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德七年十月初,皇帝的對抗措施全部出臺,全部公佈。
空前的政治行動擊碎了所有參與反抗行動並且堅持不退讓的士人們的幻想。
這些沒有接受最後通牒還在抗議的士人們得知皇帝的手段之後,全都愣住了。
皇帝將他們當官的罷黜,當學生的革除學籍,全面問責。
然後他們的地位被取代了。
士人官員們的職位被地方上來的泥腿子官員們取代了。
士人太學生們的學籍也被皇帝從地方引入一大批優秀的泥腿子們精英們取代了。
泥腿子們幾乎將他們的一切政治資源都佔據了。
從學籍到官位,一個都沒剩下,打擊面覆蓋了所有,沒有一人漏網。
這是一場空前的政治打擊。
愣了好一會兒,這些反抗的士人們才終於反應過來,大喊大叫着要回到官署內回到太學內去問個究竟。
抗議一下,反抗一下,表達自己的不滿,怎麼就開除官職革除學籍了?
我們可是士人!是士人!
是皇朝的根基,是皇帝治理天下最重要的助手!
他們迷惑不解,並且恐懼,並不知道皇帝怎麼會做出如此決然的事情。
皇帝怎麼敢這樣做?
他不要治理國家了?
不要我們這些掌握知識的學子了?
誰能幫他治理國家?
那些泥腿子?
開什麼玩笑?
失去理智的中下級士人官僚們集體衝擊各自的官署,使得這些官署被迫關閉正門。
學子們則集體衝擊太學,逼得太學也關上了正門,拒絕他們的進入。
京城各官署和太學的門口人山人海,一陣熙熙攘攘,混亂不堪,各方面都無法正常運作,引的洛陽百姓也紛紛圍觀。
這是魏帝國定都洛陽以來,洛陽城最亂的一天。
本來吧,也不算什麼。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失去了官身、學籍,屬於平民,衝擊官府、最高學府,其罪行等同謀反。
於是有維持秩序職責的新任洛陽縣令上表皇帝請求調用黑甲禁軍處理這些“暴民”。
上一任胖子洛陽縣令因爲之前的不作爲,已經被郭某人扔進了牢裡,準備審判。
新上任的洛陽縣令名爲劉狄,就是那個延德五年九月開始擔任鄴縣縣令的史上第一位黎庶縣長。
他在鄴縣做了一年多的縣令,政績不錯,做的有模有樣,還帶人完成了大運河北段的勘探工作和先期準備工作。
於是郭鵬趁此機會把他調到洛陽擔任縣令。
他當然無條件遵守皇帝陛下的命令,得知有“暴民”衝擊官署和太學,意圖謀反,就表示自己手上的人不夠用,請求皇帝派遣禁軍介入。
這還得了,都衝擊官署和太學了,四捨五入一下就等於要衝擊皇帝改朝換代,這還了得?
造反!
這是造反!
沒說的。
皇帝派兵鎮壓造反暴亂,天經地義!
郭鵬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在奉天殿內,郭瑾面色猶豫的看着郭鵬。
“父親,難道真的只有這樣做才行嗎?如此一來,兒子擔心父親的身後名,那些不明道理的後人,又會怎麼看待父親?”
“身後名?阿瑾,都到了這一步,爲父難道會考慮身後名嗎?從爲父走上這條路開始,就不曾在意過這些,無論他們怎麼恨我,惱我,吃我肉,喝我血,都不重要。
亦或是終有一日魏國覆亡,我被後人說成開天闢地頭一個暴君,甚至堪比始皇帝,甚至比始皇帝更加暴虐,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爲父成功了,他們輸了。”
郭鵬緩緩搖了搖頭。
“可是父親,外面,是五千多人啊,全是士人,他們的背後關係盤根錯節,一着不慎,那就……。”
郭瑾面露難色。
“那就斬草除根,一併消滅掉!”
郭鵬面色決然:“自從爲父決定當走上當皇帝的道路以來,每一場戰爭,爲父面對的敵人的數量都遠遠超過五千!別說五千,讓他翻十倍,五萬!今日,他們也休想進一步!休想!”
郭鵬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捏住了郭瑾的肩膀,狠狠地捏住了,捏的他生疼。
“這是什麼?這是關鍵一戰!決戰!這就是當年爲父收拾黃巾的時候在鄴城下面打的那一仗,就是爲父平定張舉張純之亂時在薊縣打的那一仗!關鍵一仗!
他們都慌了,都瘋了,連衝擊官署的事情都能辦出來,這意味着什麼?他們別無他路可走,在最後一博,要我認輸吶!這個時候退一步,前面的一切,都完了!爲父數十年的謀劃,你五個弟妹的一生,就白廢了!
記住了,阿瑾,一步也不許退!一步都不準退!給我往前進!你進一步,他們就退一步!你退一步,他們就進一步!你步步退,他們就得寸進尺!皇帝,不能被人欺負!記住沒!”
郭鵬瞪着眼睛對着郭瑾一陣怒吼,把郭瑾激的滿臉漲紅。
“記住了!!”
“咱們現在做的事情是什麼?是要奪走士人這一整個羣體賴以生存的根基!這是堪比改朝換代的事情!不可能不流血!不可能不死人!這種事情不存在溫良謙恭讓!必須要下狠手!懂不懂!”
“懂!!”
“拿着爲父的虎符,去調集禁軍和衛軍!叫禁軍動手,叫衛軍封鎖城門、街道、坊門!你!親自下令!去把那五千多人都給爲父收拾了!一個都不準放過!給我見血!打死了人,爲父給你擔着!解決不了這羣人,你就別當太子了!”
“是!”
郭瑾漲紅了臉,喘着粗氣,接過了郭鵬遞來的虎符,大步流星的衝出了奉天殿,找到了典韋和許褚。
“這是虎符,二位將軍請拿出另一半虎符。”
典韋和許褚看了看郭瑾手上的兩個半邊虎符,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分別掏出了各自的那一半調兵虎符,兩邊一合計,嚴絲合縫。
“奉陛下命令,準我調集禁軍,鎮壓洛陽暴民!”
郭瑾看着典韋和許褚。
“遵旨!”
典韋和許褚雙雙抱拳行禮:“請太子殿下下令。”
“典將軍帶兵兩千五百前往太學,許將軍帶兵兩千五百前往皇城官署區,攜盾牌,還有……訓練用木棍,但凡有衝擊太學、官署之暴民,最後警告一遍不退者,痛擊之!”
典韋和許褚互相看了看對方,又一起看向了郭瑾。
“太子殿下,我等禁軍,氣力頗大,一個不好,恐傷及人命,那些士人……。”
許褚如實說道。
郭瑾深吸了一口氣。
“儘管動手,見血,不準任何一個暴民還能站立,打死了人,責任我擔!”
“……”
二將稍作猶豫,便拱手致意。
“末將領命!”
典韋和許褚帶領禁軍出擊之後,郭瑾又快馬出了洛陽城,找到了洛陽城外衛軍訓練總營的趙雲,出示了調兵虎符。
虎符嚴絲合縫,趙雲見狀,拱手行禮。
“請太子殿下下令。”
“趙將軍,立刻調動衛軍兵馬,將洛陽城四面城門封住,進而封鎖各街道、坊門,不準任何一人離開家中,全城封禁!”
趙雲沒有絲毫遲疑的點頭。
“末將領命!”
隨着郭瑾的命令下達,洛陽城內和城外的軍隊火速開始行動。
橫掃天下無敵手的魏軍無論是面對外部的敵人還是內部的敵人都是一樣的犀利、強大。
他們面對皇帝的命令不會有絲毫遲疑。
許褚和典韋各自率領黑甲禁軍立刻出動,直接暴力鎮壓這些衝擊官署的“暴民”,用盾牌和訓練用木棒鎮壓“叛亂”。
黑甲禁軍們都是戰場上拼出來的精銳裡的精銳,對上這些士子那是輕輕鬆鬆毫無壓力。
士人官僚和太學生們根本不覺得皇帝會真的派人來取代他們,當然也不會相信皇帝會真的派兵來打。
他們是統治階級裡不可或缺的一員,東漢歷代皇帝都把他們當做不可或缺的幫手,讓着他們,護着他們,怎麼可能對他們凍手?
如此強大的慣性一時半會兒是改變不了的。
懷着這樣的想法,他們無所畏懼。
可誰曾想皇帝真的把那些戰場上殺出來的血火精銳派出來了。
洛陽禁軍,那是真正皇帝直屬衛隊,只聽皇帝一個人的,所有人都是,任何人想要調集禁軍去辦什麼事情都不可能,非要皇帝親自下令不可。
自然,黑甲禁軍一旦出動,任何官方力量都無法制止,衛軍將軍趙雲見了禁軍都得讓道,更別提其他官兒和部隊了。
因爲這是皇帝的命令,黑甲禁軍只聽皇帝的,只對皇帝一人負責。
他們舉着堅硬的盾牌、拿着又粗又黑又長的訓練用木棍,氣勢洶洶的列隊而來。
面對士人們的呵斥和威脅,一點也不猶豫。
“速去!否則我等棍下無眼!”
黑甲禁軍做出最後通牒。
兵部官署外,以兵部郎中魏深領頭的一大批兵部官僚毫不畏懼,氣焰囂張。
“我等是朝廷官員!爾等安敢如此放肆!天子腳下,豈容你等區區兵卒囂張跋扈!該速去的是你們!統統離開這裡!滾!”
魏深指着領頭的禁軍軍官破口大罵。
然後其他士人官僚們也指着這奉命來清場的禁軍破口大罵,完全不認爲他們真的敢動手。
“區區兵卒怎敢逞兇!”
“速去!否則我等上報天子,定叫你等好看!”
“國家危亂,乃有爾等鷹犬之輩!”
他們並不相信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失去了官身,定義上屬於平民,衝擊官署的話,就是【暴民】。
他們還是把自己放在了官員的地位上,放在了國家主人的地位上。
於是直到那禁軍軍官擡起手一棒子狠狠地敲在自己腦袋上的時候,直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之時,魏深依舊不敢相信自己會被最瞧不起的這些大兵們一棒子敲在頭上。
一種暈乎乎的感覺很快蓋過了疼痛,魏深仰面倒在地上,無神的眼睛模模糊糊的還能看到黑乎乎的身影從自己身邊跨過去。
然後,震耳欲聾般的悽慘的叫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