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死守祖墳的老頑固終究被七手八腳擡了回來,村民們一個個哭得死去活來,場面極其的悲壯。
孟解放抹了一手的汗,嚴肅地朝嚴語說:“你這權宜之計用得蠻好,不過咱們不能做,咱們得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的。”
於國峰不以爲然:“到底是爲了救人,出發點是好的,再說了,嚴語不是咱們的人,民不舉官不究,等這些老頭子醒悟過來,感謝嚴語還來不及的。”
嚴語也是苦笑:“你們就沒想過,我並非權宜之計,而是說的真話?”
於國峰擰着眉毛,一臉的凝重:“嚴語,這不是能開玩笑的。”
嚴語搖頭,同樣認真:“我沒開玩笑,他親口向我承認,說是他放的火。”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孟解放也很是不解,但顯然,他是相信嚴語了。
“他沒有說,不過我想……應該是爲了陷害考古隊。”嚴語也不敢把話說太滿。
“陷害考古隊?”
“是,剛剛我跟關銳去調查起火點,鄭君榮言辭閃爍,非常得心虛,想來火場應該是出現了什麼對考古隊極其不利的證據。”
“那也有可能真是考古隊放的火,或者是無心之失也未必的……”孟解放對嚴語的結論似乎並不是很認同。
嚴語卻搖頭:“考古隊確實有這個動機,只要把龍王廟燒平,村民們也就不必再堅持阻撓他們的挖掘,但鄭君榮應該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而且我相信,秦大有不會騙我,他說是他放的火,那必然就是他放的火,這個老頭子一輩子都在珍惜羽毛,容不得留下一絲污點,將死之言,應該是可信的。”
“所以我認爲,秦大有應該是做好了誣陷考古隊的準備,燒掉龍王廟或許還不夠,但如果他們這些老傢伙死在大火中,這個考古項目就會徹底被凍結,再也沒法挖下去了。”
“他們……他們是在用自己的命,捍衛龍王廟地下的東西!”不得不承認,這種做法實在是太讓人佩服,即使在旁人看來頑固而愚蠢,但這羣老傢伙的行爲,實在太過震撼人心。
“這地下到底有些什麼,能讓這羣老東西豁出性命來守衛?”於國峰咋舌道,孟解放接話說:“要不要問問考古隊?他們這麼想挖,應該是知道些什麼的……”
於國峰搖頭:“這屬於考古隊的機密,不是咱們可以打聽的,再說了,除非涉及案情,否則咱們也沒法子讓他們百分百透露內幕的。”
孟解放也是嘆氣:“這難得有點頭緒,正準備排查,又出了這檔子事,這段時間真是撞了邪,怎地麻煩就沒斷過……”
此話一出,難免有些沮喪,關銳建議道:“先去問訊秦大有,不過看他剛纔撕破喉嚨也要否認,沒有實際證據,怕是很難坐實他是縱火犯……”
嚴語點頭:“關銳說得沒錯,他們現在身體不適,而且村民情緒也不好,不適合這個時候去問訊,咱們不如把重心放在火場調查,只要能找到證據,他再如何否認也沒用。”
“有了這事,順便也能把跳儺大師傅的名單給問出來。”
於國峰認同地點頭:“嚴語的想法不錯,是這麼個思路,咱們先調查龍王廟火場。”
“另外,我去找鄭君榮談一談,說不定能從證據這方面找到突破口。”
嚴語對鄭君榮並不抱太大的希望,畢竟有趙同龢在身邊,就算秦大有安排了確鑿的證據來陷害考古隊,最終還是會被趙同龢處理掉,否則這老道也不可能這般氣定神閒。
不過他並沒有阻止於國峰,橫豎還要等待龍王廟廢墟徹底熄火,讓他嘗試一下,若能獲得些意外之喜,也是好的。
幾個人商量完畢,便走出了山坳,此時村民們哭哭啼啼,圍攏着幾個老傢伙,場面非常的感人。
有句話說“殷憂啓聖,多難興邦”,困難雖然會帶來損失,但也會極大地增強羣體的凝聚力,相信經過今日之時,只怕所有人都會對秦大有唯命是從,甚至將他拔到更高的地位。
嚴語正在尋思之時,人羣中突然衝出一人來,可不正是林小余麼。
“嚴語!”
林小余也是沒顧及太多,到了近前來,發現嚴語身邊還有關銳等人,只好改口問說。
“嚴……嚴老師,你沒事吧?這臉又是怎麼回事……”
嚴語摸了摸臉上的紗布,朝林小余說:“沒事,前兩天摔了一跤,不礙事的,孩子呢?”
“裡頭人太多了,小盧同志帶着他們在考古隊那邊呢。”
於國峰見得此狀,也朝嚴語壞笑着眨了眨眼,嚴語白了他一眼,後者便去找考古隊問話去了。
關銳等人也識趣,找了藉口便給嚴語留了個人空間。
“怎麼這麼不小心……”見得沒人在旁邊了,林小余才表露出自己的疼惜來。
嚴語心頭溫暖,笑着說:“不礙事,你別擔心。”
似乎發現兩人說話的語氣太過曖昧,林小余也稍稍低頭,不敢去碰觸嚴語的眸光,甚至下意識後退了一些,儘量保持距離。
嚴語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對了,那個人我們還沒抓住,就怕他狗急跳牆,這段時間不要讓孩子往外跑,凡事要跟小盧同志商量。”
林小余咬着下脣,點了點頭:“你也小心一些,等……等過段日子,來……來家裡吃飯吧,孩子……總提起你……”
嚴語也是心頭激盪,點頭應承說:“好,等消停了我就回去。”
林小余也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才說出這話,此時雙頰滾燙,比山坳裡的火勢還要熾熱。
嚴語趁機問說:“對了,有件事我想問你,你可別多想……”
林小余溫柔一笑:“你問。”
嚴語到底是開口說:“他們在整理趙江海的遺物時,發現了一枚鐵錢,你知道這鐵錢怎麼來的嗎?”
林小余的笑容瞬間凝固,彷彿一下子就被罪惡感擊中,眼中那股熾烈也變成了冷淡,彷彿自己跟嚴語講話有些對不住屍骨未寒的丈夫。
“他沒跟我提起過,我也沒見過……”
嚴語也知道趙江海三個字必然會帶來這樣的後果,但這是躲避不開的事情,或許等哪一天,林小余能夠淡然面對這件事,面對趙江海這個名字,他與林小余之間纔有進一步發展下去的可能了。
可鐵錢干係到他的父親,他又不能不去打聽,趙江海已經死了,他也是不得不問。
眼看嚴語有些失望,林小余也似乎有些過意不去,沉思了片刻,朝嚴語說:“不過……有一次他跟我說,他很快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了,說有貴人能幫助他,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神秘兮兮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這個有關,但願吧……”
嚴語雙眸一亮:“他有沒有提過貴人的名字?”
林小余搖頭:“沒有,不過他很敬重這位貴人,從來不信鬼神的他,那段時間竟然開始燒香,問他也不說……”
“開始燒香?”雖然沒有姓名,但單憑這一條,嚴語覺得那個貴人應該就是自己的父親了!
只是他爲何要贈鐵錢給趙江海,還允諾幫助趙江海離開?趙江海挖掘龍王廟尋找水源,會不會跟父親有關?
難道真如趙同龢所言,龍王廟地下極有可能會發現父親的線索?
兩人見面,聊的卻是林小余剛死去的丈夫,只是想起來就覺得彆扭,林小余自是受不了,朝嚴語說:“沒什麼我就先回去了,孩子還等我……”
嚴語也心有愧疚:“是我不該問……”
林小余反倒苦笑起來:“不是你的錯……是我……總之,會過去的。”
嚴語也笑了笑,正要回應,外頭山道上突然傳來發動機的轟鳴聲,幾輛大卡車撞開滾滾煙塵,出現在了山坳前。
“是消防隊來了!”
車子沒法開進來,消防部隊的同志們邁着快速而有力的步伐,揹着扛着各種工具,嘩啦啦涌了進來。
領導與孟解放等人瞭解大概的情況,便分頭行動,向火勢兇猛的地方發動攻勢!
因爲沒有水車,他們只能用土法子來滅火,與村民們一樣,不過他們眼神堅定,行動迅速,完全將個人安危拋諸腦後,效率極高。
消防隊的到來,讓衆人都吃下了一顆定心丸,村民們也沒有閒着,秦大有等幾個老傢伙沒死成,又發動村民去保護祖墳。
消防隊的領導阻攔不住,只好派人組織村民,指揮現場,儘量保證他們的安全。
見得此狀,嚴語朝林小余說:“我也好久沒見過孩子們了,我送你出去,順便看看孩子。”
林小余有些猶豫,但知道嚴語是在補救剛剛的對話,也點了點頭。
大小雙從小就沒有父親的關愛,進了學堂之後,對嚴語有着截然不同的尊敬,嚴語對他們也關心,所以他們會下意識用嚴語來填補父親的空缺。
這幾日在小盧的保護之下,他們沒辦法出去玩耍,早就無聊透頂,見了嚴語,便圍了上來,吱吱喳喳問個沒完沒了。
趁着這個空當,小盧也暫時裡開,去向孟解放彙報自己的工作近況。
嚴語跟他們笑鬧了一陣,看得林小余也是滿懷歡喜和欣慰,直到嚴語問起他們的功課,孩子們才停了下來。
正打算聊一聊學習,小盧突然跑了回來,朝嚴語說:“嚴老師,孟隊讓你快過去,龍王廟廢墟里有發現!”
“發現了什麼?”嚴語也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
然而小盧卻是臉色蒼白,看了看林小余和孩子們,朝嚴語說:“你過去就知道了……”
嚴語看他臉色,心中頓時涌起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