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悟空受太白金星李長庚之請,上了天庭,得玉帝准許,封了個齊天大聖。
正是:
仙名永注長生錄,不墮輪迴萬古傳。
玉帝即命張、魯二位匠師在蟠桃園旁建了一座“齊天府”,仙家手段,自然非凡,即日建成。
當天便有五斗星君等人前來拜會,玉帝賜了好酒,悟空在府中打開好酒,與衆位仙官飲宴。
悟空在天宮中也是閒來無事的,這“齊天大聖”不如改作“遊手大聖”,這日東遊,那日西逛,過得倒也平平淡淡,只待玉帝着自己去看守蟠桃園,然後吃下幾十顆蟠桃,將修爲提升到大羅金仙的因果境纔好。悟空知道前因後果,是以根本不慌,在天庭中倒也結識一些妖族出身的朋友,不過都是酒肉朋友,算不得那種生死相交的,喝個酒還可以,談交情就不行了。
這日,悟空東遊而去,正逢着一道人在一座高山上打坐,這道人年紀頗大,如凡間七旬老翁一般,道人口中唱歌。怎見得好歌?
歌曰:
一石才氣過八斗,五車青史藏胸腹。
得道高臥九重雲,閒來無事誦《黃庭》。
天庭之中仙官極多,有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各領小神不計其數,悟空也不識得此人,但卻覺得這老道頗有風度,便想跟他聊上兩句,遂一個筋斗翻到仙山上去,打了個稽首,道:“老道兒,我看你真是閒暇,在這裡倒是逍遙自在,不知道是哪方官員?”
老道便笑道:“哦,原來是新封的齊天大聖。貧道乃是玄都道人,久仰大聖名號了。”
“玄都道人,該不會是玄都大法師吧?”悟空心中暗自思忖。
悟空說道:“老道你適才說《黃庭》,這書乃是道德箴言,不知可給我說上兩遍?”
玄都道人便笑道:“老道我也是才疏學淺,哪裡當得起給大聖說經書?不知大聖到了天庭,還過得習慣嗎?”
悟空便道:“不習慣,在這天庭,卻是太過無趣了點。”
玄都道人哈哈一笑,也不在意,道:“是啊!你看這天庭裡的大多仙官,整日裡醉生夢死,尸位素餐,也不知道有什麼意思。卻不知道爲什麼誰都想着上天庭來當官呢?實在無趣,無趣啊!”
“這位道友見解高妙,不知可是老君門下的玄都大法師?”悟空問道。
玄都道人只是淡然一笑,不說自己是,也不說自己不是,像是默認了一樣。
悟空哂笑道:“老孫我最討厭你們這些人了,老喜歡裝作高深莫測。”
玄都道人聽後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大聖這話說得倒也有趣,我一會兒還有兩位道友要來,不曉得大聖願不願意認識。”
悟空道:“某家灑脫隨性,最喜結交好友,你既是老君門生,自然是道德高人,認識的道友也不會差,當然要結識了。”
玄都道人微微一笑,說道:“你看,我那道友來了。”
悟空擡頭一看,只見兩位道人駕祥雲而來:一道人着青色道袍,一道人着白色道袍;前面道人面目慈祥和藹,中年模樣;後面道人劍眉入鬢,棱角分明,也是中年模樣。
兩道人按下雲頭,到了山上,看到悟空,便笑道:“這便是天庭新冊封的齊天大聖嗎?”
悟空點頭道:“老孫便是。”
那青色道袍的道人便道:“貧道玉虛道人。”
那白色道袍的道人也道:“貧道碧遊道人。”
悟空看這三個道人都是陌生面目,只認爲那玄都道人是玄都大法師,剩下這兩位,卻不知道是哪裡的人物了。玄都大法師乃是太上老君唯一的弟子,法力高深,神通廣大,厲害得很。
“你們三個道人到這荒山野嶺來做什麼?老孫倒也想插上一腳。”悟空問道。
“貧道邀了兩位道友來這裡討論道術,不知大聖可要參與啊?”玄都道人問道。
悟空笑道:“正巧,正巧!老孫我道術淺薄,正要看看高人如何演化道術。”
玄都道人笑道:“那就求之不得了。”
若是從前,悟空肯定不會有這個耐心來跟人家論道的,他上一世毛躁得很,或許遊歷的時候經過這座大山,也看到過這個老道,但卻沒有往心裡去。機會永遠都是爲有準備之人而來,這三個道人的法力,悟空根本就看不出深淺來,與這種高人論道,想來是有極大好處可得的。
玉虛道人頷首道:“論道首先需要清心,貧道這裡有幾顆清心丸,正好可供道友們使用了。”
就見玉虛道人手掌一翻,已經多出了一瓶丹藥來,從裡面倒出四顆,然後碧遊道人和玄都道人伸手拿過一顆,悟空也不客氣,一把抓過一顆清心丸來。但見這顆丹藥呈紅色,裡面有光華在流轉,顯然並非一般丹藥可以比擬的。
玄都道人三人各自將丹藥吞服進去,悟空也不猶豫,這丹藥並沒有什麼毒,這些人更不會無緣無故來害他性命,便一口吞下腹中,只覺得渾身舒坦,藥力在體內流轉開來,使人慾仙。要製作這種清心丸可不容易,需要九十九種名貴藥材,還要以特別的火來煉,煉好過後又要放入萬年玄冰當中冰凍百年,這纔可以食用。
很多人在修爲遇到瓶頸的時候就會吃一顆清心丸,然後閉關打坐,悟通道理。
這玉虛道人出手着實慷慨得很,一下就拿出來四顆,而且也毫不心痛,看來是家財豐厚啊!
吞服丹藥後,悟空自覺得靈臺清明,心情平靜,稽首道:“玉虛道長這顆丹藥着實神奇,吃下去就讓人覺得心緒安寧平靜,着實是好東西啊!”
玉虛道人只淡然一笑,道:“丹藥雖好,但終是外物,偶爾吃上幾顆就可,但卻不能天天吃。”
悟空點頭道:“此話有理,自當記住了。”
碧遊道人問道:“不知道玄都道友找我們來,是要論什麼法,說什麼道啊?”
“說混元大道。”玄都道人淡淡道。
另外玉虛道人和碧遊道人面色立刻有些古怪起來,悟空皺眉道:“這混元大道乃是無上至高之道,難道玄都道友已經窺到了混元奧秘嗎?不知道友是什麼修爲?”
玄都道人卻不答他這話,只笑道:“混元大道,又是聖人之道,證得此道,即可成聖。昔三清乃盤古元神所化,得天獨厚,積開天功德,盤古本就領悟混元,所以三清成聖乃是自然;西方二聖,有準提佛祖,這位佛祖白日做夢,夢中春秋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一夢成聖,又有阿彌陀佛,發大宏願,一句‘願我能’得信徒無數,終以創教功德與天下香火成就大道;女媧娘娘捏土造人,功德無量,也得混元,可惜殞於補天之時。各位道友可有自己對混元大道的看法啊?”
碧遊道人張口便道:“混元大道,廣闊無邊,各有自己的道。道衍四九,遁去其一,把握這‘其一’,便是混元大道,當敢破敢立,以自身爲道法利劍,斬破世間一切虛妄,把握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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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虛道人卻淡然道:“修行混元,當奉天承運,順應天道而行,遵守天道意志,方爲大道真理。”
玄都道人卻笑道:“我認爲混元乃是大賢大德,以自身賢德感動大道,得成混元。”
悟空聽得暗暗心驚,這些道人什麼來頭,張口閉口就說“混元”和“大道”,是什麼法力,什麼修爲?
“大聖認爲什麼纔是混元大道呢?”玄都道人轉頭來問悟空。
悟空沉吟了許久,什麼是混元大道?他不到這個境界,根本就看到什麼是“混元”。
這三位道人的來頭顯然不小,竟然敢說混元大道,而且各自的看法都很不一樣,自成一派。
悟空忽然說道:“我認爲,混元大道乃是合一。”
“合一?”
悟空道:“《道德經》中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宇宙萬物,自行其道,但終究是同出一源,到了合該寂滅的時候,自會‘歸一’,歸化大道。我所領悟的混元,就是合一,這‘一’並非是碧遊道友的一線生機,也非老君的‘道生一’,而是大道之本源。”
玄都道人心中卻暗忖道:“終究還是脫胎於《道德經》中的理念,也罷,就在他的心中種下一顆混元種子也好。”
有如此領悟,卻也並不容易了,三位道人都略微點頭起來。
“守住了‘一’,自然就能夠得道混元了。”悟空說着,卻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這種大道對於他來說太過複雜了點,很難理解,很難透徹,太過模糊了,就算是管中窺豹都不行。
這種玄妙,只可自己體會,別人說,你也聽不懂。只有境界到了,別人說,你纔可以聽得懂。
“合一……”
悟空忽然緩緩起身,三位道人的面色各異,他視若無睹,將雙眸閉上,緩緩挪開腳步,一手擡起前伸,一手虛摁丹田,兩腳緩緩挪開,重心落在兩腳之間,雙肩放鬆,看起來有些像是武學的拳架子。
“嗯?”玄都道人忽然發一聲驚歎,站起身來,捏了個法訣。
碧遊道人忽然道:“天地人,三才合一!道爲天,佛爲地,儒爲人……三教合一,三才合一。”
“大善,大善。”
“妙哉,妙哉。”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