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曉波在牀上一直躺到天黑,可腦子裡仍然亂糟糟的,沒個定準。
碧若波開始在準備晚上的飯菜了。往日,這時候碧曉波總得幫姐姐去做點什麼。現在她卻不想動彈,而且她一點也不覺得餓。她對在客廳裡擇豆角的碧若波說:
“姐,我頭疼得很——你別做我的飯吧,我不吃。”
“感冒中暑了吧?我給你去買點藥來吃?”碧若波問。
“不用不用!我餓一餓睡一覺就會好的。”
碧若波弄好飯菜不久,碧曉波就聽到了捷達車的聲響,她知道是姐夫回來吃晚飯了。姐夫吃過晚飯,還得出去跑兩三個小時生意。每天開十多個小時的車,真是夠累的。而每次姐夫一出車,姐姐就在屋裡提心吊膽的,既怕出車禍,又怕歹徒搶車,還擔心交警找岔子罰款。碧曉波已經聽姐姐姐夫說過多次,再幹兩年,就堅決不開出租車了。來這兒上學之前,碧曉波真不知道姐姐姐夫的錢掙得如此艱辛!
姐夫許世良進屋後就問碧若波:“曉波今天上班怎麼樣?”
“曉波可能是中暑了,頭疼,這陣睡了。”碧若波壓低聲音說。
然後,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就低得讓碧曉波無法聽清了。但碧曉波不聽也明白,姐姐一定會告訴姐夫她在神農堂受了老闆的騙,接着就會埋怨她不聽他們的話,不該暑假不回家去……碧曉波心裡想,既然她正在考慮的事不能告訴姐姐姐夫,那姐姐姐夫愛怎麼說就由他們怎麼說去。
碧曉波在牀上躺着,輾轉反側,毫無睡意。過了凌晨兩點,她終於想到要強迫自己入睡,便在心裡對自己說:“不是還有兩三天時間考慮嗎,你急什麼呀!睡吧,睡吧,睡吧……”她一遍又一遍地默唸着“睡吧,睡吧”——這是她在一本叫《健康》的雜誌上學到的對付失眠的辦法,不久,睡意果然向她襲來……
不想碧曉波這一覺睡去,醒來就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多了。她走出臥室,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大概是怕影響她睡覺,電視機的音量幾乎調到了零。
這是舒一欣。
聽到響聲,舒一欣立即站起身問:“曉波,睡醒啦?頭還疼嗎?”
“你怎麼知道我頭疼?”碧曉波感到奇怪。
“姐夫呼我,”舒一欣拍拍掛在腰上的呼機,“我打電話,他告訴我的——你好了嗎?”與大多數打工仔一樣,他還負擔不起使用手機的費用,所以只得買臺呼機,有人呼他,他便使用磁卡電話。
碧曉波沒回答頭疼好不好了,卻問:“我姐姐呢?”
“出去買菜了。”
碧曉波穿過客廳,進了衛生間。在衛生間洗漱完畢出來,便和舒一欣坐着說話。
“曉波,你好像瘦了一些。”舒一欣說着,拿住了她的一隻手。
“怎麼會呀?”碧曉波把手抽了回去。
停了一會,舒一欣又說:“你昨天去打工被老闆騙了?”
神農堂打工如同一場惡夢,碧曉波真不願意再提它,不想這舒一欣偏要刺她這個痛處。她白了一眼舒一欣,沒好氣地說:“我姐姐真是個多嘴婆!”
“女孩子在這裡打工可不容易呢!”舒一欣說,“上班時間長,工資低,長得漂亮點的還要留心……”
“我姐還對你說了什麼?”碧曉波打斷他的話。
“她要我和你一起回湖南。”
“我姐真是!怎麼知道我就要回湖南呀?”碧曉波心裡很生氣,她覺得姐姐簡直在限制她的行動自由了。過了好一會,她問舒一欣:“你今天就是來邀我回湖南的?”
“是的,”舒一欣說,“我有一個月輪休假,可在家裡陪你一個月……”
這當兒,碧若波剛好提着菜回來了,碧曉波一見她就說:“姐,你們嫌我在這裡住久了是不是?這樣急着要我回去!”
碧若波說:“你不是說,反正不想去神農堂上班了嗎?和舒一欣一起走,有個伴不好?”
“是哩,兩個人一道走,互相有個照顧!”舒一欣幫腔。
“那好,走就走!舒一欣,我們就去趕今天的車!”碧曉波賭氣地說,並且動手收拾她的行李……
吃過碧若波做的午飯,碧曉波提上她簡單的行李,對碧若波說了聲:“姐,我走了!”便和舒一欣離開了民樂村。
碧曉波自然不會就這樣回湖南的。她和舒一欣乘公交車來到長途汽車客運站,她要舒一欣在候車室等着,自己走進了近處的一家建設銀行。她掏出嶽果成送給她的儲蓄卡,用密碼在櫃員機上取出了兩千元現款。當她回到車站時,一輛開往廣州的豪華大巴車正在上客。
“曉波,快快,就開車了!”舒一欣站在車門口,急急地朝她招着手。
碧曉波走上前去,將剛取出的兩千元人民幣遞在他手裡,說:“舒一欣,你有輪休假,你回去吧。我不走!”
“啊?”
“我早就下了決心,暑假要留在這裡打工!”
“那……”舒一欣無可奈何地看着手裡的鈔票,“這是你姐姐帶給家裡的?”
“不不,是我還給你的!”碧曉波說罷,一扭身走出車站,眨眼間便溶入到了滿街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