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逵之的掌心中盡是汗水,他親自操着鼓槌,在一下一下不停地重錘着身後的大鼓,每一下的鼓槌擊中鼓面,都會傳來前方的慘叫與怒吼聲中,這一下下彷彿擊打的不是鼓,而是在震撼着他的心,他的心裡不停地迴盪着一句話:“來得及嗎?還來得及嗎?”
朱標在操縱着車上的那部連弩,而幾個弓箭手則拼命地放着箭,幾個放在車上的箭囊,已經基本上見底了,這輛打着帥旗的誘餌戰車,也已經到了矢盡援絕的地步。
“嗚”地一聲,朱標射出了最後一弩,遠處傳來一聲慘叫,一個正越過前方的戰車,企圖向這裡奔行的俱裝甲騎,不偏不倚,正好面門上中了一箭,弩矢從眉心穿透,這人甚至連哼都沒哼出一聲,手中端着的騎槊就落到了地上,邊上的戰車上,一個甲士重重地一戟揮擊,正中此人前胸,他的身子就象一個稻草人一樣,從馬上給生生擊落,掉到了地上。
緊跟着,三四槊刺向了那個擊倒這個騎兵的戰車槊手,怒罵聲伴隨着烈烈槊風,在前方捲起了一陣血色的塵霧,很快,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朱標鬆開了前方的連弩,最後一根空空如也的弩臂還在徒勞地旋轉着,而邊上的兩個弓手,也射出了手中的最後一箭,所有人的目光都尾隨着這兩箭的羽翎,沒入了前方的血色煙塵之中,消失不見。
戰車之上,除了咚咚的戰鼓聲外,陷入了一片沉寂,徐逵之擊出了最後一槌,這第五通的戰鼓,也已經停止了,他轉頭看向了車上的同伴們,二三十步外的殺聲已經越來越近,更多的是操着鮮卑語的狂嘯與怒吼,而漢語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少,聞聲知戰事,所有人都清楚,最後的時刻即將來臨。
徐逵之的臉上閃過一絲笑容,他彎下腰,抄起了地上的那把大戟,這是他剛纔用過的那件兵器,他的目光掃過了每個人的臉,平靜地說道:“諸位,徐某有幸,能跟大家在一輛戰車上,這份生死情誼,即使到下輩子,我也記得。”
朱標哈哈一笑:“徐兄弟,不用這麼客氣,是你這個世家公子,願意跟我們這些必死之人上一輛戰車,甚至比我們這些人更拼命,這讓我們心服口服,雖然我們這些人不希望你死在這裡,但我知道,現在勸你離開,是對你的侮辱,既然如此,我們就痛快地戰鬥到底吧。”
徐逵之看了一眼後方,人喊馬嘶的聲音仍然不絕於耳,他嘆了口氣:“可能是我低估敵軍俱裝甲騎的能力了,沒想到,那衝到後面的二百多騎,居然能拖上這麼久,到現在,連我們前方的戰車幾乎都損失了,這後方的敵騎還沒有全滅。”
朱標點了點頭:“剛纔衝過去的是敵軍精騎,爲首的那個敵將,在攻擊我們車輪不成的時候就迅速地從側面穿過,去阻擋我軍後續的戰車,是個人物,不過,他的結局也是註定的,大石頭他一定可以全滅這股敵軍,然後跟這些敵騎決戰,我們就算全部戰死,也能磨光這股子敵軍的銳氣!”
劉十通大聲道:“就是,剛纔我數過,我們消滅的敵騎已經不下三百了,所有兄弟都是好樣的,而且,敵軍騎兵衝擊的速度和銳氣已經不復當初,他們的速度慢了下來,停在這裡,只要我們後面的戰車跟進,兩翼的戰車合圍,一定可以滅了他們。而且,我們後面還有三百輛戰車跟進呢,只要全到戰場,別說這兩千敵騎,就是其他的數千俱裝甲騎,也能全部消滅!”
徐逵之用力地點了點頭:“十通兄弟說得好,我們所有的奮鬥,犧牲,就是爲了最後的勝利,只有滅了南燕,才能永保我們家人,保我們子孫的太平,這一仗,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我們也太他孃的需要這場勝利了,兄弟們,就讓我們好好的戰上這最後一場,在死前儘量地多殺幾個鮮卑狗子!”
十餘步外,人影綽綽,慕容平一馬當先,抄着一把刃尖已經染得一片血紅的騎槊,率先衝出了煙塵,他的肩頭還插着兩根箭桿,鮮血染紅了羽翎,而腿上扎着布條的傷處,也已經染得一片通紅,無論是人是馬,都喘着粗氣,鬍鬚之上盡是血沫,顯然,這個以勇悍聞名的燕軍騎將,在經過十幾輛戰車的攔截和搏殺之後,也是傷痕累累啦。
可是慕容平發紅的雙眼,直視着徐逵之的這輛戰車,車上的十二名戰士,包括前面的御手,人人都擋着大戟長槊,站在車上,藍色的帥旗就插在車尾的大鼓邊,所有人都擋在徐逵之的身前,對着慕容平,怒目而視。
慕容平舔了舔嘴脣,看着徐逵之,說道:“兀那敵將,可是晉軍大將朱齡石?”
徐逵之本能地想要出聲否認,突然眼珠子一轉,哈哈大笑道:“本帥正是破虜將軍朱齡石,來將何人,報上姓名,本帥手下不斬無名小卒!”
一個又一個鐵甲騎兵從慕容平的身後馳來,他們一個個渾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晉軍的,有人的馬脖子下,繫着數個血淋淋的晉軍首級,個個怒目圓睜,死不瞑目,慕容平勾了勾嘴角,看着徐逵之,冷笑道:“聽說你是劉裕的徒弟,怎麼死到臨頭,還如此嘴硬,你不會真的以爲,你這次能活下來吧!”
徐逵之哈哈大笑道:“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現在我就在這裡,一輛戰車,十三壯士,有膽就上來取莪首級。”
慕容平的身後,一個光頭猛漢大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看我合沙兒取你狗頭!”
他一掄手上的大斧,就要衝出,慕容平的眉頭一皺,一把伸出了手:“合沙兒,別急。”
合沙兒微微一愣,訝道:“平哥,就剩這最後一輛戰車了,他還有什麼花活兒啊,我上去宰了他,給戰死的兄弟們報仇!”
慕容平搖了搖頭:“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前面那些敵軍,拼了命地戰鬥,看樣子象是斷後要這傢伙逃跑的,可他卻在這裡不走,難道還有什麼後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