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慧潔那邊的技偵人員還在分析加護病房裡搜檢的證物,此時聽說又有線索,也是有些忙不過來。
但分析工作可以靠後,取證卻需要及時,蔣慧潔讓他們暫時放下工作,又來到了車篷這邊。
車後斗的東西雖然蓋着氈布,但裝卸之時遭受過雨水衝擊,也沒留下什麼指紋之類的痕跡。
駕駛室就成了取證的重點。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員來執行,這是嚴語親身體會過的一條道理,他也只是靜靜在旁邊等着。
關銳似乎也收到了消息,急匆匆趕了過來,問了些情況,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朝嚴語說:“手術室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齊院長……”
嚴語心頭一沉,便快步往手術室這邊趕了過來。
此時手術室仍舊亮着警示燈,外科主任卻走出了手術室,在更衣室裡暫作休息。
嚴語沒有換衣服,也不敢進去,只是開着門,隔着一段距離,朝外科主任問說:“主任,情況怎麼樣了?”
外科主任面色很難看,握拳打在了大腿上:“暴露時間太長,感染是避免不了的,就看他能不能扛過去了……畢竟年紀也不小了,而且還有嚴重的基礎病……”
嚴語似乎聽何書奮說起過,說是齊院長活不久了,但當時並沒有太上心。
“什麼基礎病?”
“應該是肝癌……雖然他的肝臟被切去了一半,但從剩下的一半來看,應該是癌症無疑……”
嚴語有些迷糊了:“你都沒做檢測,就切了他一半肝臟?”
外科主任眉頭緊擰:“不是我們切的,是兇手切的,是兇手切掉的腫瘤!”
“兇手切掉了腫瘤?”嚴語就更意外了。
按說齊院長是第二個目標,過得今晚,就會進入被殺的執行名單,在兇手的計劃裡,他是活不過明天的,爲何還要多此一舉,將他的肝臟腫瘤給切掉?
“是,非但如此,他身上的囊腫也被切掉了,而且……而且齊院長有個六趾畸形,並趾的尾趾頭也被切掉了……”
“畸形趾也被切掉?還有沒有其他的?”
外科主任的臉色很差,因爲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情,想了想,朝嚴語說:“他嘴裡的牙被拔掉了四五顆,應該都是臼齒或者假牙……”
“臼齒都拔掉了?”
外科主任點了點頭:“看不懂啊……與其說這人是在殺人,不如說是在修理,就好像修剪一棵樹一樣,將不正常的地方全都修整了一遍……”
“修整?”這個詞讓嚴語感到心裡發寒,但他想了想,或許並不該用修整這個詞,而是用清理!
嚴語朝外科主任說:“你一會召集所有人,一定要高調地下個醫囑,護理記錄上也要寫上。”
“什麼醫囑?我用你來教我下醫囑?”
嚴語也不跟他爭辯:“要防止感染性休克,DIC和多臟器衰竭,給他用抗菌藥物。”
“DIC?手術其實挺順利的,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危險……”DIC是彌散性血管內凝血,而且嚴語提出的這些,似乎都想要製造一個假象,那就是齊院長得了敗血症!
嚴語一把抓住外科主任的手:“我現在沒時間給你解釋,你也想救他,想救他就照我說的做!”
外科主任雖然對嚴語的言行非常不爽,但到底是點了點頭。
嚴語也不再逗留,快步出去,找到了蔣慧潔便問:“濛鴻銘的屍檢開始了沒?”
蔣慧潔搖頭:“哪有這麼快,家屬的授權書都還沒拿到……”
嚴語也並沒有失望,對這個結果似乎也早有所料,又問說:“體表檢查總該做了吧?”
蔣慧潔點了點頭:“怎麼了?”
嚴語趕忙問:“濛鴻銘身上有沒有畸形?這些畸形有沒有被清除掉?”
“畸形?”蔣慧潔想了許久,而後搖了搖頭:“應該是沒有……”
“不應該啊……”嚴語竟有些失望起來,蔣慧潔也是一頭霧水,並不知道嚴語爲何會突然這麼問。
正當嚴語失望之際,蔣慧潔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來,拉着嚴語便走。
“跟我來!”
因爲大雨,屍體沒辦法運回實驗室,此時暫停在了醫院裡,蔣慧潔也不由分說便把嚴語帶到了停屍房來。
戴上手套,拉開屍袋,蔣慧潔用鑷子指了指濛鴻銘的耳朵,朝嚴語道:“你看看這裡!”
嚴語彎腰一看,濛鴻銘的耳朵旁邊有個灼燒點,能夠明顯看到一處小小的傷痕。
這是一處略圓形的傷口,就在耳屏前方!
“這……這是小耳朵!”
蔣慧潔點了點頭:“應該是,之前我們以爲是擦傷,被電擊之後,傷口灼燒收縮,所以沒有仔細檢查。”
“剛剛聽你這麼說,這個位置應該是附耳,是畸形,也就是你剛剛說的小耳朵,只不過……”
“只不過被切掉了!”嚴語有些激動起來。
蔣慧潔點了點頭:“要不是你剛剛提起,我們還沒怎麼在意,現在看來,應該是這樣了,可兇手爲什麼要切掉他的附耳?”
“因爲他愛乾淨!”
“愛乾淨?”蔣慧潔更是迷惑了,因爲嚴語跟兇手並沒有更近距離的接觸,又怎麼能得出這個結論?
嚴語沒有看蔣慧潔,而是微閉着眼睛,似乎想通了什麼。
“確切來說,不是他自己愛乾淨,而是要求他的食物必須乾淨!”
“食物?什麼食物?”蔣慧潔只覺得越來越聽不懂了。
嚴語轉過頭來,雙眸放光:“兇手極度自負,想要塑造神格,或者說,他把自己當成了龍王,那麼這些祭品……”
“就是他的食物!”蔣慧潔見到濛鴻銘脖頸上綁着的紅綢帶之時,就覺得格外的詭異,令人心裡發毛,畢竟這種極具儀式感的東西,很容易引發內心的聯想。
“正是!”
嚴語緊握拳頭:“在他眼裡,不管是濛鴻銘,還是齊院長,亦或是接下來他的目標,都是他的祭品,他的食物!”
“在諸多民間傳說裡,每當祈雨,愚昧的人們就會獻上童男童女給龍王,爲什麼是童男童女?”
“因爲……因爲乾淨?”
“是,就是因爲乾淨!”
“不僅僅是濛鴻銘的附耳,齊院長的肝臟腫瘤和六趾都被他切掉了!”
“在某些傳說裡,如果龍王或者其他神祗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會削弱他們的法力,越是純淨的東西,就越是能夠增強他們的力量!”
“咱們這些人都不是童男童女,他要當成祭品,就必須清理乾淨,就好像吃東西之前要清洗乾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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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語總算是驗證了這一點!
剛剛他讓外科主任下醫囑,製造齊院長患了敗血症,就是在拖延時間!
對於這些所謂的神祗而言,血液是否純淨也非常看重的,如果齊院長得了敗血症,說不定他會延後,齊院長就不會是下一個目標,這樣就能夠打亂他的計劃!
雖然這樣會增加抓捕的難度,因爲齊院長如果是下一個目標,他們還能做出針對性的埋伏或者抓捕行動。
可臨時更換了目標,就不知道兇手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反倒更加麻煩。
但這麼做也並非沒有好處,反而利大於弊。
因爲兇手對整個計劃都已經成竹在胸,可以說無論是嚴語還是於國峰等人,一直被牽着鼻子走,一直跟在兇手的身後,喪失了主動性,只能被動防守。
這樣一來,沒有主動權,他們永遠無法搶先一步。
更重要的是,兇手對此信心滿滿,這種掌控感,會極大地滿足他的自戀自負,讓他更加膨脹,讓他更加得心應手。
而嚴語這麼做,他必須臨時更換目標,這將打亂兇手的整個計劃,會挫敗他這種自信!
只要能挫敗他的自信,兇手就會失去掌控感,從而產生心理上的波動甚至恐慌。
兇手一旦亂了陣腳,必然會做出對應的調整,而從他的作案方式來看,每一個目標他都會謀而後動,做出極具針對性的殺人方案。
這樣一來,兇手必然不會再蟄伏不動,這就增加了他暴露自己的可能性!
這些都還只是其次,眼下與其說是鬥力,不如說鬥智,兇手想要的是心理層面的比拼。
他要在心理上徹底壓死嚴語,讓嚴語眼睜睜看着這些人一個個死去,如此才能彰顯他的強大,才能確立他掌控着他人生死的權柄!
再者,嚴語沒有讓人四處宣揚齊院長得了敗血症,而只是通過護理要點來泄露,讓兇手自己猜。
兇手是個謀而後動的性格,他輕易是不會更改計劃,所以必然會派他的幫手來確認,齊院長到底是不是真的患上了敗血症。
如此一來,嚴語這邊仍舊頂着齊院長,說不定就能夠守株待兔,等着那個幫手來上鉤!
其實嚴語敢這麼做,也是因爲這個幫手,或者兇手的技能。
他們能給齊院長開胸,能切除腫瘤,說明有着極其深厚的醫學背景,最起碼也掌握外科知識,而且還是強大的外科技術。
嚴語本就懷疑幫手仍舊潛藏在醫院裡,如果做好準備,說不定還能借着這個機會,把這個幫手抓住!
只要抓住了這個幫手,就能進一步挫敗兇手的自信,將他逼得自亂陣腳,他就會暴露更多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