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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會盟不同尋常, 在大燕內部稱之爲兩部歸順,可明面上卻是以會盟爲名。
用白話點來講,就是兩部已傾向投靠大燕來得到庇護, 以及兵力支援,但明面上此事並未商定。
既然沒有商定, 就有談條件的資格。
就像買東西,一個想買一個想賣, 總要談好再說。
所以這次負責主持會盟的大燕官員其實承擔了很大的壓力, 條件怎麼談, 若是談不攏怎麼辦, 以及各方各面的勢力都要考慮。
成了, 青史留名, 不成,責任都是自己擔。
由於這次勢力混雜,人也多,福兒和衛傅並沒有帶三個孩子, 而是把人送回了黑城, 然後她才和衛傅趕往烏得。
烏得位於錫林郭勒草原和漠北接壤之地,以一條叫做烏得的河爲名。
同時這條河, 也是分界線。
往北就是漠北了,往南則是漠南。
這次大燕和漠北會盟,自然少不了漠南的各盟部到場。
由於烏得是屬於沙哈里部的地方,這次會盟場地安排佈置接待都由沙哈里部負責,福兒一聽說是沙哈里部, 當即想起了永淳公主。
當年廢帝一脈, 只有永淳公主,因和沙哈里部世子有婚約在, 被世子其哈瑪接走,其他人俱皆被廢。
也不知道那位天真無邪的公主,如今過得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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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傅來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說是不算早,是因爲漠南各部的人到了大半,說不算晚,是由於漠北兩部的人還沒到,京城那邊的欽差副使也還沒到。
既爲正使,會盟所有事宜都該是衛傅主管,所以到了後,他並未閒下,反而異常忙碌。
這期間衛傅見了很多以前見過的人,都是他以前還是太子時,在承德接見蒙古各部時,認識及熟知的人。
對於如今衛傅身份的改變,各部似乎早就知曉,反正沒人跟他提以前舊事,面上對也是分外客氣恭敬。
至於私下有沒有唏噓感嘆,那就是私下的事了。
似乎知曉衛傅以前和其哈瑪關係不錯,所以這次沙哈里部把其哈瑪派來陪衛傅。既是幫他熟悉當地及各部情況,也是顯示對大燕的尊敬。
同時,福兒也真如她所料那樣,見到了永淳公主。
數年不見,永淳公主一改福兒記憶中的模樣,變成了個草原上的女子。
臉上的天真爛漫不見,成熟了許多許多。
若不是容貌沒變,福兒幾乎認不出她來。
“我倒沒想到,最後竟是你嫁給了皇兄。”
福兒還沒忘記當初永淳公主說自己是個壞宮女,想替表姐謝玉琴,警告她這個壞宮女,不要狐媚太子。
不過在經過短暫的尷尬和回憶往事之後,她爽朗一笑。
“也算因緣際會,算是緣分天註定吧。”
聽到這分毫不讓的話,永淳公主臉上閃過一絲不忿,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被世事無常的感嘆給沖淡了。
“你和皇兄過得還好嗎?”她略有些猶豫問道。
當然好,若是不好,今日衛傅也不會作爲會盟正使出現在這裡。
福兒聽得出永淳公主問的是,發生大變了以後。
一開始肯定是不好的,任誰從雲端跌落谷底,都不會好。但如今都好了,就不要提以前了。
“好,怎麼不好?公主好嗎?”
“我也還好,出事後,其哈瑪就把我接走了,因爲我的關係,母妃並未受到牽連,如今留在京裡頤養天年。其哈瑪一直對我還不錯,我們生了兩個孩子……”
說着,永淳公主讓侍女把兩個孩子都領了進來。
兩個孩子都不大,一男一女。
福兒提前沒有準備,現讓烏珠去她妝匣裡取了一塊玉佩和一支金簪,拿給了兩個孩子做見面禮。
“不要見怪,我事先沒有準備,等下次再來了,定會給你倆準備禮物。”
後面這句,是福兒對兩個孩子說的,也算解了沒有準備的尷尬。
“快謝謝舅母。”
兩個孩子用蒙語咕噥了一句什麼,福兒也聽不懂。
似乎看出福兒聽不懂,永淳公主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一直在教他們漢語,但總是學不會。”
福兒體貼道:“孩子還小,等再大點就好了。”
永淳讓婢女把兩個孩子領出去,期間福兒聽婢女叫永淳二妣吉。
在來的路上,知道到了後要接觸很多蒙古人,所以衛傅還是給福兒補充了一些關於蒙古各部的習俗和常識。
甚至一些簡單常用的蒙語詞彙,福兒都聽得懂。
例如妣吉,福兒知道是臺吉之妻的意思。
有點類似哈敦,哈敦是大汗之妻。
臺吉則等同太子、世子之意,沙哈里部的首領薩克圖雖被封爲郡王,但這是官面上的說法,實際上在其本部,被稱之爲汗王。
而其子其哈瑪,在官面上是薩克圖郡王世子,實際上在其本部被稱之爲其哈瑪臺吉。
蒙古人跟沒入關之前的燕人一樣,沒有妻妾之分,只要娶進門的,都是妻子。燕人也是入了關之後,學着漢人,才改成了一妻多妾制度。
蒙古人/妻妾之間的唯一的區別就是稱呼,第一個進門是大妻,第二個進門是二妻,如此類推。
在身份和地位上,除了大妻的身份較爲尊貴點,其他人大致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說,永淳當時沒能成爲其哈瑪的大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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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點,福兒沒有當場問出來,而是藏在了心裡。
她又和永淳敘了會兒舊,永淳就離開了。
直到衛傅晚上回到大帳,她纔跟他說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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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傅身上帶着淡淡的酒氣,似乎是喝過酒了。
不過人倒是沒醉,就是懶洋洋的。
回來了,就來到福兒身邊,靠在她身上。
別人還只當是夫妻二人親熱。
確實也是,但只有福兒才知道,他這樣是想偷懶了。他累了不想動彈,所以靠着她,把她惹煩了,她就會幫他更衣脫鞋,而他這個大老爺只用躺着享受就成。
福兒嗔了他一眼,像侍候三個兒子那樣,讓烏珠去打了盆水來,幫他先擦了臉,又擦了擦頸子和身上容易出汗的地方。
又把他的鞋襪給脫了,幫他洗腳。
洗腳的時候,他還有精神撩撥她,用腳尖撩了水往她身上灑。
福兒惱了,擰了他小腿一把,他頓時老實了。
一場弄罷,本來已經洗漱過了的福兒,出了一身薄汗,只得又讓烏珠打水來,她擦了擦,這纔來到牀榻上。
剛來就被他進緊了懷裡,他什麼也不幹,就這麼摟着。
人也不困,精神着呢。
看樣子今天他碰見了什麼事,所以有心事?當然這是福兒猜的。
“怎麼了?”
沒等他答,福兒就把今日見到永淳的事說了。
果然衛傅的眼神複雜起來,嘆了口氣道:“其實永淳來,是其哈瑪主動提的,就是想讓她跟我們見一見。至於永淳身份的事,今天其哈瑪也主動跟我說了,原因你應該知道。”
所以還是跟那場大變有關係?
以前是公主,一場政變之後成了廢帝之女。
其哈瑪能在當時把永淳接走,已經很不錯了,應該也頂着很大的壓力,而正武帝大概也是看在沙哈里部的面子,纔會同意。
與此同時,大概之間也有了默契。
反正人你們領走了,以後與大燕再無任何關係。正武帝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永淳走,不代表他還會繼續給永淳撐腰。
歷來大燕跟蒙古聯姻的宗室便不少,她們在蒙古的日子過得如何,取決於她們的靠山。
這個靠山指的是大燕,也指的是她們孃家在大燕的勢力。
而來到蒙古的永淳,在失去了大燕公主的身份後,哪怕有其哈瑪的庇護,恐怕也不能事事如願。
更何況其哈瑪不過是個世子,他上面還有他的父親,他的父親薩克圖郡王難道不忌憚永淳的身份?
不怕兒子因爲一個女人,惹了大燕皇帝的不悅?
所以他必然不喜永淳,爲其哈瑪另迎娶一位身份高貴的女子做大妻,似乎也不值得稀奇。
事實上,事情跟福兒所想的大致一樣。
永淳在沙哈里部過得並不如她表現的那樣順遂,也可能夫妻二人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不然其哈瑪爲何主動提出讓永淳跟他們見面?
可這麼想了想,福兒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也許人家就是爲了讓闊別已久的兄妹見見面,並瞭解一下彼此的現狀?
“永淳是個可憐的,到底有這一份關係在,反正我們要在這裡待上許久,你沒事多和她接觸接觸,若是她有什麼忙需要幫的,我們就幫一把。”
可永淳能有什麼讓他們幫的?
不過福兒也沒多想就是,反正日子還長着,且行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