“小姐?”小竹目瞪口呆的看着語出驚人的莫筱苒,“可是皇上好不容易……”
“我讓你爲我上妝。”莫筱苒急聲道,縱然小竹千萬般不願,也只能遵照她的吩咐給她鋪了一層厚厚的粉狀,白色的粉底,將莫筱苒的臉佈滿,看上去彷彿病入膏肓,隨時都會嚥氣似的,她拉着被子靠在牀頭,裝出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如果不是親眼看着她上妝,小竹險些誤以爲她是真的病了。
“皇上駕到,,”李泉的公鴨嗓在鳳棲宮外響起,驚得桃花林中的鳥兒展翅博飛。
一衆太監手提宮燈簇擁着白子旭來到鳳棲宮,峻拔的身影在燈火下顯得愈發偉岸,俊美的容顏,肌膚白皙,嘴角勾着一抹溫和的笑,似春風拂面,他眼眸晦暗不明,跨入寢宮,就看見小竹跪在地上惴惴發抖,視線在左右一掃,眸光一沉:“皇后呢?”
小竹打了個哆嗦,神色略顯焦急:“娘娘病了,在牀上起不了身。”
病了?
白子旭扭頭看了李泉一眼,後者暗暗搖頭,示意沒有接到皇后抱恙的消息。
難道她是裝病的?
白子旭心頭一聲冷哼,繞過小竹,直接走進了內室,屏風後,那張鑲金的八仙架子牀上,莫筱苒半頜了眼眸,氣若游絲的靠在牀頭,臉色極其慘白,脣瓣更是沒有絲毫血色,甚至隱隱有些乾裂。
白子旭銳利的視線紮根在她的身上,彷彿要將她的靈魂一併看穿,卻在看見她衣襟上方與臉色截然不同的粉嫩脖頸時,眸光微微一閃。
看來,她爲了不侍寢,果真是什麼手段都用得上啊,連裝病也耍出來了?
真拿他當傻子敷衍嗎?
心底雖然怒氣澎湃,當面上,他卻是一副溫柔的表情,穩步走到牀沿,側身坐下,深幽的眸子倒映着莫筱苒慘白無血的容顏,手掌輕輕捏住莫筱苒的手,明顯感覺到她的體溫與常人無異,愈發肯定,她是裝的。
莫筱苒身體不易察覺的僵了一下,努力剋制住想要一巴掌甩開他手的慾望,眸子楚楚可憐,看上去愈發虛弱,“皇上。”
“怎麼會忽然病了?”白子旭柔聲問道,神色略帶焦急,似真的爲她的病感到擔憂。
她能說是因爲不願意侍寢,所以恰巧生病了嗎?
莫筱苒在心頭一陣腹誹,但面上卻是羸弱:“許是白天着了涼,染上了風寒。”說罷,她還擡起手來,遮住嘴角,連連咳嗽幾聲,這演技,若是放到現代,只怕能被評選爲影后了。
白子旭嘴角扯出一抹溫和至極的笑容,可眼中卻沒有半點溫度,冷入了骨子:“是嗎?”
莫筱苒背脊一寒,總覺得他沒有相信,難不成他看出自己是裝病的?仔細想了想,不覺得自己有露出什麼馬腳,她的心稍微放鬆了一點,“是啊。”
“朕本想着今日來讓你侍寢,卻沒想到你竟巧合的病了。”白子旭失望的嘆了口氣,低垂下的眼眸暗光微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