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漱梅一直給人一種冷豔之感,可當她流着淚,向祖國“表白”之時,卻又那麼的深沉坦誠,嚴語也被感動了。
這個時刻,她先前所做過的那些事,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
只是嚴語想要抗拒用藥並不容易,藥片可以用以前的伎倆來瞞騙過去,但除了藥片,還有各種藥水和注射。
甚至於他此刻躺着的綠色液體到底是什麼,有沒有藥物作用,嚴語都尚未清楚。
樑漱梅離開之後,嚴語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初老祖宗還教過他閉關之法,據說能隔絕外物,但他嘗試了一番,並沒有明顯作用,只覺得綠色液體仍舊不斷往毛孔裡鑽,滲透着他的身體。
“早知道就好好跟着老祖宗學一學了……”嚴語心中也在感嘆。
當初他確實有着牴觸思想,認爲老祖宗和他父親都是封建迷信,並不太願意去學習,更別提修行了。
雖然父親也是煞費苦心,但最終也沒能說服嚴語。
嚴語也只是當成修身養性,所以只是淺嘗輒止,都只是學了些皮毛,自是沒什麼明顯變化,沒有變化,嚴語就覺得無用,心中的牴觸,甚至鄙夷就更深,也就更加不樂意去學了。
若非老祖宗年紀大了,嚴語抱着尊老的心態,跟着學了一些,只怕現在連皮毛都摸不到。
閉關之法無用之後,嚴語只能依靠藏藥片的小伎倆,將藥片隱匿了下來,但藥水和注射劑卻沒法拒絕。
如此過了三天,他才積攢了一些力氣,而此時的樑漱梅,已經戴上防護服,加入到了鬼子軍醫的行列當中。
見得她麻木的雙眸,嚴語才切身體會到鬼子這種藥劑有多恐怖,也難怪樑漱梅等人“不擇手段”也要破壞這個基地!
羽田貴臣也來過幾次,他帶着些許內疚,似乎有些於心不忍,但嚴語還是察覺到這只是他的僞裝。
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勸說嚴語放棄抵抗,接受自己的變化!
雖然這些都是藥物作用,心理抵抗並沒有實質性的作用,但嚴語如果變得順從,或許身體的抵抗也會因此而下降。
所以,嚴語察覺到他的意圖之後,也打消了最後一點點幻想,不再對羽田貴臣抱有期望了。
趙同龢等人還沒有現身,嚴語想要逃出去,想要尋找守護者來解決這一切,就只能靠自己。
也好在,四五天之後,嚴語漸漸攢起了一些力氣,看來藥片的作用還是挺大。
樑漱梅也沒有欺騙他,拒絕服藥,果真能恢復他的力氣!
只是她對這種法子的預判同樣沒有錯,嚴語說不好就真的會因此而死。
因爲停藥之後,嚴語能明顯感受到身體的拮抗,之所以生出力氣,是身體要對抗藥物,此消彼長,如果他不能控制,身體內的兩支軍隊會將他的內部徹底搞垮!
他已經開始出現不自主的痙攣,甚至失去對手腳的控制!
到了第六天,嚴語出現了嚴重的強直症狀,整個身體如同羊水中的胎兒一般蜷曲着,根本就無法動彈!
這是一段最爲艱難的時刻,因爲嚴語孤立無援,只能依靠着一點點的努力,靠着堅若磐石的意志力,獨自面對各種身體狀況。
但他並未懼怕,更從未想過退縮。
因爲他親眼見到這藥物的恐怖效果,他親眼看到這些鬼子軍醫的狂熱,他能清楚地預想到,一旦這東西流傳於世,會給同胞們帶來多大的災難!
他也終於明白,父親當年爲何要離家出走,在這份大義面前,小家的利益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這天夜裡,嚴語又發生了強直性的痙攣,他就像躺在了無形巨人的魔掌之中,任由巨人揉捏,骨骼發出咔咔的響聲,似乎已經處於崩碎的邊緣。
他努力伸展着身體,一點點,一點點,努力支撐着,雖然他心裡很清楚的意識到,那個時刻快要到了,體內兩支軍隊的交戰已經到了最高峰。
他再不想辦法跳脫這種狀態,逃脫出去,就再沒機會,只能死在這個綠水池子裡了!
基地很是寂靜,嚴語嘗試着伸直手臂,嘗試着伸展自己的手指,去攀住池子的邊緣。
這一切都帶來了天大的痛苦。
他就像破繭而出的花蝶,需要撕裂自己的蛹衣,他像血肉模糊的新生物,需要撕裂身體,才能塑造出人形。
而痛覺神經就像一層層蛛網,覆蓋了每一處最細微的地方,即便最輕微的動作,都能帶來最大的痛苦!
嚴語無法發出聲音,更沒法緩解這種痛苦,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若非心中的意志與信念在支撐,他早已陷入昏厥,從而死在池子裡。
正當此時,寂靜的夜裡突然傳來了聲音!
“哐當!”
也不知道是什麼物件被打翻,嚴語神經緊繃,聽了一陣,聲音消失之後就再沒出現過。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再沒有任何異動。
這個基地雖然在地下,但嚴語從未見過蟑螂老鼠,甚至連蚊子蒼蠅都沒見過一個。
這些狂熱的軍醫保持着基地的潔淨度,已經到了極致的地步,彷彿空中的浮塵都可能會影響實驗結果。
所以嚴語並不認爲那聲音是老鼠發出來的,或許是哪個老憲兵巡邏之時,不慎撞翻了什麼東西,又快速掩蓋了自己的失誤。
想到此處,嚴語又有些失望起來。
正打算繼續努力之時,他卻聽到了一聲叫喚:“吱吱!”
“真有老鼠!”
嚴語聽得真切,努力地將頭擡高出水面來,側耳一聽,又再沒聲音了。
“難道是幻聽?”
嚴語畢竟有過幻聽幻覺的經歷,心中難免沒有底氣。
可正在此時,一隻小腦袋突然從旁邊閃了出來!
“原來是你這個小傢伙!”
嚴語是如何都沒想到,許久不見的土撥鼠,竟在這個時候現身了!
至於這傢伙爲何能出現在這裡,嚴語是半點也不奇怪的。
這傢伙無論體型還是智慧,都與尋常土撥鼠不同,必然是變異了的,也只有這傢伙能接觸到這個基地,纔有可能產生這樣的變異,就如同那些血鼠婦一樣!
嚴語雖然打算從廢料渠道逃走,但對此尚未做過探查,眼下可好了,如果這土撥鼠能帶自己離開,那堪稱完美!
不過這傢伙似乎並不想離開這裡。
此時他趴在池子邊上,猩紅的小舌頭閃電出動,呲溜溜地喝着池子裡的綠水!
對於這綠池子,嚴語簡直“深惡痛絕”,可對於這傢伙,綠水就好像是世間美味,是靈丹妙藥,根本停不下來!
“嘿,兄弟,別吃了,我在這兒呢!”嚴語本想用積攢的力氣來逃跑,此時不得不浪費點力氣來說話。
雖然不知道土撥君能不能聽得懂,但畢竟是“老熟人”,聲音應該能喚醒它的記憶吧?
土撥鼠果真停下了喝水,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似乎對嚴語早已掉光了發茬子的大光頭感興趣。
它噗通跳進了池子裡,竟然開始舔嚴語的光頭!
它的舌頭很冰涼,就好像一條帶電的小蛇,但嚴語漫提多高興了!
“行了行了,別親熱,先想法子幫我逃出去啊,出去,你聽得懂嗎,出去,曬太陽,你喜歡曬太陽,對不?”
嚴語無法轉頭,但土撥鼠短暫的停頓,讓嚴語感覺它似乎聽懂了嚴語的意思。
然而很快,嚴語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土撥鼠並沒有從他身上下來,而後開始啃噬他的頭皮!
嚴語感受到了疼痛,而且真真切切!
它的牙齒就好像精細的手術刀,將嚴語的皮膚一寸寸切開,一點點吃掉!
嚴語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極其血腥的一幕,自己的皮都被這胖乎乎的傢伙啃了個乾淨,就只剩下粉紅的肌肉,像一具,像一具活着的人體標本!
這畫面便只是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兄弟,別動嘴啊,你忘了咱們的交情了麼!是我啊!大哥,是我啊!”
嚴語也是欲哭無淚。
然而土撥鼠卻並未停下,非但如此,它又跳了出去,也不知道觸動了什麼開關,綠池子的水位開始瘋狂下降!
水位下降,嚴語反倒沒了安全感,渾身冰冷,就好像剝了皮被暴曬了一樣難受。
然而水位下降之後,他也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鬼樣子”!
由於長期泡在水裡,他又沒了行動能力,連轉頭擡頭都困難,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
此時水位下降,他終於看到了,也終於明白,爲何土撥鼠要啃他的皮膚!
剛剛想掙脫之時,嚴語有想過“破繭而出”這個詞,卻從未想到自己是真真在破繭而出!
估摸是綠色液體的作用,他的身體表麪包裹着一層半透明的凍膠,活像一個琥珀裡的掉毛猴子。
雖然不知道凍膠是什麼物質,但很顯然這些凍膠已經成爲了身體的一部分。
土撥鼠在啃噬這些凍膠之時,嚴語竟然能感受到疼痛!
但無論如何,嚴語總算是明白,土撥鼠並非“六親不認”,它不是在啃噬嚴語的皮膚,而是在啃這些凍膠!
嚴語之所以痛苦,原來不是錯覺,他一直在掙脫的,正是這層凍膠的包裹!
土撥鼠將綠色液體放掉之後,又跳回了池子來,繼續啃噬這些凍膠。
當然了,嚴語也不敢肯定它聰明到願意幫助嚴語,亦或只是這些凍膠是綠色液體的精華所在,它只是在吃更精華的東西。
無論如何,嚴語想要逃脫出去,也總算是看到一點點曙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