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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碩所想沒錯, 知道的人越多,走漏風聲的機率也就越大。
當晚,一個禮部官員輕裝簡行來到鎮國公府, 不多時又離開。
等其離去後,世子黎辰和父親鎮國公坐於堂中, 面面相覷。
“父親難道沒與他明說?”
鎮國公嘆了口氣:“我雖沒跟他明着說,但他如此聰慧, 又怎會不懂我的意思?”
“既然他懂爹的意思, 爲何還要去赴會試?他是怎麼從建京考上來的, 建京那些官員都是瞎子不成?”
不同於黎辰驚駭之下的激動, 鎮國公倒是沉着許多。
“他未曾觀政, 朝中認識他的官員並不多, 更不用說建京那種地方了。下面的地方官員不識得他本人,也是正常。爲了防止舞弊,考官們在考前是不允許與考生接觸的,他在鄉試之前, 能一路考上來, 倒不讓人詫異,唯獨鄉試……”
鎮國公摸了摸鬍子道:“鄉試之後有鹿鳴宴, 考官有京中派去的人,按理說不可能發現不了。唯一能有解釋的就是,那些官員發現是他時已經晚了,桂榜已張貼出,爲了不使自己攤上麻煩, 只能佯裝不識, 把問題丟到京裡來解決。”
不得不說,鎮國公不愧是鎮國公, 猜得不說對了十成,也有八成。
“那鄂畢河呢?他就真坐視把人送到京中來?他就不怕被…陛下遷怒?”
“他怕什麼?那老東西在先皇在時,就負責鎮守建京,遼邊一帶問題錯綜複雜,他歷經廢帝,又至新皇,都沒影響他什麼。這人是個老狐狸,放這麼個人在他的治下,難道他不頭疼?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人送走,反正從頭到尾與他無關。”
“那照爹這麼說?我們只能坐視不管了?”
鎮國公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別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外乎怕攤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我們卻不能。如今黎家好不容易安穩些,去年有朝臣建議陛下廣納後宮,也被他拒了,說明他還是看重瀠兒的。”
“可男人多薄倖,當年廢帝也曾看重瀠兒,最終還是沒改男人本性,若不是瀠兒生下太子……”
說到這裡,鎮國公頓了頓,“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該讓瀠兒儘快誕下一個皇嗣,陛下中年得子,必然視爲重寶。等到那時候,瀠兒的位置穩了,我們黎家也穩了……只是委屈了傅兒,如今也只能委屈一下他了,等以後有機會再補償他。”
“既然如此,那這次我去找他說。”黎辰站起來道。
鎮國公嘆了口氣,擺了擺手。
“去吧,你是他舅舅,好好跟他說,這孩子倔強,但也該知道什麼時候能倔強,什麼時候不能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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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敲門聲起,福兒心中就有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開了門後,又是個不速之客。
因爲有之前鎮國公的例子在,這次福兒也沒像之前那麼識趣了,就抱着大郎在一旁假裝就是個不懂事的婦人,聽衛傅舅舅跟他說話。
黎辰先問了一些衛傅最近過得如何的客套話,就直接進入正題了。
“……傅兒,我知你心中不甘願不情願,甚至憋着委屈,可你這這麼大了,也娶妻生子了,也該成熟些了。”
“不知舅舅,什麼纔是成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握,就別逞一時之氣。”
衛傅認真道:“舅舅,我並不是逞一時之氣。”
“你還不是逞一時之氣?你說你一個被廢了的太子,跑來考科舉做什麼?前面讓你過了,那是那些官員不懂得利害性,可你覺得你往後還能過?你過不了!那麼多官員,沒人是瞎子,他們也不敢讓你過,擡不起這個責,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你外祖讓你回去,是爲了你好,你別聽不進去他老人家的話。”
聽到這裡,福兒實在忍不住了,道:“什麼叫自取其辱?我們憑自己本事考,怎麼就自取其辱了?”
黎辰見福兒一個婦人竟然在男人說話時插嘴,當即怒道:“男人說話,婦道人家不要插嘴。”
福兒站了起來。
“婦道人家怎麼了?難道舅舅您不是婦道人家生的?您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黎辰不好和福兒爭辯,對衛傅道:“你不管管這個無知婦人?!”
衛傅大抵是灰心喪氣了,漠然道:“我如今不過是個廢太子,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能僥倖逃脫生天,一路來到京城,離不開福兒的扶持。她是無知婦人,我是無能之輩,管不了。”
黎辰聽出外甥是在跟自己置氣,十分痛心疾首。
“我竟沒想到你現在變成了這樣!你就算不爲別人想,難道不爲你母后想想?”
聽到母后,衛傅面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福兒道:“你又不是娘娘,又怎知娘娘是怎麼想的?指不定娘娘還高興衛傅能來到京城呢。”
“你——”黎辰指指福兒,又指指衛傅,“你就這麼縱容這無知婦人這麼辱你舅父?”
衛傅沉默不言。
福兒又道:“我怎麼辱舅父您老人家了?我這無知婦人哪句話說得不對?殿下落難時,也沒看見外祖和舅舅在哪兒,現在殿下來京了,覺得他給你們找麻煩了,你們都來了。”
“是,我們能理解黎家家大業大,有許多不得已,所以他落難時,你們幫不了也不能幫,我們不怨什麼,現在我們自己把日子過好了,我們自己來京城了,你們反倒接二連三來攆我們。”
福兒抱着大郎。
大郎似乎也感覺出氣氛不對,看看爹又看看娘,一臉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
福兒看衛傅站在那兒,面帶悲憤,卻又隱忍不言,心裡的火突突往上直冒。
“他是個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想做的事情。我這個當妻子的,我都沒說他不對,憑什麼你們一個個過來,指責他這不應該,那做錯了?”
“你別以爲我不知你們黎家打的什麼鬼主意,人在屋檐下,所以你們低頭了。女兒改嫁了,身份沒變,你們黎家非但沒落難,反而似乎更穩了,那就儘量保持眼前局面,不想讓人來破壞。若是哪日上頭這位失道寡助,反正你們手裡還有個前太子,兩手牌都能打,何樂而不爲?但舅舅你就沒問問衛傅願不願意這樣,娘娘願不願意這樣?”
福兒這話說得太尖銳了,這些話是哪怕她當着衛傅的面,都沒有說過的。
可這一刻她卻毫無遮攔說了出來,這簡直是把黎家最後一層臉皮扯下來,放在地上踩了又踩。
因爲黎家人確實是這麼打算的,雖然這種話連黎辰都未曾和親爹開成公佈的談過,但雙方心裡都明白。
也因此當黎辰聽到這話,臉色驟然變了,臉頰急劇充血,鬚髮皆張,怒到無法遏制。
“你……你們……”
這時,衛傅站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麼。
“舅舅你也不要生氣,您和外祖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也請舅舅和外祖明白傅兒的心意,我想見母后一面,若是母后與我說,說我不該來這趟,我定然扭頭便回去。”
可黎辰又怎好說,外甥進京的事,他們根本沒跟皇后說。
而且黎辰瞭解妹妹,她是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她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兒子,甚至因爲家裡的明哲保身,她表面沒說什麼,心裡跟家裡起了隔閡。
“行,那你等着。”
丟下這話,黎辰拂袖而去了。
可從他表現,不光衛傅,哪怕是福兒都知道想見皇后這事,恐怕黎家這邊是不會幫忙了。
屋裡靜了下來。
福兒瞅了瞅衛傅,抱着大郎湊過去道:“瞧我這嘴不把門,把你舅舅給得罪慘了,我一向說話不過腦,你是知道的。”
衛傅無奈看了她一眼,又把悶不吭聲的大郎接了過來,放在懷裡顛了顛,又對兒子露出一個笑。
大郎這才笑了。
“我知道你是爲我說的,又怎會怪你。”
他不怪自己就行!福兒輕快起來,至於其他人,其他人關她什麼事?
“我看他這樣,那句你等着似乎別有意味,估計表面吵不贏咱,背地裡要從中作梗。”
“會試乃朝廷重中之重,黎家倒也不至於爲了對付我,讓我回去,就去妄動會試。”
福兒也不過提醒一句,既然他覺得不會那就不會吧,只希望他會試開考之前,別再出什麼幺蛾子了,順順利利入了貢院,她也能安一份心。
至於能不能考上,那就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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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就到了二月初八這日。
會試與鄉試一樣,都是連考三場,每場三天,前一日點名入場,後一日出場,考的內容也差不多,都是四書五經和策論,只是策論的比重又要多一點。
提前一天,福兒就把衛傅要帶進考場的東西準備齊了。
這次比上次更有經驗,所以她給衛傅準備東西一點都不費事,不過這次他們可沒有機會去貢院門前擺攤了,不然又能大賺一筆。
雖不知道衛傅什麼時候能從貢院出來,但大致時間還是知道的,初十中午,福兒和衛琦駕着馬車來到貢院門前,等了大概半個時辰,等到了從貢院出來滿身疲憊的他。
福兒沒問衛傅在考場有沒有碰見什麼事。
既然他沒說,肯定是無事的。
其實衛傅說得也對,科舉關係朝廷社稷,尤其會試更是重中之重,萬衆矚目。沒人敢在會試時弄什麼幺蛾子,不然鬧大,那就不是幺蛾子,那是找死了。
十一考二場,十四考第三場,等第三場考完,接下來就是等會試放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