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孤勇者
夜深。
明月恰逢從雲層之上探出頭來。
待在正殿翻閱經書，還沒有回家休息的平宮千夜，察覺外面似乎有什麼髒東西靠近。
打開寺廟大門，走出來瞧個究竟。
只見一團黑乎乎的黑影，形如大黑狗，匯聚成黑霧，捲動狂風，正往自己所在的位置俯衝而來。
平宮千夜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竟然有兇靈敢這樣子直衝他而來？
而且還是身處自家寺廟之中，大日如來神像前的自己！
它真的清楚這樣的行爲意味着什麼嗎？
平宮千夜不敢說自己是天下無敵，但是完全佔據主場優勢的他，除非是傳說中的大妖怪酒吞童子或是第六天魔王之類的恐怖存在降臨，纔有可能跟他掰掰手腕。
其他的小妖怪，兇靈惡魂之類的存在，不是純粹送貨上門嗎？
真是一位孤勇者啊。
平宮千夜發自內心深處爲此嘆息。
池上原野最爲深沉的復仇執念所化作的黑色大狗，迅捷奔襲而至，很快就衝到平宮千夜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
此時，一直站立不動的平宮千夜平靜舉起自己的右手，緩緩往前一推。
掌心之前，天地之間，彷彿豎起一道金色奪目的佛牆，橫亙在黑色大狗前方必經之路上。
難以逾越，難以前行。
池上原野所化作的黑色大狗，幽幽雙瞳在這一刻充滿了駭然與恐懼。
眼前，剛纔還即將殞命在自己手裡的年輕人，此刻仿若一尊佛陀在世。
隨手探出來的一掌，立地掀起金色佛牆，無法逾越，無法前行。
他有限的智慧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影正在逐漸的縮小，而對方的身影正在不斷膨脹放大。
差距，難以形容，天差地別的絕對差距鴻溝！
“很好，你是第一個敢這樣孤身來犯的兇靈。”
平宮千夜注視着面前的黑色大狗，輕聲低喃：“全力以赴，是對孤勇者所送上的最大敬意。”
什麼孤勇者？
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走錯路了，找錯了人，你要信我啊！
源自靈魂深處最深沉的恐懼此刻開始冒頭，池上原野竟然在這一瞬間短暫恢復自我的全部意識。
他已經逐漸意識問題的嚴重性。
前方是堅不可摧，無法逾越的金色佛牆，周圍，仿若是一片金色佛國正在蔓延、生成。
佛陀、菩薩、金剛……交織成金剛界曼荼羅與胎藏界曼荼羅。
正中央的位置，還有一尊大日如來法相降臨。
池上原野震驚發現，自己畢生所認識，所參拜過的佛陀菩薩金剛，恐怕都沒有此地數量的三分之一。
不是，對付自己這樣一隻初生兇靈，至於用這麼大的陣仗嗎？
自己成爲兇靈的時間還沒有一天，不，連半天都沒有啊！
算了，累了，隨他吧，讓一切都毀滅吧。
池上原野震驚過後，徹底放棄了掙扎，反正他絕對活不過今夜。
不，是絕對活不過下一分鐘。
至於爲二郎報仇，他已經不敢再有這樣的想法。
因爲向人復仇還有成功的可能性，可是向一尊當世佛陀復仇，就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
呼。
似乎有風吹起。
池上原野親眼看着自己的軀體化作一縷輕煙散盡。
周圍佛光燦然，諸佛林立，菩薩低眉，金剛怒目。
在這樣的國度中死去，也是一件極有排面的事情吧？
應該吧？
當輕煙散盡，周圍佛光也盡數消散，金剛界曼荼羅與胎藏界曼荼羅也相繼散開。
平宮千夜望向那一尊大日如來法相，低頭垂首，合掌誦唸一聲阿彌陀佛。
大日如來法相緩緩縮小，又重新歸入正殿裡面的大日如來神像之中。
咦，好像忘記探詢一下這位孤勇者的來歷了。
算了，孤勇者，無名者也，很貼切。
平宮千夜沒有過多思考這個問題，看了眼周圍無聲寂靜的世界，緩緩又將寺廟大門合上。
他並沒有將今晚這個小插曲太放在心上，儘管動靜確實有點大了，宛如用核彈滅蚊子。
可畢竟是第一隻上門挑釁自己的孤勇者，平宮千夜還是覺得應該給他比較體面的死法。
第一次嘛，總該有點與衆不同。
深夜寂寂，佛威傳渡波瀾荒川。
荒川，源起甲武信嶽，引入秩父山，經盆地，過長瀞溪谷，北行帶大里郡、寄居町入關東平原。
下游於熊谷轉東南向，流入間川於川越市，過埼玉後再度東流，出隅田川，終入江戶灣。
坊間自古以來就有傳言，荒川深處有一守護者，主宰者，荒川之主，其鎮荒川之鬼，統荒川之水。
荒川岸旁居住的人，將之奉若神明，虔誠供奉，祈求庇護。
此時，荒川一段不可知的流域深處，水浪翻卷，內中有一道魁梧身影遙望遠處微蓮古寺方向。
哪怕是隔着很遠，都能隱約察覺有無上佛威正從遠處傳來。
那股力量實在過於可怕，一些生活在荒川流域裡面的小妖怪們，正在瑟瑟發抖，惴惴不安。
儘管深知，那強到可怕驚駭的佛威不是專門衝着它們來的，可源自對力量的恐懼，還是讓它們由衷無法安靜下來。
唉，那個和尚越來越可怕了。
還好，自己一直不怎麼喜歡拋頭露面，喜歡隱匿不出。
否則自己早就被他發現並找上門了吧。
荒川之主隱於荒川河流深處，望着微蓮古寺方向，幽幽低喃。
若是沒有荒川做爲自己的領域與屏障，他相信那個年輕僧人絕對會聞着味找上門來。
正在荒川之主思索的時候，一團妖邪之氣凝聚而成的黑霧大搖大擺路過荒川，毫不掩飾自身氣息，直衝這裡而來。
你這個蠢貨，你是想將那個可怕的和尚引來嗎？
荒川之主憤怒捲起一道水柱，將那團黑霧捲入荒川深處，自己也跟着往荒川更深處潛入。
並且控制周圍水域，讓荒川之水波瀾不驚，毫無異常。
“荒川之主，我是兇主的使者，你，你如此待我，是想直接跟兇主開戰嗎？”
被荒川之水包裹的黑霧，嚇得凝聚成一隻烏鴉形態，此時，正扯着嗓子叫喊。
“你下次來時，再敢如此肆無忌憚，我會直接將你的軀體碾碎成粉，撒入荒川裡面餵魚！”
黑烏鴉被嚇得一哆嗦，它能聽明白荒川之主這話絕對不是開玩笑。
“我，我下一次會偷偷的來。”黑烏鴉低下自己一向高傲的腦袋。
荒川之主瞥了它一眼，沒有再說話，儘管這裡距離那座微蓮古寺所在很遠，可還是要小心爲上。
自己雖不至於會輸給那個和尚，可是，誰沒事惹上這麼一號大敵啊。
“偉大的荒川之主，兇主想要詢問您，如果想要向雪女求親，需要什麼樣的聘禮？”
待荒川之主怒火稍微散去，黑烏鴉趕緊說明自己的來意。
向雪女求親？
呵呵，做夢吧！
雪女立志成爲掌管整個日本風雪的神靈，根本不會考慮什麼婚嫁之事。
荒川之主心中不屑冷笑，卻也不想直接落七罪兇主的面子。
“雪女最喜風雪，求親之日當於雪滿富士山之時，以掌管整個日本風雪的神職爲聘。”
荒川之主緩緩給出自己的回答，至於能不能做到，能不能成功，那就不關他的事情。
如果不是荒川流域途經太多地方，與七罪兇主所佔據的地盤有所交涉，他也不想搭理這位深度精神病患者。
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有時候自己跟自己還能打起來。
得到答案的黑烏鴉開心啼叫幾聲，很快就從荒川一處僻靜河道，上岸化作黑色烏鴉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