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搖了搖頭,正色道:“我慕容家忠於大秦,忠於天王,天王於我們慕容氏一族有大恩,又何來非分之事呢?”
張夫人嘆了口氣:“蘭姑娘,你就算把身子給了天王,也不肯留下,這不就是最好的說明了嗎?你肯獻出女兒家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因爲你愛天王,而是要天王相信你們慕容家的情報,進而在這場大戰中作出決定性在判斷,作爲一個女人,我看得很清楚。”
慕容蘭一動不動地看着張夫人,久久,才輕輕地嘆了口氣:“都說張夫人是巾幗不讓鬚眉,見識超過諸多大臣,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既然你看得這麼準,爲何不去告訴天王,讓他把我們拿下呢?”
張夫人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沒有證據,連陽平公那樣勸諫天王都無法奏效,我一個女人去說話,天王又怎麼可能相信?因爲你我同樣是國破家亡,被迫要侍奉滅掉自己家國的男人,而且你們慕容家的遭遇,我很清楚,也很同情,即使你們有這樣的想法,我也可以理解。”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按你的意思,我們慕容家是要奪你家男人的江山,天下,這都可以理解?”
張夫人幽幽地嘆了口氣:“這天下誰來不是坐?只要能讓百姓免於戰亂,就可以了。天王這次南征,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不會成功,因爲連王錄公都知道,現在遠不是天下一統的時候,所以這次他的失敗,是註定的結果。我所希望的,只是你們慕容家不要以爲天王失敗了,你們的機會就來了。”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爲什麼不呢?如果天王這次輸掉大戰,北方人心不穩,很可能會陷入長期的戰亂,張夫人如此聰明,怎麼會想不到這點?到時候別說我們慕容家和拓跋家,就是你們涼州張氏,也不是沒有復起的可能。”
張夫人搖了搖頭:“我早已經是天王的女人,受了他的厚恩,自然要爲他盡力,至於我的孃家,是生是滅,已經與我沒有關係了,如果他們能認清大局,我自當保哥哥他們的榮華富貴,但要是誤判形勢,企圖再次作亂,那我也救不了他們。”
說到這裡,張夫人的眼中冷芒一閃:“我知道,家兄正在私下裡跟朱尚書他們有聯繫,似乎有什麼意圖,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不要以爲真的叛秦就會有什麼好處。涼國已滅多年,即使當年在他治下,也是民不聊生,纔有國破之禍,天王在北方施了多年仁政,百姓心向於他,就算前方失利,也最多是回到北方,穩定內部,不會給其他野心傢什麼機會的。”
慕容蘭微微一笑:“想不到張夫人身爲女子,這些卻都看得如此清楚,可惜你非男兒身,要不然這些謀劃,都是無用了。”
張夫人搖了搖頭:“我若身爲男兒身,就未必有接近天王的機會了。蘭姑娘,你們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我很清楚,也無法阻止,但我只希望你們能以天下蒼生爲念,不要妄動兵災,一旦發動,天下大亂,北方混戰,而東晉則會趁虛北伐,到時候無論是你們慕容家,拓跋家,還是我們張家,最終只會爲他人作了嫁衣。”
慕容蘭點了點頭:“張夫人的諍言,阿蘭記下了,只不過我們都是女人,這種軍國大事,自有掌握家國命運的人來決定,我們只能聽命於人,做自己該做的事,必須做的事。”
說到這裡,慕容蘭微微一笑:“就象張夫人你,現在就斷言天王不會成功,可是這些年來,天王東征西討,滅國無數,說他這次不能贏,只怕信的人不會多。我們慕容氏一族,這幾年來次次爲他打前鋒,摧城拔寨,立下無數大功,現在就連您都這樣當面質疑我們家的忠誠,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只能用事實說話了。”
張夫人輕輕地嘆了口氣:“蘭姑娘,我把你視爲知心妹妹,纔會跟你說這番話,你卻對我防備有加,罷了,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只能向佛祖禱告,希望天王能有個好一點的結局吧。”
說到這裡,她輕輕地站起了身,看着慕容蘭,平靜地說道:“天王這些天操勞軍國之事,身體不是太好,今夜希望蘭姑娘能儘量配合一些,不要讓天王太過勞累,至於以後的事情,隨緣吧。”
慕容蘭面無表情地磕首及地:“多謝張夫人提點,小女自當從命。”
張夫人輕移蓮步,向着帳外走去,她的聲音漸行漸遠:“來人,伺候慕容姑娘沐浴更衣。”
慕容蘭的臉久久地埋在地面之上,秀顏之上,已經是淚水縱橫,當着張夫人的面時,這個堅強的姑娘強顏歡笑,滴水不漏,而在現在一個人的時候,內心的悲憤終於無法遏制,她喃喃地說道:“劉裕,現在的你,會想到我嗎?”
半個時辰之後,慕容蘭一絲不掛地被裹在一牀氈毯之中,躺在苻堅的寢帳之內,她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剛纔都被隨侍女宮與太監仔細地檢查過,就連那一頭的小辮,也被解開細察,以防有哪怕是一寸的銳器行刺。
至於沐浴之時,身上都被侍女們塗抹了各種香膏,也是爲了防止身上塗毒傷及苻堅,對於安保護衛,歷代行刺下毒的手法,張夫人是如此地精通,以至於慕容蘭都暗自感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行刺手段,都被此女料於先機,也難怪這麼多年來,苻堅從來就沒有給人刺殺過。
兩個女侍官的聲音悄悄地在帳門那裡響起,慕容蘭多年來密探的訓練,讓她的耳目遠遠異於常人,即使是這二人小聲地嘀咕,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紅蓮姐,天王今天怎麼還沒回來?他不會是忘了此事吧。”
“怎麼可能,這可是天王親自下令要張夫人負責那慕容氏的檢驗的,聽說還是陽平公進言,說此女有可能行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