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住院部。
麥千尋與小銀子離開後,這裡又再是陷入了一片平靜之中了,中年婦人與何寧相顧無言,彼此不言不語。
突然,何寧眸邊生出點點的淚花,竟是輕泣起來,嗚咽着說道:“媽,你覺得我是不是很私心,明明已經說過要放手,放開小麥,讓他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也有了那位比起我更加漂亮的外國女友。但是現在他來了,我卻捨不得,也不願意放棄,我是不是很可恨。”
說着說着,她再也止之不住地哭起來了,淚眼朦朧,身子捲縮在病牀上輕顫,淚落紛紛。
早就說過了要放棄,放手讓麥千尋去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並且見到了他另一個人生伴侶的到來,但是爲何而今卻是要苦苦不願放棄呢。
她是不是太可恨了,竟然是這般地玩弄着彼此之間的感情。
“癡兒啊——”離過婚又是與另一個深愛着自己的男人成功在一起的中年婦人,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地去勸導自己的女兒。
因爲本來她對於感情方面也曾是失敗過一次,也不知而今的麥千尋對於自己的女兒是如何的想法,怎能妄言呢。
只是天下間的父母,又有哪一個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得到幸福的呢。
輕泣了好片刻之後,何寧終於是哽咽着止住了淚水,抱住了母親,腦震盪的後遺症在發作,不斷地作痛,讓她臉色蒼白無血,只能是躺在牀上,銀牙緊咬,俏圓清秀的臉蛋兒上佈滿了了晶瑩的汗珠兒。
中年婦人心疼地看着這一切,忙是去過毛巾爲她拭擦掉汗水,並且按摩着她的太陽穴,興許是覺得這樣能夠緩解她的痛苦。
終於,一切都緩了下來,何寧微微氣喘,卻是幽幽地道:“媽,你覺得我在最後的日子中向小麥表明一切的因果,重新在一起,可好?”
中年婦人沉默了,不知該如何去言,因爲連她也不知道是否會好一些。
畢竟何寧早就是與麥千尋分手了,這樣地去打擾對方平靜的生活,於情於理都是不太好。但是隻要想想自己女兒的病情,中年婦人就是一陣陣的黯然,不忍去拒絕女兒或許是人生中的最後一個請求。
只是面對着何寧期盼的眸光,她就忍不住心顫,急急點頭道:“你放心吧,以小麥的性格一定會想着與你重新複合的,媽可以保證。”
面對着這樣的請求,哪怕就是跪下在地,她也要求來,因爲何寧就是她的女兒,她不能夠讓何寧失望。
啪啦——
輕微的腳步聲突然傳過來了,中年婦人與何寧皆是看了過去,竟是麥千尋,這個時候竟然回來了,並沒有回去,讓母女兩人都是一陣的錯愕。
只是何寧更多的是一種驚喜,輕呼道:“小麥,你怎麼回來了。”
麥千尋緩步走來,再度坐在病牀上,笑了笑,臉顏上盡是寵溺以及濃郁的愛戀,大手親暱地撫摸着她的俏圓臉蛋兒,正如當初戀愛那般,輕笑道:“只是捨不得離開而已,何寧,其實我還喜歡着你,能不能複合?”
“啊?”
母女兩人陡然吃驚,但是旋即何寧已然淚眼朦朧,水霧浮現了眸子上,顯得驚喜與幸福,覺得此生亦無憾了。
但是突然間,她別過螓首去,髮絲垂下,遮掩了臉龐,忍不住落淚道:“不,小麥,我已經不喜歡你了,有了男朋友。而且你不應該還喜歡我,現在你也有了你的新女友,那位叫做露絲的克萊斯蒂娜公主小姐,她可是比我好得多。”
“何寧——”中年婦人忍不住要開口了,但是何寧拉了拉母親的手臂,搖了搖頭。
雖然在人生最後一段時光中還是很希望和他在一起,但是她終究醒悟過來,自己即將離世了,何必還要給麥千尋帶來更大的痛苦呢。
她於心何忍呢。
即便再怎麼愛麥千尋,但也不願傷害他。
只是麥千尋並沒有驚訝或者生氣,手掌仍舊是緊緊握住了何寧的柔荑,十指緊扣,驀然輕笑了起來,道:“寧兒,難道到了現在你還想拒絕我嗎?小銀子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知道了,何必呢?”
何寧先是一怔,睜大了杏眸子看着麥千尋,快速地浮現起一層朦朧的水汽,而後嚶嚶哭泣起來,落淚滾滾,有着後悔,有着無奈,有着欣喜,有着悲痛,但最後都化爲了驚喜幸福的淚珠兒。
因爲這個喜歡並且一直喜歡着的男孩,終於是知釋了一切的前因後果,不但沒有怨恨自己,相反不顧一切地來臨到自己的身邊,要照顧自己說剩下不多的餘生。
此刻雖然病痛纏身,但又何尚不是幸福美滿呢,儘管所餘的時間並不多。
這一對年輕男女,一個躺在病牀上,另一個則是坐在那兒,手掌緊緊相握,此刻相顧無言,但是彼此之間相望的眸光,內蘊的柔情卻是濃郁得鋼鐵都要化開來。
直到母親默然一笑地離開,留下空間讓兩人彼此好好相處後,方纔是彼此說話。
這一夜,他們兩人都說出了很多很多的話,將彼此心中的一切都說出來了,讓對方明白。
麥千尋知道了,自從畢業盛宴那一夜之後,何寧因爲先天性心臟病的原因,雖然出來工作了,但也只能是尋找一些簡單的工作,不宜過激,以免病發。
主要也是何寧不願意躺在病牀上接受治療,因爲她明白到即使能夠延緩病情,但是也無法延緩多少,留給她的時間真的不多,添上治療花費巨大,必然會讓家庭承受上莫大的負擔,她不願這樣。
只是隨着日子的一日一日過去,她的病情同樣也在惡化着,不過這種惡化是潛移默化的,平日間根本看不出來,但是一旦病發起來卻是無比致命的。
最後,就在前一段時間,她在洗澡的時候突然病發,並不算很嚴重,但是滑倒在地,摔破了腦袋,造成了腦震盪,讓人很擔憂。
而後醫生看了她的病情,只能是遺憾地對她的家人嘆氣,她興許是活不過二十三歲,因爲病情一旦是爆發開來,加上腦震盪,很難救回來,就算是現在更換心臟也很難,病情太複雜了,也難以尋到適配的心臟。
雖然家人都擔憂得憂愁,髮絲間更是添上了不少白絲,不過也不想在何寧面前總是愁眉苦臉,反倒是何寧想得開,經常反過來安慰他們,讓他們往往在離開後心顫得想要落淚。
只是何寧想得開,但也總是一個人顯得孤獨,這兩年來也曾有過其他的追求者,畢竟她生得清秀,性子恬靜溫柔,個子算是高挑,條件不錯,自然不乏追求者了。
可惜,真正能夠走進入她心間的人卻沒有一人,全被一個昔日決絕分開的初戀給佔據了,久久都無法忘卻他的半點身影。
往往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她總是會想念起麥千尋,這個最初闖入自己心間,並且揮之不去的男孩,總是會默默地思念着對方,記掛着對方的好,會在沒人看到的角落中默默地落淚,黯然心傷。
很多次都想要是打電話給麥千尋,可是總是打不下去,不想打擾了對方平靜的生活,也不想被人對方功成名就之時才主動聯繫對方,而被人誤以爲是個拜金女。
她有着許多的心事想要與麥千尋傾訴,想將以往的一切感情都盡數道出來,但總是不敢打出去,唯一的一次終於忍不住打出去,接到的不過是一句合成的電子女聲:“你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那一刻,她黯然落淚,因爲她認爲麥千尋這不過是因爲忘記了自己的緣故而換了電話號碼。
分手的一年多以來,她總是黯然心傷,自己躲在一個角落上舔着傷口,也在透過網絡不斷地耍着麥千尋的各種網絡信息,只是他像是從此在世間上消失了一樣,了無蹤跡,什麼信息也不曾有過。
這一切,都讓得何寧無比心傷痛苦,比起心臟病都要顯得痛苦得多,因爲這不是身體上的痛苦,而是心靈上的痛苦。
麥千尋一直都在默默地聽着,只不過眼裡早已是淚水朦朧,在眼眶中打轉,快要落淚,一直都在緊緊握住她修長白皙的手掌,十指緊扣,不斷地輕聲道:“不用擔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我發誓。”
“小麥,你說的是真的嗎?”何寧期盼地睜開朦朧的淚眼在看着他,一動也不動,任由淚水在打轉。
這一幕,更是讓得麥千尋無比心酸,忍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重重地點頭:“真的,是真的。”
……
這一夜,彼此之間的感情總算是徹底釋然了,麥千尋沒想到何寧竟是一直也不曾忘掉過自己,這一切都不過是天意弄人,何寧從沒想過要真正與自己分開,因爲捨不得拖累自己,所以只有忍住傷痛也要離開自己。
看着病牀上偶爾氣喘而臉色蒼白的何寧,總是隱隱作痛。
“千月,你應該早就知道何寧患有心臟病這件事了吧?”麥千尋在心海中詢問千月。
兩人爲同一人,前世今生,有着心神感應,就算在身邊也能如此。
千月沒有否認,道:“的確,比起你要早知道,不過也是知道了不是很久時間,來到這裡之後我才察覺到的。”
他並非是萬能的,儘管擁有着當世至強者的修爲,但是並沒有一直都留意她的身體狀況,只不過是附有着一縷神念印記在她身上,以免她突然出事而已。
“你治好她的病吧。”麥千尋幽幽一嘆,“她同樣也是你愛人玉青的轉世身,治好她同樣也是治好玉青,不是嗎?”
“對不起。”千月出乎意料地拒絕了,讓麥千尋錯愕與不解,詢問爲什麼?
好片刻的沉默之後,千月方纔道:“抱歉,千尋,並非是我不能治好何寧,而是我不可能出手治好她的病,因爲這之間涉及的因果太大了,有着巨大的風險,我不能去承擔。”
顯然,千月這樣的話語讓麥千尋並不清楚明白,逼問道:“不能去承擔?千月,難道何寧是玉青的轉世身,你就不希望她能夠平安無事嗎?你輪迴轉世到來的真正目的不就是爲了能夠救玉青的嗎?但是你居然不能去承擔了,到底算是什麼意思了?”
哪怕就是一直溫和的麥千尋也怒了,劈頭蓋臉地對千月這位前世呵斥了一頓。
不過千月搖頭,道:“千尋,事情並非你所想的那般,也並非我不想救,而是不能救。無論是我還是玉青,輪迴今世身都是前世與這一世輪迴的最大因果,密切相連,本源相合。欲要超脫輪迴,迴歸本我就不能夠留下來,否則難以超脫輪迴。”
千月曾是多次認真研究過人王、古云通、天使族大能者留下的諸多珍貴典籍秘本,廢寢忘餐,知釋了許多關於輪迴的玄秘,而今世身就是其中頗爲關鍵的一點。
輪迴轉世所誕生的身體與輪迴所在的世界中本源相合,密不可分,天生有着莫大的因果關係所在,將會成爲輪迴者超脫輪迴的一重可怕枷鎖。
輪迴轉世涉及的關係太大了,想要超脫輪迴,萬萬不可留待因果存在,否則天道將會有所感應,循着因果關係對於輪迴者產生巨大而不可想象的影響力,甚至是導致輪迴者殞落,就連另一邊世界中的身體都要殃及池魚,被粉碎湮滅。
這就是輪迴的詭秘性與艱難性,不僅僅只是體悟轉世紅塵經歷,歷練道心,同樣也要打破抹除輪迴之中的一切因果,粉碎軀殼,斬斷因果線,最後方纔能夠讓得輪迴真正大圓滿,超脫在上。
因此無論如何,這一世的因果都要粉碎,無論是千月還是玉青都是如此,需要粉碎這一世的身體,徹底崩碎因果枷鎖,方能真正超脫出來。
若是普通人也就罷了,不會有過大的干係,而若是出手干預其他輪迴者的輪迴轉世身,同樣會不可避免沾染上對方的輪迴因果。
雖然千月本來要復甦玉青的一點真靈就是等若要干涉對方的輪迴,沾染他人輪迴因果,但是畢竟這是真靈方面,再強大千月也自問可以勉強承受下去。
若是干涉了對方的輪迴今世身,另一重更強大的因果關係加身,恐怕就算是千月都自問不能夠順利爭渡過去,會有形神俱滅的危險。
且若何寧不是二十三歲就要覺醒,復甦玉青真靈爭渡回去小神界,不然千月無論如何都會干涉,讓何寧活下去。
所以,何寧縱然身懷絕症,但是千月也不能夠出手干預,只能罷手等待這一切的發生。
知曉到這一切後,麥千尋只能是沉默相對,無論是他還是何寧,其實命運早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握了,因爲時間一到,千月與玉青都會取而代之,而他們將會是消失世間上,他們的前世都會徹底地超脫輪迴,迴歸本來的世界上。
他們的存在,只不過是爲了讓前世能夠順利地超脫並且迴歸在一起而已。
麥千尋沒有不甘,因爲自己的一切都是千月賦予的,只是不希冀何寧就此形神俱滅而已。
可惜這一切都不能阻止千月的行動,因爲他的到來,就是千月爲了拯救玉青而輪迴的。
“對不起了,何寧,最終我還是救不了你……”麥千尋幽幽一嘆,心中充滿了歉意。
自從這一日開始,麥千尋就留在了醫院中,每天都專門陪伴着何寧,照顧着她,讓這個柔弱可憐的少女倍感溫暖,臉上洋溢起來的笑顏比起以往一年都要更多。
何寧母親、小銀子她們這些過來照顧何寧的人都一邊上看得滿懷欣喜,只是心中一如麥千尋那般有着黯然心傷,因爲醫生曾說過何寧可能挨不過二十三歲了,剩下的日子不多,讓她們倍加傷感,往往在無人的角落中黯然垂淚,捂嘴心傷。
“小麥,謝謝你的到來,能夠陪伴何寧走完人生最後一段道路。”與麥千尋一起外出吃飯的時候,何寧母親突然抓住他的雙手落淚道謝。
這樣的幫助無疑比起金錢都要顯得更好,比起物質要更加豐富感情,讓何寧能夠在人生最後一段日子中都能夠笑着走過去,是對於她這個母親最大的安慰。
麥千尋道:“阿姨您言重了,我喜歡着何寧並且會一直喜歡下去。你不用擔心,我會陪伴她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