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眼望去,許多人手背上都有白色紋印,有的一兩條,有的三四條。
“我記得廢墟世界的世界遊戲結束後,掌控強大力量的人肆無忌憚,甚至殺孩童取樂,導致整個世界生靈塗炭。但你們的世界看上去卻很平靜,沒出什麼亂子。”蘇明安環顧四周,城市看上去秩序井然。
“原因很簡單:有人擁有碾壓一切的力量。”朝顏淡淡道:“只要一人之力凌駕整個世界,就不會出現大面積的混亂,因爲隨手就能鎮壓,所以沒人膽敢作亂。”
蘇明安眼神微沉。
這意味着……世界遊戲中需要一個絕對強者,才能鎮壓他人,制止混亂。廢墟世界陷入混亂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九席沒有碾壓般的力量,沒辦法阻止戰爭,阿克託最後甚至是被暴民殺死的。
所以……
人類還是需要一個“神”。
心中的一個猜測呼之欲出,他彷彿聽到了冥冥之中的迴音。
“……神靈?”他很輕很輕地詢問,像是怕驚擾到什麼。儘管只是一個單獨的詞語,卻能讓人明白他在確認着什麼。
他是想問,
——神靈是這種碾壓般的力量嗎?是讓你們世界和平的原因嗎?
——神靈是……是你們這場世界遊戲中的……“第一玩家”嗎?
雖然那位純白的神靈看上去毫無感情,像是先天的神。但祂在成爲神之前,是否有一種可能……祂擁有過人性?只是祂成爲神靈後,一切都不剩下了。
所以,
是【第一玩家】成爲了“神”嗎?
……
面對蘇明安小心翼翼的詢問,朝顏沉聲道:“神靈不是第一玩家,但也算是。是第一玩家換取了一個強大的道具,幫她成爲了神靈。”
“她?”蘇明安驚訝。神靈在成神之前,原來是女性?
“嗯,普世意義上算女性……當然有時候也可以是男性。”朝顏斟酌着言辭。
看來還是個跨性別者。蘇明安說:“那第一玩家自己不成神,選擇讓別人成神,第一玩家自己跑哪去了?”
朝顏說:“失蹤了。”
“失蹤?”
“也許去高維了,也許壓力太大自殺了,也許被仇人殺死了,也許瘋瘋癲癲地流浪着,也許隱居了。誰也不知道第一玩家的結局。很多人猜測,他把成神機會讓給神靈後,他自己也融入了神靈,所以神靈也可能就是第一玩家,失去了身爲人類時的情感。”朝顏說。
蘇明安聽着。儘管是別人的結局,但他卻越聽越覺得像是對自己的詛咒:“你認識第一玩家嗎?”
“認識。我和蕭景三、離明月都認識第一玩家。由於世界遊戲選了七分之一的人口參加,蘇洛洛和李御璇沒參加世界遊戲,他們和第一玩家不認識。”朝顏說。
“第一玩家是什麼樣的人?”
朝顏回憶着:“樂觀,溫柔。他%¥#@*……!”
蘇明安聽到了一堆亂碼,他立刻讓朝顏再說一遍,結果依然是一堆亂碼。看來世界遊戲的屏蔽機制讓他無法接收到這個信息。副本開局他和小村孤女朝顏初見時,朝顏也無法說出她自己的真名,直到現在“朝顏”都是蘇明安給她取的名字,不知道她的真名蘊含着什麼禁忌信息。
他接下來詢問了很多問題,都是一堆亂碼。
“那你們爲什麼成爲了世界遊戲的第十副本?”蘇明安問道。廢墟世界也成爲了第九副本,這讓他始終有種無法脫離的恐懼。
“……我不知道。”朝顏垂下頭,深深地吸氣:“我不知道。”
她看上去也很茫然,手指彎曲着,臉上有一種噩夢迴轉般的痛苦。
“是神靈的賭約導致嗎?”蘇明安說:“神靈與主辦方打了一個賭,賭我是否有權柄,於是舊日之世就成爲了第十副本。神靈只需要提供舊日之世作爲副本的場地,就能讓玩家們幫舊日之世收束世界線,所以當一次第十副本也無所謂,是這樣嗎?”
朝顏低着頭,臉上的表情虛浮着,她看上去是真不知道。
蘇明安也沒太在意真相,他仍然認爲這是第三座塔的模擬情景,不是真正的千年前,所以得到的信息未必真實。
但第一玩家成神的事情一直卡在他的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來。他心裡很清楚,如果世界遊戲最後真的是羣雄並起的局面,誰也不服誰,那麼混亂的戰後情況非常可能發生。就算巔峰聯盟試圖維穩格局,聯合團試圖維持秩序,可是……只有“神”這種層次的戰力能夠壓住所有人,如同9999戰力的絕對壓制。所以最好的辦法,確實是讓一個信得過的人成神。
作爲秩序維穩者,神靈毋庸置疑是合格的,祂所做的一切都符合神的視野,但有些手段過於殘忍。捫心自問,蘇明安做不出來神靈那種極度無情又偉大的行爲。但想讓文明存在下去,偏偏需要這樣冰冷的‘文明主理人’。
“……那我呢。”蘇明安說。
面對衆人的視線,他重複:“那我呢,我這位舊神是從何而來?”
……
【舊神,阿薩斯托。這是蘇明安在一本古籍裡翻到的名字,古籍已經非常模糊,文字也斷斷續續,應當是舊神的真名。】
【可他翻遍古籍,也沒有查閱到神靈的真名。如果說神靈是謀權篡位者,阿薩斯托的身邊應該會有神靈這個人。但是,沒有找到,彷彿神靈是憑空出現。】
……
神靈源自去年的世界遊戲,所以神靈會突然出現。那舊神又是從何而來?
“很簡單啊。”蘇洛洛站在他旁邊。
她的眼眸瀰漫出了黃昏的寂靜,仰起頭,望着天空盡頭的火燒雲。雙手抱胸,彷彿陷入長久的感慨。
“……這說明世界遊戲發生了不止一次。”
……
在人們恭敬地護送下,蘇明安回到了舊神的居所。偌大的房間裡,透着神性的冰冷。
他眉頭緊蹙,按揉着太陽穴。
……世界遊戲發生了不止一次。
這個信息太巨大了。
據蘇洛洛所說,每隔一段時間,世界遊戲就會發生一次,選取七分之一的人口參加,迄今爲止已經是第三次。應該是最初的那一次世界遊戲,全完美通關者的許願沒協調好,導致世界遊戲仍在不斷地降臨這個世界。而且後面的兩次世界遊戲的許願環節也沒能解決問題。
最恐怖的是蘇洛洛的一段漫不經心的話,似是隨口而說:
“我們印象裡只有三次世界遊戲,但誰知道是不是超過了這個數字呢?誰知道有沒有一批人,他們許下了保下剩餘人類的願望,而沒有許下保護他們自己的願望,被世界遊戲抹殺了……”
這種可能性令人不寒而慄。彷彿在說世界人口本該是八十億,而非七十億,有十億人已經被世界遊戲抹殺了,沒人知道他們存在過。
……他不知道這些信息是不是疊影捏造給他的,但應該是真的。
“朝顏。”蘇明安看向朝顏,她靜立在燈光下:“可以回答我關於舊神的疑問嗎?”
朝顏側頭,眼中彷彿含着琥珀。
“不必懷疑,你確實是我們的舊神。你在百年前出現,已經引領了我們很久很久,從第一次世界遊戲一直到現在,你的智慧與魅力征服了我們。雖然你後來一次世界遊戲都沒有參與過,但你確實是我們眼中的神。”朝顏說。
“可我是蘇明安,不是什麼百年前的神。要是附身也就算了,但這分明就是我的軀體,我是玩家,我怎麼可能已經引領了你們很久很久?”蘇明安說:“除非你說,我的這具軀體一直在自我行動,不需要我控制,它就一直在自己動,引領了你們那麼多年。”
“正是如此。”朝顏點頭。
蘇明安無奈,這怎麼可能。看來朝顏是沒辦法解釋。
“我這具軀體不是神軀,也沒有神力,本質只是人類,如何稱得上神?”蘇明安確認道:“你們居然認爲我是神?”
朝顏說:“是的。神不一定要具有偉力,重點是我們信服於你,願意相信你是神。”
蘇明安稍微明白一點了。看來百年前自己有很大的威望,所以人們願意跟隨他。千年計劃涉及甚廣,需要“神”的名頭統領大衆,便給一個人類賦予“神”之名。就像當初阿克託不是神,卻也有平民奉他爲神,給他造神像和神廟。
千年後,蘇明安也有過類似的經歷:明明自己還沒成神,就已經被人們視作了“甦醒的舊神”。
難道神的名頭自始至終都是一場漫長的謊言。
“百年前有什麼值得在意的事嗎?”蘇明安肯定沒時間去百年前了,只是嘴上問問,畢竟副本已經末期。
“普通的時代,沒什麼特別的,和你們的世界差不多吧,沒有回顧的價值。”朝顏說。
蘇明安點頭,放下了這個問題,開始投身千年計劃。
……
【完美通關任務·第八環:“規劃千年計劃”
任務要求:你好像回到了千年前,這是真的嗎?但不管怎樣,你得把千年計劃規劃好,否則這個時代的疊影會很快入侵,你會死於千年前。
任務獎勵:職業進階
任務備註:“……呃。”】
……
【請提前選擇你的職業進階方向:】
【(方向1)明夜分身:增強“明”“影”狀態的戰鬥能力,你可以同時召喚出兩個分身。】
【(方向2)審判:增強“審判”技能的單體控制能力、羣體壓制能力、情感灌注效果的感染能力。】
【(方向3)信仰:增強信仰的汲取速度,你將對有關“神”的能力更加敏感。】
……
“方向1。”蘇明安說。儘管方向3很誘人,但他總有種不安的預感,特別是聽到了第一玩家成神的事情後。
朝顏爲他沏了一壺紅茶。如今的朝顏是最初的朝顏,也就是神話裡率領千軍萬馬保護舊神的審判天使。無論後來神靈怎樣迫害舊神的遺民,審判天使始終保護着他們,始終持劍立於前方。
當前的時間點,神靈還沒有謀權篡位,至今仍然是舊神當道。
但很微妙的是,由於去年世界遊戲第一玩家的幫助,神靈已經是“神”的層次,舊神卻還是人類。造成了一種人類凌駕於神之上的微妙局面。
蘇明安擡頭,窗外經常飛過高大的空艇和飛機,盤旋的輕軌和高鐵令人眼花繚亂。廣場上立着舊神的雕塑,果真是他自己的本貌。
吟遊詩人在噴泉邊彈奏,歌唱着讚頌舊神的歌謠:
“祂自百年前降臨,挽世界於危亡……”
“祂自陽光下離開,又會於危難中重現……”
“祂永遠不會放棄這片土地,永遠不會遠離……”
蘇明安合上了窗戶。
這時,一個高挑的年輕男人大搖大擺走進了舊神的房間。任誰看到了他隨性的姿態,都會覺得這是大不敬。
“老東西,你回來了?”男人開口便喊老登。
蘇明安瞳孔一縮。自己哪裡是老東西了?雖然朝顏說他百年前就是舊神了,但他還沒接受這個事實。
“這次模擬的感覺怎麼樣?我聽說你這次反應特別大,到現在都不相信自己經歷的一切只是模擬。”男人一屁股坐下,刻着繁複雕紋的牀被他佔據。他託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盯着蘇明安:“你不會還覺得我們是第三座塔的白天環節吧?清醒一點,第三座塔是模擬中的東西,那玩意根本不存在。你現在看到的一切纔是真實的。”
這麼不客氣的語氣,蘇明安還是第一回聽到。他這一路走來,所有人對他都畢恭畢敬的。
只見男人一頭白髮,藍色眼瞳,打着哈欠,身上滿是桃花釀的酒氣,五官很陌生。
“你誰?”蘇明安毫不客氣。沒想到這模擬還出現了陌生人。
男人瞪大了眼睛,原本戲謔的神情消散,指了指自己,發出不可置信的質問:“……蘇明安。你把我忘了?”
“老登,你誰?”蘇明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