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樣一羣老人,嚴語也希望能夠盡最大的能力去挽救他們,畢竟都是人命。
雖然不知道孟解放和於國峰是如何與他們溝通,爲何最終留下他們,而沒有強硬擡他們出去,但嚴語並不想就這麼放棄了。
當他說出上面那番話,信心滿滿,本以爲能夠說動秦大有,但他卻沒有被嚴語攙扶起來,反倒將嚴語拉到了他的跟前!
嚴語從沒想過秦大有的力氣會這麼大,他湊近了,直視着嚴語的眸光,朝嚴語說。
“你讓考古隊不再挖掘龍王廟地下,我們就出去!”
嚴語也是哭笑不得,但深思一番,卻有些心寒,說不定秦大有一直打定了這個主意,或許他也向孟解放等人提過要求,甚至向趙同龢等人提過這樣的要求。
無論趙同龢、鄭君榮,亦或是孟解放和於國峰,或許他們都認爲,秦大有隻是無理取鬧,是在用自己的命,要挾考古隊。
他們只要敢提出要求,說明他們並非無慾無求,只要不是無慾無求,就不會真的去死,所以他們並不會答應他的條件。
當然了,這也只是其中一種猜測,具體是個什麼情景,嚴語也無法得知。
或許秦大有一直在等着他嚴語,因爲在他看來,嚴語比孟解放等人更具說服力。
孟解放等人只能配合考古隊,他們沒有決定權,趙同龢是萬萬說不通的,唯一能求情的,也就只有嚴語。
因爲他知道,趙同龢一直求着嚴語來幫助他們挖掘,也就是說,只有嚴語才能阻止考古隊!
嚴語哭笑不得過後的心寒,正是因爲這一點,因爲秦大有竟然能用生命來做籌碼!
這足以說明他們真的在乎龍王廟,但這反而說明了龍王廟並非普通的地方,否則他們根本就不必用生命來捍衛!
這裡頭的關係既矛盾又統一,一時半刻是沒辦法說清道明的,留給嚴語的問題是,到底要不要幫他們?
如果自己不答應,這些老人會不會真的留下來,與祖墳一道被燒掉?
“如果我不答應呢?”嚴語試探着問了一句,秦大有卻搖了搖頭:“不,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嚴語心說你去派出所舉報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想的,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而是朝秦大有說:“我沒法說服考古隊的,你這樣要挾並沒有什麼用……”
秦大有緊緊握住了嚴語的手:“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一定有!”
嚴語推開他的手:“我真的沒辦法……”
秦大有失望之中帶着少許憤怒:“既然這樣,你走吧,不用管我們這些老東西!”
四周的火勢越來越大,左側的老頭子已經搖搖欲墜,本來身體就不好,此時不少老頭已經開始劇烈咳嗽,有些已經咳不出來,差點就斷氣的樣子。
然而他們彷彿真的鐵了心,如何都不願離開。
嚴語此時見得,左側老頭子許是被飛過來的火苗燙到了,下意識往旁邊躲。
嚴語心頭鬆了一口氣,既然還知道躲,就不是真心要死,於是朝秦大有說:“我真的沒辦法,你們願意留下就留下吧,這是你們堅持的東西,我尊重你們的選擇!”
這番話可謂冷血無情,嚴語轉身便走,爲的就是要讓這羣老頭子知道,這麼做毫無意義!
然而當他越走越遠,秦大有卻背過身去,一羣人仍舊跪着,似乎不再抱任何的希望了!
於國峰和孟解放也走了過來,朝嚴語問說:“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起來?”
此話一出,嚴語也估摸得出來,他們應該也是收到了同樣的條件,而且心裡都在想,再薰一薰,這羣老東西遲早是要跑出來的。
嚴語搖了搖頭,眼看着火勢不斷蔓延,老頭子們卻仍舊沒有動靜,三人終於是着急起來。
“怎麼辦,看來他們是真的鐵了心了!”
“可是考古隊那邊只能協商,根本就起不到決定作用,這是考古發現,是極其有價值的,總不能被封建迷信牽絆着,阻礙了工作吧?”
“再說了,考古隊都拒絕了他們的要求,咱們能怎麼辦?”孟解放的拿手絕活就是“和稀泥”,可眼下都束手無策,可見此事是真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叫幾個人過來,動粗!”於國峰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老河堡的年輕人對老傢伙們唯命是從,但派出所的同志可不會見死不救!
“我去叫考古隊的人幫忙,剛剛他們答應我和關銳,可以調撥一些人手給咱們的。”
嚴語轉身要走,一回頭也是嚇了一跳。
但見得秦鍾等人滿目熱淚,手持工具,擋在了前頭,全村老小都一個表情,很是悲壯。
“秦鍾,都給我滾開!他們要是死了,你們能心安嗎,下半輩子你們怎麼睡得着!”
嚴語平日裡謙謙有禮,此時發動肝火,也是氣急了,但秦鍾等人卻不爲所動。
“這就是你們這些外姓人如何都沒辦法成爲咱們的親人的原因,你們永遠不明白,咱們靠什麼活着!”
“不是靠吃的,不是靠喝的,是靠一個秦字,咱們是一家人,才能活下去!”
秦鍾就是個糙漢,然而此時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足夠讓人吃驚,可見這羣年輕人都被老東西們的舉動給點燃了,一個個都失去了理智!
洪大富也是氣了:“一羣糊塗蟲,都滾開!”
他叼着一根菸,走到前頭來,但秦鍾等人卻沒有被他嚇到,反而舉起手中的傢伙,朝洪大富說:“有本事就過去!”
洪大富的身子突然弓低,就好像感受到危險的豹子,嚴語飛快地思考着,此時攔下了洪大富。
“算了,就算打得出去,人也帶不進來,浪費時間罷了。”
洪大富雖然拳頭很硬,但並不是只信奉暴力的蠢蛋,自然曉得這個道理,只好忍了下來。
“你們這樣是謀殺,知道嗎!他們要是死了,你們都有責任,你們還怎麼活下去!”
孟解放常年做着基層工作,對羣衆的思想動態非常瞭解,也深諳他們的心理。
然而今日是見了鬼,這些人一個個吃了秤砣那樣,軟硬不吃,眼看着火勢越來越大,老頭子一個個倒下,秦鍾等人卻是寸步不讓!
“怎麼辦?”孟解放已經是處理危機的“專家”了,但此時他還是朝嚴語問了出來。
因爲嚴語好歹算是半個老河堡的人,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只能依靠嚴語。
嚴語看着秦鍾,又看了看背後的老頭子,咬了咬牙,到底是轉身走進了火場。
“你答應了?”秦大有睜開眼睛來,他已經很虛弱,但見到嚴語的那一刻,卻仍舊掩飾不住眼中那種興奮。
然而嚴語卻搖了搖頭:“不,我不答應,如果這個事情我妥協,往後就再沒原則可言。”
秦大有哼了一聲:“那你來做甚麼?”
嚴語坐了下來,朝秦大有說:“我留下,你們不走,我也不走。”
秦大有哈哈笑了起來:“你還年輕,你捨不得死,想要反將我一軍,不行的。”
嚴語搖了搖頭:“你要死,是你們的事,就算你們留下來死,也不會追究誰的責任,但如果我死在這裡,你們就一個都不會乾淨!”
嚴語擲地有聲,而後同樣湊近了,問秦大有說:“秦叔,你是這樣的人麼?”
同樣的問題,丟回給了秦大有。
秦大有面容痛苦,朝嚴語說:“我也不求你了,你不幫忙也罷,但你還是出去吧,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心領了,你趕緊走吧。”
退一步,就是輸。
嚴語沒有回答,閉上了眼睛。
秦大有輕嘆一聲說:“你不明白的,咱們這羣老傢伙就算出去,也沒有意思了,這是我們最好的結果,你成全我們就罷了。”
“什麼意思?”嚴語敏銳地抓到了他話中有話。
秦大有卻搖了搖頭:“你還是走吧,趕緊走!趁你還乾淨,趕緊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要回來!”
這句話實在太熟悉,趙江海曾經講過,還有一個人對嚴語也講過同樣的話,沒想到秦大有此時又講!
但凡這句話說出來,背後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骯髒事!
“說清楚,只要你告訴我,我就走,立馬就走,再不管你們!”
秦大有痛苦地說:“火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只是我沒想到火會這麼大,連祖墳這邊都受了牽連……”
“不過都值了,就算下去見了祖宗,也不丟臉!”
“你放的火?爲什麼!”嚴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曾經拼了命也要救龍王廟的老人,竟然會親手燒掉龍王廟!
“爲什麼!”
秦大有這次卻堅決地搖頭:“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快走吧……”
嚴語雖然滿懷迷霧,但此時已經沒法細想,朝孟解放大喊道:“秦大有已經親口承認他是縱火犯,快進來抓捕!”
秦大有沒想到嚴語竟然會來這麼一出,趕忙擺手否認:“不!我不是!他瞎說!他誣陷我!”
然而孟解放和於國峰等人又豈會放過這個機會,當即衝進來,不由分說將秦大有給銬了出去!
秦大有是主心骨,老傢伙們見秦大有被拖出去了,一個兩個也跪不住了。
秦鍾等人還在遲疑,洪大富大聲呵斥道:“你們再攔着,那就是幫兇從犯,一個個都走不了,這已經不是你們的事了,而是刑事案件,是要判刑坐牢的,不是一廂情願的事!”
“這場大火造成的損失不可估量,秋後算賬,你們一個都跑不掉,還不趕緊救人!”
於國峰趁熱打鐵,這麼一說,秦鍾等人彷彿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瞬間就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