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一去,天已經矇矇亮,老太君撐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行宮。
進了宮門,還沒走幾步,便聽幾個太監宮女在一旁竊竊私語。
老太君原無心偷聽,但聽見什麼“大小姐”,便運起內力開始竊聽。
“昨晚上選進宮的幾位秀女,聽說皇上很快便寵幸了一位,乃是柳郡令的大小姐。寵幸前晉了從七品御女,今兒一大早又晉了正七品采女。”
“此次出宮,皇上只帶了琴貴妃一人,如今琴貴妃被廢,皇上身邊自然該有新人。”
“聽說這位柳采女可不得了,不僅相貌端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與皇上話語相投,甚得皇上歡心。”
“又是一位新主子,也不知她喜歡什麼,咱們也好搶先巴結巴結!”
“聽說喜歡吃柚子,昨兒皇上還親自給她剝了柚子呢!”
“那咱們趕緊準備一些蜜柚,親自送去給柳采女吧?”
談罷,幾人歡歡喜喜地散開,各自去準備蜜柚。
原以爲在討論丫頭,誰知是皇帝又添了新人。
這也不是稀奇事了,自古男子都是三妻四妾,更何況九五之尊。
想起三妻四妾,老太君便是寒心。當年老太爺亦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十幾個女人,她原就氣量小,哪裡受得了那麼多情敵?
仗着老太爺寵她,她便日日吃醋,吵鬧得不可開交。
直到老太爺英年早逝,她才知曉那些女人,乃是皇帝離間他們的工具,他的心中始終只有她一個人。
所以他讓着她、寵着她、忍着她的脾氣,只要她一句話,不管多遠他都會回到她的身邊。
當年他們都那般青澀,簡單地在一起、簡單地成婚,沒有太多陰謀詭計。
而皇帝身在皇宮,經歷得比他們都多,因此他們受了算計,只能悲劇結束。
說到底,還是她的氣量太小。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她又何必日日氣他呢?
說起以前的事,老太君便是悔不當初。
這麼多年來,她支撐冷族、照顧兒子兒媳、撫養孫女。本以爲可以填補空虛,但無論做什麼事,心中終究是他。
不管是他的好,還是他的壞,這麼多年都不曾忘記!
沒走幾步,又遇上散步而來的皇帝,原是攜着柳采女的手,一見老太君便鬆了手,“梨兒......”
他一身常服,明黃得有些刺眼,聲音卻十分溫柔。這種溫柔的聲音,從來只屬於老太君。
而他身邊的柳采女,則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一身絳紫色的衣裳襯出她的端莊清麗。淺淺一笑之間,含情脈脈、楚楚動人,更有幾分老太君早已經逝去的青春朝氣!
皇帝先喚了老太君一聲,而後才向柳采女介紹,“這位是冷族的冷老太君。”
明瞭皇帝的眼色,柳采女微笑地福身,“臣妾采女柳氏,給冷老太君請安!”
按說她是皇妃、她是親王太妃,一個一身榮寵、一個死了夫君,該是老太君給她請安。 щщщ ⊙ttKan ⊙¢o
只是在皇帝心中,早已經將老太君看做皇后,所以要求所有皇妃,以老太君爲尊。其中,自然也包括皇后。
老太君輕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本以爲宮中人,請安之後都要暢聊幾句,沒想到老太君如此冷漠。柳采女疑惑地瞧了皇帝一眼,“老太君是不是心情不佳?”
皇帝贊同地一點頭,擔憂的目光早已經集中在老太君的背影,“你先回宮,朕去看看她!”
昨夜寵幸時,皇帝便說得很明白。他以老太君爲尊,再得寵的妃嬪,也要知曉分寸。
只是皇帝沒有明說愛意,柳采女亦沒想到男女之情上,只想着皇帝拿老太君當作親生妹妹。
但即便是妹妹,追她而丟下自己,柳采女也難免嫉妒。
雖心中嫉妒,柳采女卻也知曉分寸,遂福身一笑,“那臣妾就先回宮了。”
見她沒有胡攪蠻纏,皇帝還算滿意地一點頭,回眸看了她一眼,才追向老太君,“梨兒......”
“不要叫我梨兒。”老太君依舊一臉冷漠,伴着幾分倦怠,一眼不瞧皇帝,只顧往皓諭閣走。
瞧出了她的路線,皇帝忙吩咐一句,“給老太君備轎!”
“不必了。”老太君又是冷冷一句,轉眸瞧了遠去的柳采女一眼,“你去陪她吧!”
皇帝亦是轉眸,瞧了柳采女一眼,回眸時卻淺淺一笑,“你吃醋了?”問罷,與李佺一個對眸,主僕皆是一笑。
其實,在行宮所在的城池選秀女,是李佺的主意。
皇帝苦惱老太君愛搭不理,便讓李佺想出這個主意,刺激刺激老太君的醋罈子。
因此,皇帝故意寵幸一人、兩次晉封一人,傳得行宮內言語紛紛。本以爲皓諭閣甚遠,老太君不會馬上得知,誰知一大早便知曉了。
真是天助我也!
聽得“吃醋”二字,老太君的回憶再次浮現,雖懶得回答皇帝的話,但還是想着撇清關係,遂冷漠一句,“沒有吃你的醋。”
越是冷漠的語氣,在皇帝聽來,越覺得吃醋。
皇帝暗暗一笑,面上卻是安慰時的溫柔,“梨兒,朕不管寵幸多少人,都會以你爲尊。在朕心裡,什麼女子都比不上你,朕獨愛你一人!”
不管寵幸多少人......回憶再次浮現,老太君驟然頓足,顰起雙眉,擡頭嚴肅地看向皇帝,“你寵幸別人,關乎我什麼事?當年爲何指給他那麼多女人?你明知我氣量小......”
“他?”皇帝一怔。
老太君依舊嚴肅,“冷軒。”
冷軒便是魔尊的本名。
這麼多年來,老太君都不曾提起此人,皇帝差點忘了他是曾經的老太爺。
皇帝的解釋,一如往常,“並非朕指給他那麼多女人,是他花心不改,求朕指婚的。如今人都死了,也算得到了報應,你又何必氣惱呢?”
真是他花心不改麼?
老太君不屑一笑,與冷軒夫妻那麼多年,他是怎樣的人,她最清楚!
如今人已經沒了,皇帝只會一口咬定,老太君再問亦是無益,遂轉身繼續往皓諭閣走。
“梨兒......”皇帝不由擔憂,忙跟上她的步伐。
這麼多年,她說了無數次“不要喚我梨兒”,他依舊不改。
老太君也懶得多說,施展輕功,迅速進入皓諭閣。
皇帝想追隨而去,卻被李佺攔住,“皇上,火候夠了,隨老太君吃醋吧,醋勁過後自然曉得皇上的苦心了。”
皇帝卻是擔憂,“這個醋勁,要多少纔算過去?”
李佺深思了一會兒,“三五日吧,老太君的氣量小,醋勁也比常人大一些!”
居然要三五日,皇帝突然後悔納妾。
換了平日,要他三五日不見梨兒就罷了,如今梨兒生着氣,要他三五日不安慰,這如何忍得住?
李佺突然一個拍掌,手底下的太監很快拿了一幅畫上來,展開一看,與老太君年輕時的模樣有七八分相像。
“這是畫師照着老太君年輕時的樣子畫的,皇上滿意麼?”李佺問了一句,又拍掌幾聲。
很快又有太監上前,展開另一幅畫。
李佺又解釋道,“這是老太君如今的相貌,兩幅皆爲一個畫師所作。皇上若是忍不住,看看這兩幅畫像即可!”
皇帝不由蹙眉,細看了看那兩幅畫像。
這畫師的手法精妙,確實畫出了梨兒的幾分神韻和仙氣,皇帝遂一轉微笑,“賞!”
“謝皇上!”李佺代爲謝過,將畫仔細收好,退到了一旁。
這時,劉麒突然快步而來,向皇帝一拜,“父皇,父皇怎不在宮中?”
見這倒黴兒子來了,皇帝便是嚴肅,“何事?”
劉麒先是警惕地看了看皇帝身後的宮人,宮人們識相,馬上退後了幾步。
見這神秘兮兮的樣子,像是有什麼大事,皇帝下意識蹙眉,“是不是魔宮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踏春前,皇帝便給劉麒安排了任務,便是盯着魔宮的動向。
等到魔宮徹底安靜,他再率兵潛入毒林,一舉剿滅魔宮。
那些兵馬不怕瘴氣,因爲他們沒有修習內力,只是靠着蠻力打仗。
魔宮一靜,猛獸無人餵養,自然死的死、逃的逃。到時候毒林便可以攻佔,進入魔宮亦是輕而易舉。
算着日子,魔尊早該沒命了。
本以爲劉麒此來,是稟明沒命的好消息,沒想到凝重了神色,“父皇,今日兒臣的人來報,說是昨日魔尊與長老出林,殺死了一衆豹刀派的傀儡!”
豹刀派雖說武功一代不如一代,但以魔尊等人中毒的身子,卻也敵之不過的。咒毒沒有解藥,只有一個懂得施咒的人,用象牙驅毒才行。
當今懂得解除毒咒者,苗川都沒有幾人,竟被魔宮找到了?
說罷,劉麒又補充了一句,“兒臣的人看得十分清楚,一衆豹刀派傀儡盡是一招斃命的!”
一招......皇帝沉下臉色,“如此看來,冷軒等人已經恢復內力了!”
魔尊恢復也好,聖女的安危也得到了保障。
注意到劉麒的暗喜,皇帝不由氣惱,“吃裡扒外的東西,魔宮佔據不得,你也別想得到魔宮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