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花開花落,轉眼就又過了一年了。
這一年來楊家前後有了兩件大喜事———先是在外地爲官的楊大郎夫婦讓人捎回消息,說是他們纔到任上沒多久、李二孃就有了身孕,十個月後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而楊三郎的運氣還真好,他和林三娘成親不到兩個月、林三娘就懷上了孩子,想來是在剛成親時住在一起的十五天內就懷上了,不然隨後林三娘就回孃家長住了、楊三郎就是有心讓她懷上孩子條件也不允許啊!
這喜事兒還真是會成雙結對的來,這林三娘懷胎十月後、也給楊三郎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讓楊家立時喜上加喜!而林三娘生下孩子後自是歡歡喜喜的搬回楊家長住了,和楊三郎也不必再過那分居兩處的苦日子了。
此後嫁給陳師傅的楊七娘肚子裡也傳來了好消息,雖然比兩位嫂嫂晚了一些、但楊七娘隨後卻也生了個漂亮的閨女,喜得陳師傅見了人就樂呵。
而楊大柱夫婦也升了一輩當上了阿公、阿嬤和外公、外婆了,魚兒則升級當上了小姑姑和小姨,楊老爺子則升級當上了老太公……
話說這楊老爺子先是圓了從水上走到陸地上紮根的願望,隨後又親眼看着孫子、孫女兒成親,給他添了三個曾孫兒。加上楊大郎眼下也算是有了出息、替楊家爭了光,讓楊老爺子到了晚年出了門兒頓覺臉上十分有光。
因此這一、兩年來,可以說是楊老爺子過得最順風順水、舒心愜意的兩年了。
而大概是楊老爺子心裡所有的願望都得以實現了,加上眼下他已有六十好幾了,於是楊老爺子最終一睡不醒、在一次夜裡安詳的去了。
這楊老爺子去世前沒有任何症狀和病痛、也沒出任何意外,因此可以被稱作是“無疾而終”的喜喪,而楊家一大家子的人悲傷過後、很快就籌辦起楊老爺子的喪事來,而楊老爺子既然是無疾而終、那所辦的喪氣也是喜喪。
而楊老爺子一去世、喪事才辦好,屋裡掛着的白綢布都還沒來得及撤下來,前來弔喪的親朋好友也都還沒走,方氏就急急忙忙的當着大家夥兒的面說道:“趁着大家夥兒都在,我把一件要緊的事兒說說!”
方氏的話讓大家夥兒都停住了手上的動作、衆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方氏身上,劉氏以爲是楊老爺子的喪事有哪裡讓她給辦漏了,趕忙開口問道:“弟妹你想說什麼?是不是阿爹的喪事有哪兒沒辦妥?”
“不,不是阿爹的喪失,”方氏一口就否定了劉氏的話,隨後說道:“是我們兩房的事。”
“我們兩房的事?”
“沒錯,”方氏說着清了清嗓子,大聲的衝大家夥兒說道:“阿爹已經去了,我們兩房幾個大的小子也都已經成了家了,那我們兩房這一大幫人再住在一起就有些不合規矩了,我們眼下該把家先分一分了。”
方氏話一說完、楊二柱的臉色當下就變得十分難看,邊扯了方氏一把、邊低聲訓道:“這阿爹纔剛走,你就急着分家,像什麼話?!”
方氏聞言照樣狠狠的瞪了楊二柱一眼,反問道:“這家怎麼就不能分了?自古以來父母一不在了、兄弟姐妹就必須分家,這不也是我們小岞村的規矩嗎?”
楊二柱見在場的親朋好友都對方氏露出鄙夷的目光來,當下心裡就急了:“你這話雖然說的沒錯,但我們也不用急着在這個時候分家吧?緩幾天分你心裡就不舒服嗎?你非要趕着大家夥兒心裡都不痛快時,丟人現眼的吵着要分家?”
這楊二柱還從沒用像眼下這般重的口氣同方氏說話,因此方氏挺了當下就跳了起來,不顧有許多人在場、一把上前揪住了楊二柱的耳朵,尖聲罵道:“你這個天殺的冤家!竟然當着這麼多的人的面這樣對我?!”
“我現在說分家有什麼錯嗎?我不是想着趁着族親都還在、可以請他們當個見證,纔會提出現在分家嗎?這家反正早晚都得分,這早分和晚分又有什麼區別?你這死沒良心的,我一心一意的爲你和兒子着想,你反倒教訓起我的不是……”
“夠了!”
方氏還沒鬧夠就被一聲厲喝給打斷,只見一位鬚髮花白的老漢沉着臉掃了楊大柱和楊二柱一眼,隨後沉聲教訓了楊二柱一句:“二柱,好好的管好你的媳婦兒!別讓她做出公爹屍骨未寒、就吵着分家的醜事來!”
那位鬚髮花白的老漢是楊氏一族在村裡輩分最高的長輩,也可以算是楊氏一族的族長了,只見他說完就冷冷的甩着袖子離去,顯然因方氏的不懂事對楊大柱兄弟很是不滿。
而其他的親朋好友見證也紛紛都告辭離去、一副不願在楊家多呆的模樣,楊大柱見狀臉色當下一片難看,瞪了楊二柱一眼纔跟上去送親朋好友出門。而楊二柱見大家夥兒都指責他、當下就急得漲紅了臉,用力掙脫了方氏還搭在他耳朵上的手後,才又氣又惱的追出去賠不是。
一旁的劉氏見了這副情形心裡也是氣得慌,當下就訓了方氏一句:“我說弟妹,你就算是做夢都想着分家,也不用急着這一時半會兒吧?難道你不知道父親去世後兄弟若是想分家,也得等父親去世滿百日嗎?真是枉費阿爹在世時那麼疼你,你卻連這點孝都不能替他守!”
方氏雖然被劉氏說得有些心虛,但卻還是嘴硬的狡辯了句:“我不知道什麼百日後才能分家的規矩,我們村子沒這樣的規矩……”
劉氏也懶得理會方氏,徑直帶着魚兒兄妹幾人進屋去了,而楊大柱回來後也沒像以往那樣對方氏和顏悅色,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徑直往堂屋走去。
而楊二柱見了楊大柱的態度後,知道這一回楊大柱是真的生氣了,當下就覺得沒臉在地壩站下去了,二話不說就拉着方氏往他們住的屋子裡走去。
方氏被楊二柱拉得生疼,當下就不滿的叫了起來:“你那麼用力拉我做什麼?!你拉痛我了!我告訴你,你再這樣對我、我就……”
“你還不快給我住嘴?你還嫌丟人丟得不夠嗎?”方氏還沒抱怨完,對她已是忍無可忍的楊二柱終於爆發了一回、衝着方氏吼了句。
而這方氏從沒被楊二柱這樣吼過,當下就被吼傻眼了、只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楊二柱,意識到楊二柱真的是在兇她時,馬上就坐到了地上、放開嗓門大哭了起來:“好你個楊二柱!阿爹一不在,你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你見過有誰像你這樣吼媳婦的嗎?你這個挨千刀的混蛋!”
“我嫁到你們楊家十幾年了,跟着你沒享過福也就算了,眼下卻還要讓你這樣欺負我?這日子簡直就沒法過下去了!你乾脆讓人幫你寫張休書把我休了得了!我回我孃家過去!你這個死沒良心的,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要是換做往常方氏別說是像眼下這般哭鬧了,只要搬出“回孃家”這句話來威脅楊二柱、楊二柱立馬就乖乖的妥協了,但這一回的情形卻和以往有着重大的區別,讓楊二柱沒有馬上上前哄方氏……
首先楊老爺子纔剛剛入殮、方氏就提出分家,這已然把楊二柱推到了不孝之地;其次方氏把楊氏一族的族長給氣得拂袖離去,並害楊家兩兄弟讓親朋好友看不起;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一向讓着楊二柱的楊大柱、這一回也被方氏的不孝之言氣得對楊二柱不理不睬。
楊二柱一想到楊大柱那責備的眼神、和老族長搖頭嘆氣的模樣,當下就逼着自己把心腸狠起來———他已經由着方氏胡鬧了十幾年了,這一回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順着她了!
打定主意後,楊二柱很快就不再理會坐在地上大哭大鬧的方氏,徑直擡腳往屋裡走去、把方氏一人留在了地壩。而原本打算藉着哭鬧讓楊二柱服軟的方氏,見楊二柱竟對她不理不睬、還獨自一人先走了,當下就傻眼了!方氏一連揉了好幾次眼才確信這次楊二柱真的是丟下她一人走了!
這楊二柱一走方氏再哭鬧下去也沒有觀衆看了,於是她再幹嚎了兩聲、見楊二柱沒有折回來,只能怏怏的打住撒潑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後灰溜溜的出了門,看樣子是覺得跟在楊二柱身後回屋很沒面子。
不過這方氏從來就沒真想過要回孃家,所以她在外頭轉了一圈後、最終找上了在外頭玩耍的楊五郎,叮囑了楊五郎一番後才拉着他一起回到了楊家,見了楊二柱後還故意板着一張臉、說要不是楊五郎死命的攔住她,她現在早就回到在隔壁村的孃家了。
而楊二柱其實一時間也很難把心全狠下來,因此他見方氏回來後也就沒再提先前那件鬧得大傢伙都不愉快的事。而楊二柱不提、方氏自然不會主動去觸他的黴頭,只一心打着等楊老爺子去世滿百日後、再提分家一事。
而楊大柱回到堂屋後就一人坐在窗邊、抽着煙想了很久,一直想到煙桿子裡的煙都抽完了,楊大柱才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既然她那麼想分家,那等阿爹去世滿百日後,我們就把這個家分了吧!”
劉氏雖然心中十分贊同分家,但卻知道楊大柱其實不願這麼早分家、讓兄弟間越來越生分,於是劉氏很快就壓下心裡的欣喜、問了句:“當家的,你真決定要把這家給分了?你就放心得下二柱?”
“不分又能怎樣?二柱眼下也已經當阿公了,是該自己當家作主的過日子了,”楊大柱說着頓了頓,才一臉無奈的往下說道:“我總不能一輩子都把他留在我眼皮底下吧?該散的時候還是得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