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心中一動,想到了當年在壽春城中與這兩個小子結識的事,當時還只是十三四歲的少年,想不到一別多年,也成了棒小夥子了,他們出身將門世家,一定也變得非常優秀,他笑了起來:“原來是朱家兄弟啊,他們現在跟隨在父親身邊,也一定出落得不錯吧。”
檀道濟搖了搖頭:“沒有,寄奴哥,他們的父親,受了桓衝的大恩,桓衝去世後,他悲痛過度,嘔血而亡,朱家兄弟早早地就成了孤兒,寄養在荊州軍中,參加過收復洛陽的戰役,去年的時候,荊州軍有一千餘人來廣陵這裡的北府軍一起訓練,我們才認識的。”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那這麼說,朱家兄弟,這會兒還是回荊州了?”
檀道濟微微一笑:“是的,王忱很看重他們兄弟,提拔他們當了自己刺史府的兩個幢主,算是親信左右了。也正是因爲這樣,我們纔會有時候書信聯繫,共議時局,寄奴哥,他們也跟你一樣,天天唸叨着何時能北伐建立功業呢。”
劉裕嘆了口氣:“你說得不錯,現在的朝廷,並無北伐之心,皇帝兄弟二人爭權佈勢,王忱想要拉攏桓玄,控制荊州兵馬,而王鎮軍想要恢復北府,也不是爲了北伐建功,而是想找機會消滅王國寶,獨掌朝權。各位,接下來這幾年,北府軍也恐怕會成爲各方爭奪的中心,我們身爲軍人,只能聽令行事。”
檀憑之恨恨地說道:“奶奶個熊,搞來搞去,卻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道濟,要是按寄奴哥這樣說的,可能你將來會跟你的朱家兄弟刀槍相見了。”
檀道濟長嘆一聲:“是的,就是如此,所以在我看來,不如暫時不應徵召,就在京口安心種地,等到這場風波過去,朝廷有意真的出兵北伐,我們再去建功立業不遲。”
這回倒是不少人跟着點頭附和了,劉裕微微一笑:“道濟兄弟,你的分析沒錯,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連北府軍老兵都不應召回營,那一旦荊州那裡的王忱能跟桓玄聯手,召回大批桓家舊部,荊揚之間的力量對比就會徹底失衡,到時候這些奸賊就會提兵入京,消滅朝廷,我們內部開戰,外敵必將趁虛而入,到時候,我們拿什麼來抵擋慕容垂和姚萇呢?”
檀道濟的臉色一變,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點我倒是沒想過,還是寄奴哥看的遠啊。”
魏詠之看着劉裕,正色道:“寄奴哥,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大家都會聽你的。”
劉裕緩緩地說道:“作爲軍人,儘自己的職責就行了,北府軍的存在,本身就是震懾其他的各路軍閥,勢力不敢輕舉妄動的,王恭雖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但他畢竟跟謝家多年故交,跟玄帥情同手足,我跟他也有些交情,還是多少能說得上一些話,勸他以國事爲重,不要手握強兵就想着誅除異已,這個道理,他還是應該能明白的。”
向靖哈哈一笑:“就是,寄奴哥可是咱們北府的英雄,大大的紅人,王鎮軍又是玄帥的好友,只要你勸他,這內戰就打不起來。”
劉裕嘆了口氣:“我也只能盡力而爲,畢竟人在不同的位置時,想的也不一樣,王鎮軍並不象玄帥,象相公大人那樣沉穩,我最擔心的就是他一時激於義憤,會給別人利用,做出憾事。這次我在廣陵與他初次見面時,就感覺他想要大幹一場的打算,在現在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寄奴,原來你在這裡啊,找你半天了,快隨我回京口城吧。”
衆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來處,只見劉穆之一步三搖地,向着這片空場走來,那些後生晚輩們,全都站起了身,按着軍中的規矩,對他行禮道:“見過劉參軍。”
劉穆之哈哈一笑,他擺了擺手:“現在不是在軍中,不必來這套。寄奴,你這次回來,也不先來找我聊聊,就顧着跟兄弟們喝酒啊。”
劉裕笑着長身而起,上前拉住了劉穆之的手,略一用勁:“死胖子,不在家陪老婆做頭髮,來找我做甚?!”
他這一下用了點力,讓劉穆之痛得一下子彎了腰,但是他也不經意地把頭髮的事情用來試探,經歷了草原上的事,他現在已經對任何人,都有所警覺了,畢竟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下,是不是本人,都要打個大大的問號呢。
劉穆之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邊慘叫着,一邊低聲道:“喂,寄奴,兄弟我這麼丟人的事情你還要提?想氣死我嗎?”
這下劉裕終於放了心,笑着扶起了痛得蹲在地上的劉穆之:“好好好,是我喝多了,沒給你留面子,兄弟們,我陪胖參軍去走走,你們繼續喝。”
向靖摸着後腦勺:“做頭髮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不知道?”
劉裕笑着拉着劉穆之,大步而行,他的手在空中揮了揮:“等你娶了老婆,自然就明白了。”
向靖在一陣鬨笑聲中,不服氣地嘀咕了起來:“我娃兒都半歲了,老婆也沒跟我說過什麼叫做頭髮啊,不對,這中間一定有不對的,寄奴哥,你可不能瞞咱們兄弟啊。”
軍漢們的歡笑聲漸漸地消失,劉裕和劉穆之走到了一處荒丘之上,劉穆之看着腳下的這塊小土包,嘆了口氣:“好像當年,我們去北府投軍的時候,就是在這裡,我記得劉毅他們當時正好從後面追上,恍如昨天啊,這一晃,都快十年過去了。”
劉裕點了點頭:“是啊,經歷了這麼多年的事,不變的只有我們兄弟的感情,胖子,這幾個月,你去哪兒了?”
劉穆之咬了咬牙:“我在上個月聽剛回來的王夫人說過了,有人假扮我的樣子,到草原上去騙你,其實當時,在王夫人找我前三天,我就給秘密調到了豫州,去了我岳父的行營,處理一些軍政事務,北府軍這裡沒有人知道我臨時給調離,那個假貨,大約就是這個時候頂了我,跟王夫人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