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一行人前腳纔剛走,後腳,那見楊大便尋了過來。
楊大一時瞧見了香桃,只有幾分緊張似的,忙一把握住了她的雙肩上下查看着。
末了,見香桃人完好無損後,這才緩緩的鬆了一口氣。
卻是立即又板起了一張臉,只對着香桃冷聲的訓着:“你自個說,該如何罰?”
自然是懲罰香桃不聽話,無故亂走的這件事兒。
香桃聞言只有緊張,又有些委屈的辯解着:“我是···我是因爲方纔瞧見了···瞧見了春···”
說到這裡,猛地想起了春生方纔囑咐的一番話,忙止住了聲。
復又擡着眼往春生方纔消失的地方瞧了一眼,心中萬分糾結着。
末了,只嘟着嘴抱着楊大的手臂撒嬌道:“楊哥哥,香桃知道錯了,香桃不應該在街上亂跑來着,香桃害楊哥哥擔心了,可是···可是香桃已經曉得錯了呀,楊哥哥就不要再罰香桃了好不好···”
楊大方纔不過才轉了個身,一回頭便發現人不見了,嚇得心都緊了一下。
這幾日京城頗有些不太平,發生了好幾起年輕小娘子被擄失蹤的案件,楊大這一段時日一直拘着,未將人給帶出來。
這日好不容易沐休,經不住小丫頭軟磨硬泡,便想着橫豎有自個在一旁照看着,應當是無礙的。
卻也不想,不過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影兒。
楊大是又急又氣,平日裡不苟言笑的一張臉上,難得露出了惶然的表情,只差沒將這一條街給翻了過來。
好在人無礙,卻也是急得夠嗆。
生怕往後慣出了這樣的毛病,楊大隻板着一張臉,不爲所動。
只面無表情的對着香桃嚴厲的道着:“罰你十日不許吃零嘴。”
見話音將落,小香桃的小嘴已經開始嘟了起來了,簡直可是掛上一個油壺呢,癟着嘴就要頂嘴。
楊大便立即瞪着一雙眼道着:“不許頂嘴,不然往後再也不帶你出來了。”
非但罰她十日不許吃零嘴,竟然還要瞪她,兇她。
香桃委屈得雙眼都紅了,只氣呼呼的衝着楊大大聲道着:“我···我不要嫁給你了,你···你去娶蜜餞兒那個小狐狸精去罷——”
方一說完,便見楊大整張臉都黑了。
都快要趕上主子爺那般嚇人了。
香桃見了,脖子不由一縮,忙伸着手遮住了自己的雙眼,不敢去看對面的人。
原來,那沈毅堂已經將香桃賜給了楊大。
又或者說是,那楊大一直在等着小香桃長大了。
婚期就定在了兩月後,香桃的生辰日。
而那蜜餞兒乃是京城沈家府裡的一名跑腿丫鬟,因爲長得與香桃有幾分相像,私底下得過楊大幾次照拂,便惹得了小香桃起了酸味兒。
香桃瞧見楊大生氣了,嚇得不敢吱聲兒。
末了,只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小媳婦似的跟在一言不發的楊大身後乖乖的走着,回了府。
卻說這沈家在京城的府邸,只坐落在皇城邊上最爲巍峨的宣武大街上,但凡是這裡頭的府邸,大多數皆是朝中數一數二的官員府邸,尋常的老百姓輕易不敢靠近。
而要說起這宣武大街上的沈家府邸,那更加是了不得了,位置偏北,在更加靠近皇宮的方向。
其實府邸的規模,無論是大小,還是奢華程度,均比不上沈家祖籍元陵城中的那個府宅,甚至於還有些偏舊,偏簡。
若是哪個沒有見過世面的瞧見了,怕是還會輕蔑的道上兩句:“這沈家竟敗落到如此境地,也不過如此嘛···”
這話若是叫走在這宣武大街上的任何一人聽到了,怕是得衝其道一聲:“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包子——”
原來這座府邸曾是幾十年之前,由陛下御賜之宅。
府邸本身已經有着數百年的歷史了,曾是前朝赫赫威名的護國大將軍的宅院,到了大俞這一朝,在賞賜給沈家之前,曾是前裕親王的府邸。
這但凡能夠被陛下欽點御賜宅院的一般除了親王,郡王,公主等皇親外,餘下的卻也並不多見。
是以,這沈家府邸,坐落在這裡,便是一種恩寵,一種榮耀的象徵。
若無聖上旨意,旁人任憑是誰皆無權利擅自闖入進來,違者,可憑着沈家自由發落。
沈家五房住在了南院。
南院是沈宅最大的一個院子,而沈家五爺住在了原來的棲春堂,兩年前,那沈家五爺忽然將院子改了名兒,將“棲”,改成了“惜”,喚作惜春堂。
太太蘇氏住在了挨着正院不遠的筱笙殿,那林姨娘則住在了朝奚閣,其餘的妾氏則一同住在了後頭的南苑裡。
這幾日,因着小香桃與那楊大吵了嘴角,楊大已有好幾日沒有理會香桃,是以,這幾日小香桃整日便顯得有幾分悶悶不樂的。
便是連那蝶依姐姐偷偷地給她塞點心吃,吃起來也不覺得香了。
平日裡,唯有香桃與那楊大鬧的份,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香桃只覺得有幾分心慌,又有些委屈。
便又託着腮,坐在了一廊下,頗爲惆悵的自言自語的道着:“若是春生在便好了,定會給我尋個法子的···”
香桃在這裡煩惱惆悵,卻不想廊下恰逢有人從此經過。
聽到從她嘴裡冒出了的那一句“春生”,身子猛地一頓,恍然間就那樣生生的止住了步伐。
只見那人身軀堂堂,威嚴肅立。
身上穿了一聲翔紫色的翔雲滾邊直襟常服,面料上是騰雲圖案,領口及袖口滾邊包裹,腰部繫着玉色寬邊腰帶。
而腰帶上只簡單的佩戴着一個細竹圖案香囊,顏色與那身衣服極爲不搭,是以,綴在腰間,顯得有幾分突兀。
香囊瞧着有些舊了,上頭有細細茸茸的毛絮皺起,像是洗多了後導致的毛線腿落,又像是撫摸多了,導致面料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來人身板僵着立在了那裡。
一隻手背在了身後,另外一隻手執與腰間,微握着,大拇指上戴了一枚通體透玉的玉扳指。
只見那玉扳指周身,隱隱可見兩排深淺不一的牙印。
傷口瞧着有些久了,但是那痕跡,卻依舊顯得有幾分猙獰。
香桃坐在廊下的藤架上絮絮叨叨的說了多久,上頭遊廊上的人就靜靜地立在那裡聽了多久。
或許,也並未曾偷聽到了些什麼,人雖是立在了那裡,可是目光卻微微擡着,凝視着空中某一處,目光似有幾分渙散。
不多時,只忽然間聽到了些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往這頭過來了,一名十六七歲的小廝從拐角處走了過來。
卻是不敢走近,隔着前頭那人還有着好幾步之遠,忙停了下來,頓了頓,只小心翼翼的衝着前頭的人道着:“爺,元陵的江爺···方纔入了府,說是···說是特來拜會爺!”
話音剛落,只見有人猛地回頭,卻並非前頭立着的威嚴身軀,而是——
廊下的小香桃猛地聽到了有人出聲說話,打頭的那一句還是喚的爺,只唬了一跳,人幾乎是從那藤架上一把給彈了起來。
戰戰兢兢的看着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那道身影,那張面孔,只忙低着頭,抖着聲兒喚了一聲:“爺——”
原來此人,便是這惜春院的主子,沈五爺,沈毅堂。
只見,人還是原來那人,不知是不是錯覺,只覺得卻又依稀覺得與原先的感覺略有不同。
全然上下散發着一股子森然霸氣。
面無表情,冷若冰霜。
沈毅堂以往乃是個風流多情的公子哥,面上大多數是噙着笑的,只要那雙判若桃花的桃花眼微微一挑眉,只覺得風華絕代,亙古多情。
可是,眼下,那雙眼,沉寂,幽深,裡頭尚且無一絲情緒,彷彿一枚幽深見不到底的千年古井,平靜,森然得可怕,只令人不敢對視。
沈毅堂視線在香桃身上略過,停頓了片刻,卻是將視線穩穩的落在了香桃腳邊。
那裡,靜靜地躺着一塊凌白色的帕子。
最簡單的款式,上頭無一絲花色,唯有在帕子一角繡着一朵淡淡的淺綠色的春花。
沈毅堂見狀,雙眼猛地眯起了。
只猛地復又將視線準確無誤的投放到了香桃的面上。
那視線彷彿是一把利劍,要生生的將香桃給刺破了。
香桃瞧見那沈毅堂的目光嚇人得緊,彷彿是要將她給活剝了似的,見狀不由害怕,步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她打小便有些害怕那沈毅堂,回回老鼠見了貓兒似的,見了就躲,以往便是如此,更別說此時此刻這樣一副嚇人的模樣了。
只見那沈毅堂面孔繃緊了,目光發狠,頗爲陰霾的一動不動的盯着她。
香桃嚇得微微癟起了嘴,只害怕的將要哭了出來,可是卻又一直強忍着不敢哭。
細碎的不知不斷往後移着,到底害怕過了頭,只返身便想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