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團的原定計劃是在五月二號的時候趁着gis服務上線的熱度，開始進行每日特惠的地推，但由於宋雄和康敬濤的裡應外合，二號當天，拼團連個攤位都沒擺出來。
康敬濤高興壞了，因爲這說明他的計策的成功。
從去年十一月份就開始勇猛向前，未退一步的拼團延遲了自己的計劃，這簡直是團購歷史上的阿姆斯特朗登月，是他的一小步，卻是抵抗拼團的一大步！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纔剛剛吃完午飯，宋雄就急哄哄地打來了電話。
這通電話，用詞很尊敬，但語氣聽着像罵人。
“康總，爲什麼江韜和潘東子是四薪？我爲拉手做了這麼多，擔了那麼大的風險，結果才只拿到了三薪？”
“你在說什麼？”
“別裝了康總，孟凡森你知道吧？第一個答應了跳槽的主管，你就只給他雙薪？他可是說了，這件事伱要不給個說法，他可以拿着拉手的工資繼續幫拼團免費做事！”
“不是，你們是怎麼知道別人四薪的？”
“江勤開會說的啊，還他媽讓別的人好好跟他們倆學習，又說拉手網慧眼識英，讓他們別辜負拉手的期待。”
“我尼瑪……”
康敬濤的腦子嗡了一下，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中了什麼狗計。
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必須穩住這些人。
因爲如果這時候穩不住，那之前一切的努力、一切的腳都他媽白洗了。
最關鍵的是，這些被挖過來的主管已經滿腔怒火了，他們要是再回去，那得生吞活剝了拉手不行。
到時候，自己就成爲了那個讓拼團更有凝聚的頭號功臣，這他媽找誰說理去？
一個月，最起碼要把這些人穩住一個月，讓所有的團購網站都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合縱聯橫，全部揮動鏟子，才能徹底重擊拼團。
哪怕拼團不斷提薪，強留下這些人，但成倍增長的成本也會拖垮它。
要知道，拼團才融了1.8個億，而拉手有3億，糯米有1.5億，大衆有2億，甚至還有人說騰訊還暗中給大衆點評註資了另外兩億。
3億加1.5億加2億，哪怕沒有傳說中的那兩億，哪怕大家在挖人大戰中已經損耗兩成，但想拖垮1.8億的拼團算是難事嗎？
到時候他們只能眼看着前院起火、後院起火、偏房起火，茅房起火，哪兒哪兒都起火，自顧不暇。
就好像你拿到了三條A，但是你沒錢跟了，你也只能丟牌。
“宋總，你別急，這肯定是誤會，這樣，我先和總部商量一下，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康總，這些兄弟們雖然和我關係不錯，但我也只能穩得住一時，你們可一定要商量好啊！”
“我知道，我知道……”
康敬濤是拉手網專門派過來挖人的，權限級別很高，但並不算負責人，人家原本的負責人是一個叫祝金福的老同志。
當年，康總在深城挖隨心團的團隊時，也同樣是給開出了高價。
等到市場穩定了之後，總部越想越覺得虧，就派了祝金福過來，一邊建立新團隊接手業務，一邊找各種理由開掉了那些高價員工。
所以，現在的深城團隊可以說是祝金福一手搭建起來的。
按道理來說，你空降過來，人家原主肯定會生氣，但祝金福沒有，反而還很樂呵。
工資照拿，不用幹活，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
但後來康敬濤又是雙薪，又是三薪，又是四薪的，是真把老祝整慌了。
你到時候挖完人走了，你他媽是功臣了，吃香的喝辣的，順風尿溼鞋，可留下的團隊成本又是我來扛啊。
而且那兩個主管的工資都他媽要超過我了，這還有王法嗎？
“康總，我勸你不要衝動！”
“什麼？”
“你是不是想給他們所有人四薪？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老祝你別吵，關於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你有個吊毛分寸，祝金福暗自在心中罵罵咧咧了一陣，然後轉身就走，獨留康敬濤一個人，傷透了腦筋。
江勤……
康敬濤深吸一口氣，手腳有些冰涼。
他其實就見過江勤一次，就是在去年的團購行業交流大會當中。
因爲接觸的少，所以儘管拼團後續手段齊出，打的三家網站措手不及，康敬濤的實際感受也不深。
就好像有人一直在吹噓某某的劍法天下第一，但沒實際感受過的人總覺得自己有一戰之力，可真當那劍氣凌空，斬斷八萬里長雲，他們纔會感受到什麼叫頭皮發麻。
但康敬濤沒想到的是，麻早了。
五月三號，拼團原定計劃推遲的第二天，在悄無聲息的清晨，一個又一個的明黃色地推攤位遍佈了大街小巷。
最可怕的是，他們還不忘初心，用了拉手網的優惠券買了雞蛋……
“在線下單最快當日送的，還可以領雞蛋……”
“我？我是你們的團長旺仔啊，我就是咱們這個小區的！”
“……”
每日特惠的地推開始了兩個小時之後，拉手網的深城分站也上班了。
爲了迎接跳槽過來的九位主管，康敬濤特地穿了一身名牌西裝，把自己捯飭的如花似玉，嘴裡還默誦着昨天寫出來的稿子。
是的，他打算先給這些因爲錢的事情而耿耿於懷的主管們灌點雞湯。
錢確實沒有，都給四薪也不現實，但是雞湯是免費的，只要大餅畫的好，哪有局勢穩不了？
只是他剛走進分站的大門，就聽說了拼團地推已經開始上街的事情。
“他們哪裡來的人？主管不是被我們挖了嗎？擺攤、配送，聯繫渠道、跨區域調貨，倉儲管理，數據統計，這麼多的環節誰來做的？”“是提前埋伏好的，有個人我認識，叫孫志，是當初拼團在深城開闢市場的負責人。”
“這才一天，人調過來就算了，還立刻就開始地推了，拼團分部的執行效率這麼高嗎？”
“據說他們有一款內部管理系統，老闆可以對所有員工下直接命令，不過效率是一方面，我更覺得，他其實一直在防備着被人挖牆腳這件事。”
“……”
不過沒等他細想，會議室外面忽然就吵起來了，而且是越吵越響，哪怕是會議室的門關着都能聽到。
康敬濤本來就煩的不得了了，聽到爭吵聲之後立刻火冒三丈，拉開門就衝進了辦公區。
吵起來的是拉手網挖來的那些主管，與那些跟着拉手網走過無盡歲月的老員工。
挖來的主管這邊，爲首的是拿着四薪的江韜。
他最近確實飄的不行，甚至連自己都有點認不清楚自己了。
爲什麼？
一方面，他比很多勞苦功高的人的工資都高，另一方面，上家老闆還曾苦苦哀求他別走，這誰能不飄？
而老員工裡帶頭吵架的是他們的市場部經理、運營經理、策劃經理，幾乎所有的經理。
最近有一個新聞網站挺火的，叫做今夜頭條，嘎嘎好玩，嘎嘎有意思，大家都嘎嘎在用。
好巧不巧的是，昨天的滬上頭條就是拉手網以四薪代價挖走拼團主管的獨家爆料，看到這條新聞，老員工的閒聊羣裡直接炸了。
我們他媽辛辛苦苦，兢兢業業，就拿這麼點窩囊廢，結果你轉頭花了四倍的價格挖了人家的員工？誰聽了不炸？
其實哪怕有不公正待遇，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私下反饋，不至於當場吵起來，因爲很多社畜都習慣給自己留個後路，生怕徹底撕破臉後後悔都來不及。
但拉手網的這幾位老經理不怕，因爲人家拼團前幾天就拋出橄欖枝了，還讓他們自己報價。
媽的，有這種後路，誰還受你這種窩囊氣啊！
“吵什麼呢？都吵什麼呢？給我閉嘴！”康敬濤還沒了解情況，上來就擺出了負責人的派頭。
誰知道下一秒，市場部經理胡強忽然就怒了：“姓康的，該閉嘴的是你，在你眼裡，我們就狗屁不是對嗎？”
聽到這句話，康敬濤都懵了，一整個站在原地沒敢動。
運營部經理來玉瑩忍不住開口打圓場：“康總，其實大家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職場環境能夠公平公正一點，我們不多要，跟他們一樣四薪就夠了。”
拼團那邊的另外七個主管也開口了：“我們也不多要，四薪就夠。”
“……”
眼見着他不敢答應，胡強呵呵一笑摘，然後看向江韜：“小子，別得意，當年康總也高價挖過隨心團的員工，後來被開的一個都不剩了，你覺得你是個例外？”
見到這一幕，康敬濤深吸一口氣，就像是看到一顆子彈緩緩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他到現在也沒明白這顆子彈是怎麼打出來的，什麼時候打出來的，但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這下要崩。
傍晚時分，天色開始變暗，拉手網的辦公室裡已經變得空空蕩蕩了，只剩下那些老員工扔下的工牌，擺的滿桌都是，然後還有坐在窗戶前的康敬濤，好幾個小時都沒換過姿勢。
他是在琢磨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就有點明白了。
在知道自家主管被挖的時候，江勤故意把江韜和潘東子拉出來當靶子，強行擡價，讓那九個人起了內訌。
而這九個人的內訌還沒解決，團隊裡的老員工就因爲不公平開始了新一輪的內訌。
他好像什麼都沒做，只是三言兩語地爲打工人的怨氣點了把火，這把火就直接把他們燒穿了。
“康總，這都已經下班了，您還不走？”祝金福揹着手走進來，開口說了一句。
康敬濤轉過頭：“對不起啊老祝，我好像毀了你的團隊。”
“什麼叫好像啊，別謙虛了，本來就是。”
“……”
“其實我不介意，相反，我還得謝謝你呢，其實從拼團開始升級之後我就一直很慌，因爲我知道這個市場遲早要死在我手裡，可誰知道你竟然來了，給我頂了鍋，你簡直是活菩薩啊。”
“？？？？？？”
祝金福拉了把椅子坐了過來：“康總，其實咱們一開始就錯了。”
康敬濤沉默片刻後點頭：“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
“在所有網站都抱着脖子互掐的時候，只有那個大學生在想盡辦法哄用戶，在所有人都想着高端佈局的時候，只有那個大學生收留了被裁掉的地推。”
祝金福伸了個懶腰：“就像現在，在你想盡辦法要阻止拼團的時候，其實那個大學生要的是咱們因爲起內鬨而死光。”
康敬濤沉默了半晌：“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只是比別人更懂底層人的想法，明白底層人更想得到什麼，而這恰恰是所有身居高位的老闆們都做不到的。”
“那我們就只能輸？”
祝金福眉心一皺：“你就這樣認輸了？你的傲氣呢，你的銳利呢，你這樣還配不配是拉手網的人？”
康敬濤有些驚詫地看着祝金福，這人在他眼裡一直是老好人的形象，不爭也不搶，沒想到還有這種壯志凌天的豪邁。
“老哥，你是不是還有贏的辦法？”
“當然了。”
祝金福神色凝重地開口：“我得趕緊想辦法加入拼團，去晚了可別不要我。”
康敬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