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地成河,剪紙成人,這可都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半吊子修道人最熱衷,也是他們眼中最上乘的“術”,這就是傳說中的豆人紙馬了。
所謂豆人紙馬,在民間傳得神乎其神,即是撒豆成兵,剪紙成人,斬草爲馬等等。
老百姓視之爲仙術一般的存在,但嚴語卻不認爲這是真的。
就好像昨晚一樣,這些村民可以僞裝成紙人所化,這並不是什麼難事,畢竟樑漱梅找來的演員,可比這些人更高明,演出的戲碼比他們還要更玄乎。
田伯傳卻深信不疑,此時嚇得瑟瑟發抖,畢竟昨夜裡他跟這些紙人有過“親密”的接觸!
“難怪我摸他們的時候感覺有些涼,只怕真是這些東西啊!”
田伯傳已經六神無主,拉着嚴語說:“嚴老師,我看咱們還是先……先回去?找好了對策……再……再來會不會好些?”
嚴語卻不以爲然,他擡頭看了看那棟大屋的檐角,朝田伯傳說:“老哥,你知道爲啥有些人幹啥啥不成嗎?”
田伯傳苦笑了一聲:“這都啥時候了,嚴老師您就別講那些道理了,我都懂的,但懂歸懂,這些可都活生生髮生在我的眼皮底下,不信不行啊!”
嚴語仍舊搖頭:“要解決麻煩,最難的是找到正確的問題,沒有正確的問題,就找不到正確的答案,敦煌山的人也深諳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會用這些那些看起來很玄乎的東西來誤導我。”
“他們想用這些來彰顯力量,但恰恰相反,搞這些東西,恰恰反映出他們不夠自信。”
“他們沒有給出正確的問題,但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咱們反倒能找到正確的答案,你說他們會不會氣死?”
田伯傳有些不太樂意:“怎麼個反其道而行?”
嚴語看了看大屋:“他們搞這麼大的陣仗,又是裝神又是弄鬼,目的是什麼?是想彰顯他們的強大,證明我沒資格接替趙同龢的位置。”
“所以你要拿出自己的本事來,讓他們看看你夠格?”
嚴語搖頭:“不,如果真要這麼做了,不就等於變相承認他們是主人,需要得到他們的認可,我才能接任,他們仍舊掌控着決策權,往後就算我接任了,他們也不會聽我的調度……”
“可是你不表現自己,連接任都做不到,豈不是更糟糕?”
嚴語笑了起來:“這正是我找你來的原因了。”
田伯傳更疑惑了:“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帶着些許抱怨:“我又不是內行人,連你都做不到的事,我怎麼可能做到……”
“你當然做不到。”嚴語此話一出,雖然是順着田伯傳的意思,但田伯傳並不會太高興。
不過嚴語接着說:“但是你的胡局能做得到啊!”
“胡局?”田伯傳也是雙眼發亮。
嚴語點頭說:“我說句實話你可別生氣,借勢而爲一直是你的本事,甚至是強項,說不好聽就是狐假虎威仗勢欺人……”
田伯傳也尷尬:“借勢而爲是有,狐假虎威我也認,但仗勢欺人是真沒做過……”
嚴語哈哈笑了起來:“我的意思是,不能當了那什麼又要立牌坊,既然要狐假虎威,這虎皮大旗咱們就要扯到底!”
“橫豎一開始我是不樂意接受這個提議的,是胡局給我打了包票,我才同意的。”
“他們在高,也不敢不給胡局面子不是?”
田伯傳雙眸一亮,恍然大悟。
“是這個道理,就是你說話也太難聽了,我也是做實事的,哪有這麼不堪……”
嚴語呵呵一笑:“你看,你又開始立牌坊了……”
田伯傳白了嚴語一眼,後者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那棟大屋說:“這也是你的本事,你就將這個牌坊立在他們的眼前!”
嚴語看得很清楚,他根本不需要接受他們這些所謂的考覈,因爲他背靠的是胡耀祖!
對方的出招嚴語完全可以不接,一旦接招,就等於變相將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
他要高調,他要扯起胡耀祖的虎皮,對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裝神弄鬼視而不見,置之不理,這纔是最高明的解決辦法!
回答得再滿分,也是別人出題,嚴語完全不答這個題纔是最好的應對!
想通了這個問題之後,嚴語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
正如他苦心積慮要通過蘋果林,其實從一開始,他留在外面,讓田伯傳自己進來,後者一定能夠毫無阻礙地進來,因爲他代表的是胡耀祖!
正因爲自己走錯了第一步,才讓敦煌山的人覺得他接受了自己的定位,纔開始裝神弄鬼。
嚴語想通了這些,就朝田伯傳說:“你去那邊大屋,有多蠻橫就要多蠻橫,誰敢說半個不字,你就跳腳抽他耳光,看誰敢攔你。”
“抽……抽耳光?我可不敢……萬一讓胡局知道了,可不得收拾我……”田伯傳有些心虛。
嚴語卻摟着他的肩膀說:“放心,胡局非但不會收拾你,還會好好獎勵你!”
“怎麼可能……”田伯傳剛說出口,但雙眸一轉,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哈哈笑了起來,朝嚴語說:“老弟你要是早早幹我這一行,也就沒我什麼事了……”
正如嚴語所說,他現在代表的是胡耀祖,敦煌山的人可以不給田伯傳面子,但卻不能在胡耀祖面前故作清高!
嚴語說的沒錯,有人敢阻攔,損的不是田伯傳的面子,而是看不起胡耀祖!
若真發生了這種事,田伯傳一個個耳光打出去,那是維護胡耀祖的威嚴,出門在外,維護上司的尊嚴,胡耀祖還真要好好獎賞他!
“老弟你等着,我讓他們出來接你,不說八擡大轎,好歹讓他們列隊歡迎!”
田伯傳一掃先前的謹慎和心虛,連嚴老師的稱呼都改成了老弟,昂首挺胸便往大屋方向去了。
田伯傳前腳剛走,嚴語便回到了院門口,放鬆了腳步,丈量着往前走了十來步。
適才他並沒有誆騙田伯傳打頭陣,之所以讓田伯傳硬闖進去,確實是狐假虎威,仗胡耀祖的勢來壓人。
但更要緊的原因是,他需要田伯傳去打掩護,只有這樣,他才能驗證他的推測!
如果豆人紙馬都是假的,必然會留下破綻。
紙人已經被燒掉,因爲是砂石路,足跡之類的也無法追蹤,但昨晚的畫地成河絕不是幻覺。
想要製造這種類似大霧的效果,必然有個“發生器”。
嚴語也早想過,之所以要迷倒他們,是因爲敦煌山的人要撤走所有的東西,以防止嚴語探查出來。
但想製造這種規模的大霧,絕不是用個菸頭浸泡一點辣椒水或者燒燒牛糞就能夠做到的。
應該是某種舞臺美工道具之類的大型裝置,即便不是現代器械,就算是他們自制的,個頭應該也不小。
嚴語丈量着距離,停在了菜園子與房屋之間的鄉道上,這就是昨晚那條黑河所在的位置。
雖然當時嚴語沒有刻意去丈量距離,但菜園子裡還有菜沒來得及採摘,菜畦也都在,踩踏上去是不會平整的。
菜畦和菜的存在會使得他們暴露,所以他們不會選擇那個地點。
菜園子邊上用小石頭堆砌了一道“圍欄”,像路牙子,而家家戶戶的房屋前面都是籬笆。
籬笆和圍欄構成了一條“溝渠”的形態,這麼一來,黑河的霧氣就不會彌散開來,就像被渠道約束住,才能形成奔騰的效果。
嚴語只消順着這條渠道,應該就能夠找到源頭了。
也果不其然,嚴語順着鄉道往前走,雖然有些彎曲,但兩邊的距離越來越大,活像一個喇叭口。
嚴格來說,應該像個漏斗口,源頭散發出來的霧氣,滾滾涌出來,經過這個渠道的收束集中和壓迫,能夠起到一個加速的作用,就好像霧氣從漏斗倒進去,漏斗口噴出來的力氣就大一樣的原理。
雖然前頭呈扇形漸漸分散開來,但想要找到“發生器”的位置,並不是什麼難事。
因爲他發現了前面是一排草房,正好處於扇形位置,門也沒關,遠遠能看到屋子裡的架子,應該是風乾房。
大西北這邊氣候乾旱,風乾就成爲了存儲食物的最佳方式,青菜可以風乾,水果可以風乾,肉類也可以風乾,藥材之類的東西同樣可以風乾。
嚴語走進其中一間屋子,發現架子上還放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草藥,另外的房子則是一些菜乾之類的東西,每個房子都有煙燻的痕跡。
嚴語並不認爲煙燻足以證明製造黑河大霧,因爲這些煙燻的痕跡比較老,應該是他們煙燻肉類,製作臘肉的時候留下來的。
嚴語沒有檢查其他地方,進門就走到架子邊上,蹲了下來。
理由也很簡單,想要擺放製造霧氣的設備,這些架子必須要移開,就算他們原封不動地擺放回來,也不可能分毫不差。
這些架子很笨重,平時應該不會經常挪動,房間的地板又不是水泥,而是泥夯的,笨重的架子很容易留下凹坑。
只要找到新鮮的凹坑,就能證明架子確實被挪動過,嚴語根本就不需要去找那些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