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擡棺人
1998年，又是一個夏天。
東京真的很熱。
好像這種叫做厄爾尼諾的現象越來越頻繁了。
但，日子總得過下去。
《魔幻時刻》已經上映了，還舉辦了一個盛大的首映式。
三谷幸喜成爲了焦點中的焦點。
這位腳本家，已經不再年輕，而且，他的潛力也完全得到了兌現。
他終於是一個出色的腳本家，以及出色的監督了。
參加首映式的，自然少不了名人。
鬆重豐，堺雅人，小日向……他們現在已經憑藉着演技被大衆所知。
但，所有的人還是非常關心一位名監督。
巖田武呢？
他怎麼沒有來？
他不是客串了這部電影嗎？
爲什麼沒有出現？
當這個問題問起電影的主創，所有的主創都是一臉的微笑。
這是表達禮貌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呢？
反正，沒人給出這個答案。
巖田監督到底在什麼地方呢？
東京確實很熱，但東京也很大。
在西部的多摩地區，這裡生活着很多的老年人。
不過，就算是老年人，可也有一些娛樂設施。
一家半死不活的影院，在這裡開放着。
看樣子是快要倒閉了。
但沒關係，今天有個極爲豪爽的客人來了。
他買下了今天電影院裡所有的票。
包場。
更有趣的是包場之後。
這位客人只帶了一個人來。
而他們雖然只是兩個，卻也買了好多的爆米花跟快樂水。
“阿武，你這個安排實在是有趣。”
“老師，我其實就是很擔心你還能不能動。”
“你這個傢伙！竟然敢這麼說我！哈哈……”
“哈哈……”
這兩個客人，就是巖田武跟黑澤明。
應該說，兩個男人來看電影，這本身確實有些奇怪。
但他們兩個人包場，似乎又沒什麼奇怪的。
特別是這部電影的名字叫做《魔幻時刻》。
是呀，這部電影到底是怎麼個魔幻呢？
黑澤明很感興趣，巖田武自己也很感興趣，雖然，他只不過是這部電影的監製，給了一些建議，以及客串了個角色。
“你小子別在這裡笑，我告訴你，如果不好看……”
“哈哈……那你又能怎麼樣？”
“好小子！敢欺負我這個老頭子！”
“誰敢呀！你要是出了什麼問題，賴在我身上可怎麼辦。”
“啊呀！你這小子竟然說這種話……哈哈……”
兩人雖然不是真的師徒，可是關係卻也差不多，現在說起話來，就本着一個瞎胡鬧的原則。
也挺好玩的，誰也不會認真。
而這麼鬧着，電影也開始了。
魔幻時刻，一上來就是一種魔幻的感覺。
但黑澤明畢竟是電影大師，他一下子就看出來，這部電影的妙處。
“室內景。”
“對。”
“時空錯亂。”
“對。”
“很好。”
巖田武沒有答話，這電影還是讓老頭自己看吧。
很快，那個綠色的故事就出現了。
西田敏行扮演的老大被綠了，而綠他的是很年輕的堺雅人。
那個女人，就是黑木瞳。
黑木瞳的魅力實在是讓人唏噓。
事實上，能從表演中看出來，就算是被綠了，可是這個老大依舊很是愛他的女人。
也正因爲這樣，他纔會提出希望備後登這個傢伙去找出那個超級殺手富堅。
只是這位老大並不知道，其實富堅已經出現，只不過陰差陽錯，被一個兼職打工的演員給弄跑了而已。
那麼，怎麼找到這個超級殺手呢？
備後登根本就沒有什麼頭緒。
直到一個叫鹿間的姑娘給了他一個靈感。
找個演員！
對呀，讓演員來扮演個殺手不就行了嘛。
而比較厲害的演員，備後登當然也找不到。
於是乎，他就陰差陽錯的找到了一個熱愛表演，但又很是不專業的村田。
村田的出場非常有趣。
“想象一下，那晴朗的天空即將消失。”
“太陽將會沉入地平線。”
“餘暉照射着即將灰暗的天邊。”
“黑暗就要降臨大地。”
“光芒完全消失的那一剎那。”
“那就是魔幻時刻。”
一開始是近景，非常非常近的那種。
一句一句的臺詞從村田的口中講出來。
他好像在做個人的演講，就在夕陽之下。
而等到鏡頭拉開。
原來，他的背後是一塊畫板。
那夕陽，那紅色的雲彩，都是畫出來的。
這是經典的電影首發。
很有魔幻的感覺。
其實，所謂的魔幻，或者說就是魔術。
究其根本，就只是視覺上的欺騙。
如果一個魔術能換個角度看，大概就不魔幻了。
那麼，這個出場，自然讓黑澤明搞明白這部電影爲什麼叫做《魔幻時刻》了。
可是，就只有這些嗎？
接下來……
哈哈……
黑澤明不斷的大笑。
這個老頭真的很開心。
沒辦法，《魔幻時刻》這部電影確實是非常的搞笑。
村田變成了鬆重豐。
雖然他的長相併不比巖田武善良，可是，他其實在搞笑方面也是很有心得的。
而現在的這個角色，村田大樹，他是一個假扮殺手的小演員。
這個演員真的很一般，平日裡還得去打工才能過日子。
但就算是這樣，這個演員也有自己的經紀人。
這當然跟日本的藝能界有關係。
經紀人就是小日向扮演的。
所以，感覺上還是挺專業的。
但實際上，這個傢伙的表演真的很是誇張。
各種誇張。
看把老爺子給樂的。
這部《魔幻時刻》真的很是魔幻，而且，還非常的搞笑。
不過，就情節來說，其實也不是很難。
西田敏行扮演的老大被一個更強的組織盯上了，也正因爲這樣，纔有了富堅這個殺手來殺他。
而實際上，這個老大其實已經是比較空虛的啦，是什麼都空的那種。
但，備後登他們是不知道的。
就搞了各種事情出來。
而且，這個殺手畢竟不是真的殺手，他是真的會出問題呀。
就鬧出了各種奇葩事件。
直到最後要不行了。
老大再傻也要看出這個殺手是假的啦。
而在這種時候，村田大樹要撂挑子不幹。
他要退出影壇！
這一天，村田大樹遇到了一個白頭髮老頭。
黑澤明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老頭便是之前村田看的那個老電影裡的男主角。
雖然，那個男主角是那麼的年輕，可是，就臉型來說，就是他。
一點兒都沒錯。
老頭還念出了跟村田一出場，一模一樣的臺詞。
但這次，跟村田講的不太一樣。
“我將電影搬上熒幕的理由，是想感謝劇組成員的支持，他們真的是優秀的團隊。”
這一句話，平平實實，卻又道出了多少電影人的心酸。
黑澤明笑了一整場，看到這裡，不禁眼睛溼潤了。
巖田武自然看到了，他其實不用看也知道。
這個橋段，確實是日本電影比較爛俗的地方。
就是想要來一番說教。
可是，這一番說教講的還不錯。
黑澤明也是搞清楚了這部電影爲什麼叫《魔幻時刻》。
事實上，這……
“這就是一部電影對吧？我的意思是，這個電影本身講的就是一部電影的製作。”
巖田武聽後如實回答，“哈依。”
“斯巴拉西。”
黑澤明點了點頭。
老頭子臉上全是欣慰的笑容。
接下來……就是爆米花跟快樂水大肆消耗的時刻了。
而有些問題，這老頭又十分的上心。
“對了，最近好像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小忍這個丫頭了。”
“那個……”
“哦，她懷了孩子吧？”
“是這樣。”
“哎呀！你這個小子，很能幹的嘛！”
“老師，你這話說的，挺污的啊。”
“哈哈哈……”
這電影院裡面沒啥人，卻不缺歡聲笑語。
……
《魔幻時刻》在上映之後就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各種好評鋪天蓋地。
但，巖田武依舊沒有什麼蹤跡。
這讓很多媒體人都非常的着急上火。
可是，在兩個月後，一樁大新聞出現了。
這個新聞，讓東京電視臺都停止播放動畫片了。
一代電影大師黑澤明。
在9月6日，去世了。
享年88歲。
雖然是在家中去世，但幾乎所有的日本媒體都在第一時間進行了報道。
甚至，中國大陸以及港臺的電視臺也播放了這個新聞。
按照日本的規矩，葬禮至少要等上一天。
而黑澤明這樣的人物，自然更加隆重一些。
前來弔唁的知名人物也是非常的多。
其中還有海外的知名導演。
科波拉以及斯皮爾伯格都說要來，另外還有一位老朋友。
馬丁斯科塞斯。
在黑澤明的最後那部電影《夢》中。
斯科塞斯扮演裡面的梵高，穿梭在他自己的畫作當中。
但，原本他是有事情的。
可是在巖田武的幫助之下，就可以過來了。
這位日本電影大師的葬禮，自然享受到頂級的待遇。
天皇也發出詔書，進行追贈了許多榮譽。
葬禮的級別上來了，自然很多事情也就十分複雜。
巖田武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也確實用不上他。
但，這場葬禮，他不能不出現。
身爲名監督，身爲被黑澤明委以重任的那個人。
巖田武就算是什麼都不做，他也得待在這裡。
等到真正的告別儀式開始。
外面已經是擠滿了人。
這次的葬禮佈置的十分高級。
整個就是一面竹牆，並無任何多餘裝飾。
若說有，那就是一個巨大的電視牆。
這上面顯示的是黑澤明老師的巨大個人像。
每一個能夠進到告別儀式現場，鞠躬行禮的。
那都不是等閒之輩。
日本藝能界所有的電影人，但凡跟電影有關係，而且，分量足夠重的人，才能出現在前排。
巖田武左右一看，自己是最年輕的那個。
歐美來的大導演們，見到了這個架勢，也是立馬莊嚴肅穆起來。
這麼說吧。
在全球的電影圈子裡，黑澤明真的是有太多的粉絲了。
而且，許多的粉絲都是知名大導演。
或者換個角度來說。
只有這些大導演，才能更清楚黑澤明鏡頭的魅力。
他們更能體會到這位大師的那種開創運鏡手法，還有獨特的鏡頭語言。
甚至，有些名導還會比較羞澀。
就好像張一謀，他曾經提到過。
又一次他在一個場合是見到過黑澤明的，但是，因爲實在是很害羞，張一謀就沒有敢去跟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交談。
以後，他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算是人生一大恨事。
其實，人的一生。
實在是說不準的。
就好像張一謀在以前，他也只是陳大導的攝影師。
沒人會想到，他會有今天的成就。
黑澤明也大概是如此，他可能也想不到，在自己走了之後，日本電影的一個時代就落幕了。
“在想什麼？”
“哦，沒想什麼。”
仲代達矢先生坐在巖田武的身邊，他感覺這位小友好像心思比較特別。
巖田武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什麼。
他感覺自己很難達成黑澤明老師的期望。
畢竟，這種時代的變化，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改變的。
仲代達矢也不好多說什麼，他更是不懂巖田武的心思。
整個葬禮的過程非常長。
如果算上場外的，光是告別的人士，就達到3萬多人。
但還好，到了夜晚，整個儀式也就完成了。
“來，我們一起吧。”
“好。”
之前答應了，會幫着這個老頭擡館。
巖田武在仲代達矢的引領之下，跟着其他幾位日本電影名人，一起送這位電影大師最後一程。
這個儀式很簡短，甚至，很多葬禮其實根本沒有這個。
但眼下，這個象徵意義，是許多人都想看到的。
自然的，到場的記者們瘋狂的摁下快門。
他們絕對不能讓這種歷史性的鏡頭從指尖流失。
巖田武看着那火苗的升起。
腦中想到了許多許多。
自己到底改變了什麼？
好像，除了自己之外，真的沒有做太多的事情。
可是……等一下。
原本的話，黑澤明老師是沒有看到《菊次郎的夏天》吧。
在原來的世界裡，他確實沒有看到這部片子。
這真的是因爲自己的出現，才改變的呀。
那麼，類似的事情……
莫名的，巖田武內心的悲傷淡了許多。
他心中又萌生出好多的希望來。
我巖田武還在，我還將繼續走自己的路。
這便是我這一生的意義，我的魔幻時刻，還將繼續。
想到這裡，不免回憶起老頭的笑聲。
那是很爽朗的笑。
……
那個，明天會完結，真心感謝大家一直支持黑車到現在。
這本書有許多遺憾的地方，實在是對不住大家，但請大家放心，黑車會繼續寫下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