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沙棘林裡撿到的鞋子,到底是左腳還是右腳,細細回想起來,或許有點印象,但涉及到孩子,涉及到嚴語的清白,可就不容易說出論斷來了。
林小余經歷了這許多,甚至發瘋了火燒龍王廟,情緒極其不穩定,這樣的狀況下,又怎能做出確鑿的判斷來?
面對林小余的問題,嚴語也只能輕輕搖頭。
“別多想,教授那裡能搞清楚的,倒是你的手……”
林小余發瘋之時,徒手抓起火炭,此時滿手都是燎泡,也是觸目驚心。
林小余得不到答案,又將頭埋了下去。
嚴語心頭一軟,耐心勸說起來。
“眼下你是主心骨,自己都照顧不好,哪有力氣搜找孩子?趁着這個空當,快去處理一下手掌吧。”
“牌坊外頭有不少仙人掌,搗爛了敷上,快去吧。”
聽到孩子二字,林小余終究是站了起來,只是她並未再看嚴語一眼。
村民們對龍王廟那是萬般崇敬,適才匆匆救火,眼下有時間,自是小心收拾起來,橫豎嚴語被綁着,也放心下來。
無人理會,嚴語後腦發癢,極其難受,太陽又越來越大,曬得汗水直流,失血讓他口乾舌燥,極其難受。
擡頭看了看日頭,嚴語只好將頭埋了下來,只是餘光這麼一掃,卻是碰觸到了一道閃光!
嚴語整個人如觸電一般緊張起來,四處掃視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轉了個方向,用腳尖輕輕撥開了旁邊的火灰。
腳尖將火灰撥開之後,一物呈現在眼前,雖然被燒得表面發黑,但仍舊倔強地反射着太陽光!
嚴語心頭噗通通狂跳起來,擡頭四望,發現無人關注這邊,這才背過身去,摸起那東西,緊緊握在了手心裡!
雖然那東西燙手得緊,但嚴語死死抓着,生怕它會飛走一般!
雙手被反綁,無法目視,嚴語只是用手指輕輕撫摸那東西的表面,臉色漸漸變得悲憤起來。
嚴語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之中,完全進入到自己的情緒世界,以致於忘記了外面的一切。
直到林小余包着手,重新坐回到他身邊,嚴語纔回過神來。
“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我去給你找點水吧。”
嚴語擡起頭來,卻不敢接觸林小余的眸光,正要說話,牌坊外頭卻傳來了一聲粗獷的喊叫。
“村長,我回來了!”
聽得二狗回來,衆人紛紛從廟裡跑了出來。
嚴語放眼一看,二狗一馬當先,身後還跟着一人,可不正是勘探隊的徐傲麼!
只是此時的徐傲卻略顯狼狽。
他灰頭土臉不說,額頭上還纏着繃帶,血跡斑斑,從繃帶處滲透出來,比嚴語也好不到哪裡去。
“徐同志,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徐傲剛要開口,秦大有已經走到前頭來,朝徐傲道歉說:“徐同志,耽誤了你們的工作,咱們實在是過意不去……”
這麼一說,又數落二狗:“只是讓你去請教一下,問清楚就算了,怎麼勞煩徐同志跑這一趟!”
徐傲倒是謙和,摸了摸頭上的繃帶,擺手說:“不打緊的,咱們勘探隊四處走動,叨擾鄉親,大家不反對,反倒對我們的勘探工作非常支持,隊裡都記着呢。”
“哪裡哪裡,應該的應該的,勘探隊是爲國家做貢獻,咱們小老百姓也不能添亂。”
秦大有雖說是老古板,但待人接物,爲人處世卻極其圓潤,或許沒見過什麼世面,但伸手不打笑臉人,老祖宗那一套,走到哪裡都好使。
林小余可沒有這個耐性,打斷了客套,開門見山地問說:“徐同志,昨晚嚴老師讓你把鞋子交給教授,你……”
徐傲也反應過來:“哦,是的是的,教授讓我跟過來,就是爲了說清楚這件事。”
“鞋子呢?”同樣是書生氣,嚴語更加幹練,相較之下,徐傲有點溫吞吞,讓人乾着急。
徐傲有些難爲情,下意識去摸頭。
“說起來也是怪了……”
“鞋子交給教授之後,教授讓咱們帶着出去找孩子,到了下半夜,突然衝出一個瘋子,打了我一棍,把……把鞋子給搶走了!”
“瘋子?搶鞋子?”
聽得徐傲這麼一說,衆人都驚訝起來。
這方圓幾裡,瘋子是有,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也不少,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大半夜的,突然撞出個瘋子來,就只是爲了搶一隻鞋子?
再說了,瘋子又怎麼會知道徐傲有鞋子?這針對性太強,若說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一點吧?
徐傲這麼一說,秦鐘的臉色就不好看了。
“怎麼會被搶,教授帶着人來找我問路的時候,我還見過鞋子的!”
秦鍾緊張起來,徐傲卻不知早先發生的事情,只是尷尬一笑說:“雖說在勘探隊鍛鍊,但我剛剛從學校出來……碰到這樣的事情,一下子也是慌張了,又被敲了一棍子……”
嚴語瞪了秦鍾一眼,打斷了徐傲的自責。
“徐同志,轉交給教授的鞋子是左腳還是右腳,你可有印象?教授怎麼說?”
徐傲嘆了一口氣:“嚴老師,昨晚情況緊急,大家都沒頭緒,也沒……沒留意,教授也說了,鞋子不鞋子的無所謂,又沒別家的孩子失蹤,鞋子的意義並不大,所以……”
“這麼說,你們也沒法確定到底是左腳還是右腳?”秦大有從旁插了一句。
徐傲反倒覺得好笑起來。
“你們是不是……是不是有什麼事?這個節骨眼了,鞋子都不是事,分個左腳右腳更沒意義,我看還是找孩子……”
徐傲說到此處,突然停了下來,因爲他終於是意識過來,嚴語是被綁着的!
秦大有察覺到了徐傲的眸光,也不隱瞞,光明正大地說。
“事情是這樣的,徐同志你來得也正是時候,我把事情簡單跟你說一說,也算是當個見證人。”
“我……我見證人?”徐傲有些糊塗,但秦大有很快就打斷了他的話頭。
“秦鍾昨夜去尋找孩子,在老羊坡下的一個探洞邊找到了這隻鞋子,我們懷疑是嚴語害了孩子,橫豎也說不清楚,勞煩徐傲同志一起去隊裡給派出所搖個電話。”
“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說了不算,派出所的同志會分辨清楚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害……害了孩子?怎麼個害法……”徐傲是個不懂說話的性子,這句話一出口,秦大有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害了孩子這幾個字說出來,性質可就變了,這是確鑿將嫌疑栽到嚴語的頭上了!
徐傲許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許是不想惹麻煩,有些吞吞吐吐地說。
“眼下孩子還沒下落,我覺得是不是再找找?書上說了,人口失蹤,前面的三十六個小時是黃金時間,錯過了可就大海撈針那樣難找了……”
到底是讀書人,雖然說話不合時宜,但關鍵時刻,還是能夠一針見血,大局爲重的。
秦大有卻搖了搖頭:“解鈴還須繫鈴人,想要找孩子,最後還是着落在嚴語的身上。”
“再說了,咱們的人手不夠,也沒有派出所同志專業,總不能麻煩勘探隊的同志和領導四處奔走……”
“這……”徐傲到底是不懂如何跟這樣的老人打交道,更不知道如何拒絕,關鍵時刻,只好將眸光投向了嚴語,畢竟他是當事人。
嚴語尚未說話,林小余已經站了起來,朝徐傲說:“我是孩子的母親,我信得過嚴老師,村長要是信不過,可以不用找,我們自己找!”
林小余是柔中帶剛的性子,這麼多年沒人敢欺負她,也足以說明,該硬氣的時候,她這小小的身子爆發出來的能量,也是難以置信的。
說話間,她已經去解嚴語身上的繩子!
秦大有的威信受到了極大的挑釁,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跺腳喝道:“趙家媳婦,你給我住手!”
“你信得過,咱們卻是信不過!”
“今天走丟的是你家的娃娃,誰敢保證下次不會走丟別家的孩子!”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這關係到整個村子!”
“嚴語有嫌疑,不是你相信就能放走的!”
林小余也氣惱了:“孩子走丟的時候,嚴老師跟張教授在打探洞,他能有什麼嫌疑,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當年我的丈夫,還有……”
“你住口!”秦大有似乎被揭開了醜事,氣得鬍子都顫抖起來。
“秦鍾,二狗,把這瘋婆娘架住,徐同志不願幫咱們搖電話,咱們自個兒把嚴語扭送到派出所去!”
“這……”二狗有點猶豫起來。
秦大有高聲說:“派出所的同志是專門搞這個的,再如何說不清楚的事,交給他們都能理出個頭緒來,有糾紛就問官司,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怕什麼!”
“咱們這也是爲了村裡的娃娃着想,爲了整個村子着想,都不明白道理是不!”
秦大有這麼一喝,二狗和秦鍾便不再猶豫。
看着面容稍顯扭曲的秦大有,嚴語緊抿着嘴脣,握着手心裡的東西,終於是開口了。
“村長,真要去派出所,不用你們扭送,我自己能走。”
“不過,走之前,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看完之後,如果你堅持要找派出所的同志,我再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