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
段翌晨忽然擡起頭,一臉怪笑的看着安靜,語氣裡透出幾分不耐煩:“喂,站着幹嘛,過來啊。”
都已經到這種時候了,段翌晨還是個自我又霸道的霸王啊。安靜在心底想着,然後走過去也直接坐下地上,雙腿屈着,手抱着膝蓋。
“都怪你,讓我竟然會想上來看這個女人。你知道我每天飆車從這條路路過,從來沒有想過要來看她的。結果聽到你說的話,竟然白癡似得上來了。這個女人我恨極了,怎麼可能來看她。”
段翌晨嘲笑了自己幾句,眼睛眯了起來。透過眸光可以看出他的恨,卻又同時帶着不被重視的怨。彷彿是彆扭的小孩子,因爲渴望父母的關愛就拼命的做壞事。
但是段翌晨跟他們還有一絲不同,是因爲他應該是經歷了很多次的失望甚至是絕望然後就不再期盼了。
可是雖然恨極了,卻又愛極了。兩種感情複雜有矛盾,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實一直在愛恨中煎熬。畢竟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媽媽,冥冥中的牽絆是早就註定了的。
安靜看着段翌晨,覺得他似乎是想要找一個理由把心底一直憋着的話發泄出來。他不需要安慰,所以她只是沉默的聽着。
段翌晨側頭看想安靜,笑的像個純真的孩子,可是說出的話卻透出無盡的悲傷。
“我是個私生子呢,是當年這個女人不安分的爬上了有婦之夫的牀所以纔有了我的存在。真可笑,明明是不道德的私生子卻每天都聽到母親說自己是在衆人期盼在父母的愛和期望裡出生的。那種謊言,我從三歲的時候就不信了。”
“說到底,這個女人把我生下來也不過是爲了錢而已。以爲有了那人的私生子,就可以要挾他,或者把兒子賣了,拿到錢過高枕無憂的日子。只是可惜,都還沒見到人就被真正的女主人給發現了。拿一筆錢隨便打發走,眼不見爲淨。拿不到錢,兒子就成了拖油瓶。”
“別看我現在長得這麼俊美,小時候可是常常被打臉。”
段翌晨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安靜卻笑不出來。
他說的輕描淡寫,她
卻可以感受到其中刻骨的傷害和痛恨。自己的經歷跟段翌晨比起來,忽然就不像什麼了。
“我媽拿不到想要的,就開始借酒澆愁。喝醉了就打我,不給吃飯不給喝水。每次昏迷醒來我都在想,自己竟然還活着。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禍害。在我媽眼裡也確實是禍害,沒有帶給她好處還讓她多負擔一個人的生活費,嫁人也被人嫌棄。”
“後來到了五歲,這女人終於靠着身體和欺騙找了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我可是期盼着有了男人她就不打我了,沒想到竟然是多了一個打自己的人。那時候,我每天都在想着,究竟什麼時候自己纔會死。聽着我媽一遍遍的罵着禍害,拖油瓶,我總髮呆。再後來她跟那男人有了個女兒,然後我就明白什麼叫在父母的期盼和愛中出生了。”
“本來有個妹妹我是很開心的,可是看着她備受寵愛和呵護,漸漸長大,我就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我想就算是狗也好,養一條狗應該也會給它一個狗窩和剩菜剩飯。可我卻連狗都不如,偷偷吃個東西還會被揍。到我八歲,妹妹兩歲。我媽跟那男人一起去打牌,把妹妹丟給我。”
說到這裡,段翌晨原本透着蒼涼笑意的臉變得更加難以捉摸。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洶涌着瘋狂和陰冷,彷彿是聚集了濃郁的恨,化不開,也散不去。
再之後他的表情就變得愈發乖戾,渾身都透出森冷的氣息。層層疊疊的黑影籠罩在他的臉上,只有雙瞳閃耀着恨極了的光芒,看起來就像是魔鬼。
“我帶着妹妹去門口玩兒,然後故意把她帶到了水塘邊。你沒聽錯,我是故意的哦。”
段翌晨說完,還朝着安靜露出一絲邪氣的笑。如同惡魔,黑暗中彷彿可以生出一對黑色的翅膀來。
安靜想,下面發生了什麼她已經可以猜到了。正準備制止段翌晨說出來,畢竟那樣痛苦的事情讓他重複一遍的話就等於讓過去的痛苦再一次侵襲自己。
可是段翌晨卻還是說了,搶在安靜開口之前。
“妹妹被我推下去了,我一直站在岸邊看着她掙扎,不斷的叫我‘哥哥’。看着她的身體一點點的沉入水塘
,我高興的差點尖叫。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忽然又跳進了水塘裡。我試着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出來,看見那雙充滿了信任透明又清澈的眼睛我就後悔了。拼命的喊救命,可是沒有人來。水塘的水很深,很快我就體力不支,妹妹也再次落入水裡。我明明,到最後是想救她的,可是她還是死了。”
段翌晨的聲音忽然變得極輕,輕到如果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原本充滿了恨的雙眸中開始出現自責和愧疚,放在一旁的雙手用力的握成拳頭,彷彿是在壓抑着什麼。
安靜想安慰段翌晨,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他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忽然怪笑起來。
“我想我真的是禍害,妹妹被我害死了,然後這個女人也因爲我死了。她想要去勒索那個男人,想要再次一次,拿到錢然後跟自己現在的男人和女兒一起離開。可是她卻因爲自己的貪心,被那男人狠心給撞死了。我忽然之間,就成孤兒了。那個整日喝酒買醉然後痛打我的女人死了,沒想到我竟然還會哭。”
“明明恨不得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我卻又覺得難過。不過幸好,那只是因爲我是小孩子。現在,就算讓我看到我媽死在我面前,眼淚也不會掉出來。不過,因爲我媽的死我倒是意外的走運了。那男人撞死了我媽,他的老婆和兒子就被別人給撞死了。然後他纔想起我這個野種,就把我給帶了回去。我恨那個男人,可是卻可以笑着叫他爸爸。”
“我啊,還真是一個冷血又可怕的人。”
段翌晨說完,抱着安全帽起身拍了拍褲子,然後扭頭看向安靜。
“怎麼,聽我講完故事就徹底陷進去了?白癡,我在跟你開玩笑的。走吧,陪本少爺去飈一圈兒。”
段翌晨一臉風輕雲淡的說着,之前那副凝重中透出恨意和矛盾的表情已經徹底不見了。彷彿剛剛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安靜的幻覺。
可安靜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既然段翌晨要一笑而過,她就權當自己聽了個故事。
安靜想着,然後也起身跟着段翌晨一同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