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儺面之後,這些人當中並沒有昨晚的熟悉面孔,要麼趙同玄沒有說實話,有所隱藏,要麼證明昨晚那些人確實是紙人所化的幻象。
或者說趙同玄仍舊想要證明昨晚那些是剪紙成兵。
無論哪一種,顯然都不能讓嚴語感到高興。
嚴語已經展示了自己夠格的能力,但趙同玄仍舊想在他面前故作神秘?
這顯然不是推心置腹,也並非坦誠相待的方式。
不過嚴語也不強求,畢竟剛剛認識,沒有深入瞭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總不可能讓人家打從開始就徹底放開。
就算同甘共苦的老夫老妻,仍舊有着各自的秘密,也不必去要求每個人都對自己掏心掏肺。
趙同玄遲疑了片刻,到底是朝嚴語說:“還有一些人正在執行任務,眼下是沒辦法集合過來的。”
嚴語對這個折中的回答倒也算滿意,朝他點頭說:“能來的儘量來,不能來的就算了,收拾一下出發吧。”
趙同玄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老頭子們跟跳儺師傅都退出祠堂,各回各家去準備。
嚴語朝田伯傳吩咐說:“麻煩老哥坐車回去,就跟胡局說情勢急迫,計劃有變,籌措全局的指揮權交給你,務必給我帶援兵過來。”
“我……我指揮?我從來都是打下手,可沒主持過大局……”田伯傳有些慌了。
嚴語摟着他的肩膀說:“老田頭,這就是你的機會了,吃肉還是喝湯,就看你表現了……”
“我……我的機會?”田伯傳跟所有人一樣,都有“成功恐懼症”,當足以改變自己命運的機遇到來之時,總會先產生自我懷疑,而後纔是躍躍欲試。
嚴語很理解這種心情,給了他足夠的思考時間。
田伯傳並沒有遲疑太久,小眼睛只是愣了愣,而後朝嚴語苦笑說:“老田頭?這算哪門子稱呼……”
嚴語知道,他進入狀態了。
“哈哈,去吧,記得去市醫院找翁日優,你應該知道的,那天他跟我一起送齊院長入院的,他知道路線,召集了援兵,讓他給你帶路。”
嚴語雖然沒有刻意加重語氣,但趙同玄聽到翁日優這名字之時,眼神仍舊閃露出一絲驚訝來,只是這微表情也沒逃過嚴語的目光。
田伯傳沒有在意這些,朝嚴語說:“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好,我就欣賞你這樣的做事風格,只問任務,不問方法,不提要求。”
嚴語不加掩飾的讚賞,讓田伯傳心裡美滋滋的,畢竟胡耀祖身居高位,輕易不會誇獎一個人,就算誇獎也不會這麼直接。
田伯傳頓時生出了良禽擇好木,良臣遇明主的知遇之感,屁顛屁顛就往外去了。
偌大的祠堂就剩下趙同玄和嚴語,前者看着田伯傳的背影消失,忍不住朝嚴語問:“結幡也是老祖宗教你的?”
嚴語沒有隱瞞,點了點頭:“是。”
趙同玄捏緊了拳頭,眼中滿是忿恨。
嚴語看在眼裡,調侃了一句:“你想學?我可以教你啊。”
趙同玄臉色更難看:“不需要!”
如此說完,便扭過頭去,走到門外去搬那張太師椅,不再跟嚴語說話。
嚴語也是竊笑。
趙同玄不加掩飾,嚴語很容易看得出來,他必然是跟龍浮山有過什麼齟齬,否則也不會自稱棄徒。
瞧他這模樣,對老祖宗將這等本事教給嚴語是非常嫉妒的,嚴語剛纔故意激他,也並非心理扭曲,而是想從他口中擠出一些內情來,不過趙同玄似乎並不入套。
在祠堂裡等了一陣,其他人便紛紛集合過來。
他們不像鄭君榮的考古隊那樣全副武裝,身上最明顯的是黑色的乾坤袋,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頭裝了些什麼傢伙什。
趙同玄見得人都差不多了,便走進祠堂去,沒過多久就走了出來。
嚴語看到他的裝備,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揹着一個劍包,手裡也拎着一個劍包,看起來就像是晨練的老大爺。
他將手中的劍包交給了嚴語:“這是你的。”
“我的?”
嚴語接過劍包,也是心頭一緊,純陽劍沒想到已經到了敦煌山的手裡,此時正式交給嚴語,算是對嚴語的認可了。
也不知道他們故意營造這種氣氛,還是這個地方真的與世隔絕,總覺得跟他們接觸之後,就像跳出了文明社會,回到了某個歷史時期。
“沒有更厲害的傢伙?”
“什麼傢伙?”
嚴語比了個手槍的樣子,畢竟地下基地的鬼子可都是全副武裝,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武功再高,一槍撂倒,難道他們打算用桃木劍來擋鬼子的子彈?
這簡直就是找死啊!
趙同玄果真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來,朝嚴語說:“你根本不瞭解這個世道啊……”
嚴語哭笑不得,他可是差點捱過子彈的,什麼豆人紙馬,裝神弄鬼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可不值得。
“咱們能現實點不?”嚴語撇了撇嘴,趙同玄卻不以爲然,朝其他人說:“差不多就走吧。”
“就走了?”嚴語也是叫苦不迭,但他們已經出發了,嚴語也就只好跟了上去。
心說這次只能靠老田頭來“救駕”,如果他不能及時帶着現代化的援兵趕到,他和這羣老傢伙怕是都要被打死。
也好在他們再沒有在蘋果林裡裝神弄鬼,一羣人就這麼走到了村外。
“車呢?”
“車?什麼車?”
跟田伯傳坐車過來的時候,嚴語估算過距離,這要是沒車,得步行一個多小時才能走出去,這一羣老頭子,走一個多小時就算不累死,也沒力氣幹架了吧?
然而趙同玄等人已經麻利地從乾坤袋裡翻出了幾道黃符,開始分發,人手一張。
老頭們將黃符貼在了小腿上,一個個臉色正經得很。
嚴語拿起黃符一看,也愣了:“神行符?”
嚴語是真的要哭了。
《水滸傳》裡有個人物叫神行太保戴宗,據說有人傳了他一個神器,叫做“甲馬”,綁在腿上能日行八百里。
水滸傳裡還有個比戴宗還誇張的,他叫馬靈,跟哪吒一樣有風火輪,跑得比戴宗還要快。
非但如此,水滸裡有個更誇張的,那就是羅真人,據說他有個神器叫“神帕”,只要唸咒,就能夠瞬間移動。
嚴語沒想到今天碰到這羣老神棍,竟搞了神行之法這麼玄乎的玩意兒!
嚴語心裡暗罵之時,趙同玄已經從乾坤袋裡掏出了一個布包,取出一根銀針,便紮在了一個老頭兒的後頸之上。
那老頭兒渾身一緊,長長吸了一口氣,竟就這麼往前走了!
他並沒有跑起來,就跟競走運動員一樣,活像個短腿烏龜拼命往前,那頻率高得雙腳都幻化出虛影來了!
“我肏!這是什麼鬼!”嚴語素來斯文,饒是如此,都被眼前這一幕逼出了一句髒話來。
趙同玄就好像放狗出籠一樣,扎一個,跑一個,老頭兒們很快就溜得沒影了!
輪到嚴語,趙同玄取了一根針,便要去扎,嚴語下意識退了一步。
“也對,你深得老祖宗真傳,哪裡需要我這等微末來動手……”
趙同玄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嚴語的後肩,趙同玄已經就這麼閃出去了!
原地只剩下煙塵,嚴語一臉的懵。
“這……”
他本想讓他扎一針,也想體驗一下,看看到底是黃符起作用,還是扎針刺激了潛能,只是趙同玄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看了看手中的神行符,嚴語吐了一口唾,就拍在了小腿上:“走起!”
然而過了一分鐘,半點反應都沒有。
“幹!”
嚴語罵罵咧咧地追了上去。
老頭們走得實在是快,但嚴語其實挺替他們擔心的,因爲事實證明黃符並沒有產生作用,讓他們走得快的應該是後頸那一針。
人的體力畢竟有限,又都是老人,即便這一針是激發潛能的,走得這麼快,消耗也快,還不得把這幾個老頭兒榨得一滴不剩?
不過嚴語很快就發現,與其擔心這些老頭兒,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
因爲他竟然跟不上了!
雖然他奔命了好幾天,但好歹是個大小夥子,竟然跟在一羣老頭兒後面吃屁?
這可不能忍,嚴語發力就跑了起來,可跑了一陣,喘氣都有些接不上了……
他不得不運動老祖宗教給他的吐納之法來調整呼吸,這一調整倒是好受一些,漸漸也適應了,反而變得輕鬆起來。
也不知道是跑得太兇,腦子缺氧,還是運作吐納之法的緣故,嚴語竟覺得自己身輕如風,路邊風景變得虛幻起來。
“不至於吧?真有這麼神?”嚴語都快要自我懷疑了!
因爲他的速度竟然跟了上來,而且他本想停下來看看狀況,可小腿根本不聽使喚,就好像被控制了一樣,只能不斷往前跑!
“不能夠啊……”嚴語看着小腿上巴着的黃符,下意識摸了摸後頸,趙同玄也沒給自己扎針啊……
雖說速度快了,但嚴語確實感受到了疲累,額頭開始冒汗,心裡發虛。
他伸手抹了一把汗,心裡尋思着,難道靠着神行符和老祖宗的呼吸法配合,也能達到這種效果?
嚴語回想了一番,趙同玄也沒給自己扎針啊……
想到此處,嚴語臉色頓時一變,伸手往自己的後肩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