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的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看着賀蘭敏面帶微笑的模樣,厲聲道:“你再說一遍?”
賀蘭敏笑道:“我是說,我讓一個前賀蘭部的小軍官帶着宿衛軍,拿着飛天馬令牌把太學裡的那些漢人樂師拉到南城,準備全部坑殺,怎麼,這樣的做法有問題嗎?”
慕容蘭緊緊地咬着牙:“兩千多條人命,難道,在你這裡看來就是如此無足輕重嗎?而且,我不明白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說是想要救我出去,那坑殺這些無辜的漢人,跟此事有何關係?”
賀蘭敏微微一笑:“因爲,這兩千多漢人樂師,可以說是此戰的起因。若不是公孫歸他們出兵淮北,擄了他們回來,劉裕又怎麼會有理由開戰呢?這一戰下來,十萬將士身死臨朐,絕大多數是鮮卑人,他們的家人,親屬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後,恨極了晉軍和漢人,就算不用我說,恐怕也會找那些太學裡的漢人樂師去報復的。”
慕容蘭沉聲道:“他們報復是他們的事,韓相自然會考慮到這一點,妥善地保護這些人,你下令直接帶出城坑殺,又是幾個意思啊?”
賀蘭敏得意地說道:“如此一來,把前方戰敗,十萬人送命的消息傳遍全城,羣情激憤下,以陛下的名義坑殺這些漢人,那城中的鮮卑軍民都會跑去觀看,而漢人們則會人人自危,想要韓範保護他們,兩邊必生衝突,而衝突一起,城中的鮮卑軍士也會趁機打劫殺人,城中才會一片大亂,阿蘭,只有這裡亂了,你現在這個情況纔可能脫身啊。”
慕容蘭搖着頭:“爲了我一個人的脫身,你居然可以如此惡毒,兩千多人的命,就視如草芥?!賀蘭敏,在你的心中,可曾有半點良知?!”
賀蘭敏冷冷地說道:“只要是對自己有利的,又有何不可做的?你那號稱仁義的夫君,在戰場上殺起人來,不是一天就能殺上十萬嗎?我跟他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慕容蘭正色道:“這能是一回事嗎?劉裕殺的是戰場上手持武器的敵人,軍隊,你卻是殺手無雨鐵的無辜百姓。不用強詞奪理!”
賀蘭敏哈哈一笑:“殺軍人和殺百姓不都一樣是殺?打着大義的旗號,出兵南燕,引來兵禍,這一仗,還不知道要死幾十萬人呢,臨朐只是個開始,後面平定各地,殺人屠城,只會更多。我讓城中的鮮卑軍士坑殺這些漢人,也是斷了他們投降的後路,逼他們只有死戰到底。”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所以,你就是要我們慕容氏族人跟劉裕的晉國漢人不死不休,把國家間帝王將相的矛盾,變成普通人的仇恨,非要一邊亡國滅種才結束?”
賀蘭敏的眼中冷芒一閃:“你說對了,我就是這樣想的,這是爲了你好,慕容蘭,你這些年之所以跟劉裕始終不能走到一起,就是因爲你這種糾結和猶豫,你的族人,你的家國跟劉裕的雄心壯志根本就是衝突的,就象他說的那樣,漢胡不兩立。要麼你肯站在慕容氏燕國一邊,與他徹底爲敵,要麼你就讓慕容燕國滅亡,不去管你的族人和兄弟子侄,讓他們全部消失,這樣,你跟劉裕之間的隔閡纔會消除,你才能真正地成爲他的妻子!”
慕容蘭看着賀蘭敏,沉聲道:“就象你一樣,爲了自己的野心,把自己的兒子,把自己的部下,把自己的族人送個精光,然後孤身來逃到這裡求我的庇護嗎?我收留你是因爲可憐你,是因爲我們多年的同門和姐妹情義,可不是爲了收留一條毒蛇!”
賀蘭敏冷冷地說道:“是,我是條毒蛇,我是沒有人性,但我又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不就是我的好師父嗎?慕容蘭,你的幸運是你有劉裕這樣的男人,可以助你反抗這個魔鬼,可我有嗎?”
慕容蘭的朱脣輕輕地抖動着,卻是說不出話,賀蘭敏戳中了她心中的軟肋,也是最害怕的地方,那個可怕的陰影,漸漸地籠罩上了她的心頭。
賀蘭敏輕輕地嘆了口氣:“本來我也不想這樣的,但是我聽說,這回明月死了,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她是私自違了黑袍的命令,又轉回晉軍陣中想要刺殺劉裕,事情不成後,劫持了王妙音,結果給劉裕佈下的埋伏所殺。她死之後,黑袍發動了她體內的蠱蟲,破腦而出,變成了一隻會飛在空中,有巨鷹大小的邪物,讓黑袍駕之逃離,阿蘭,明月雖然和我們從沒在一起訓練過,但也是同門,我不想落得她那樣的下場!”
慕容蘭幽幽地嘆了口氣:“你來找我,想要反抗黑袍,不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嗎?你我都不想再給這個魔鬼辦事,但是,這不意味着我們可以犧牲無辜人的性命。無論是那些漢人的,還是全城的鮮卑人!”
賀蘭敏厲聲道:“我不管這些,我現在只知道,現在慕容氏的鮮卑,是黑袍最後的助力,他在這次戰事中用了無數可怕的殘忍的手段,以後只會更多,他叫我做這些事,就意味着他本人一定會回來,這是我借劉裕之手,除掉他的最好機會!”
“我的家人,我的一生給他毀了,我活下來就是想要向他報仇,向北魏報仇,我不能再允許他把南燕,把你們慕容氏保留着,這一次,劉裕贏了臨朐,一定會揮師廣固的,我說什麼也不會給他留下任何半途而廢的可能,更不可能讓黑袍利用你去向劉裕求和,留下東山再起的機會!”
賀蘭敏說到這裡,神態如同瘋狂,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放聲大笑,其內心的情緒和多年的壓抑,終於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在刺耳的笑聲中,慕容蘭輕輕地搖了搖頭:“直到現在,你還是沒學會寬容和仁愛,你的心,跟黑袍一樣黑暗而扭曲,也許,救你是個錯,但現在,我得去改正這個錯誤,畢竟,你的錯,就是我的縱容。你問我如何選擇,那我現在回答你,賀蘭敏,我選擇忠於我的良心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