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裡,冷亦寒是冷族嫡長子,除了老太君,他何時受過氣?
小小云狂,以前見了他,不知何等敬畏,如今竟敢吼他?!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雲狂真以爲他從此寥落了麼?!
這下,冷亦寒是真的生氣了,“本世子不需要兩位看得起,夜深了,兩位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這話說得有點酸,雲狂聽出了他的意思,也是惱羞成怒,“冷世子,我念在是你撮合了我與甯兒,纔來給你送飯,你別不識好歹!”
冷亦寒不屑一笑,“我便是這樣不識好歹、沒有好臉色,你愛看就看,不愛看就滾!”
沒想到入了獄,他高傲的性子,還是一成不變!
雲狂冷冷一哼,牽起司徒甯的手,強行將她拉了出去,“這種人,不見也罷!”
司徒甯想勸架,卻已經被雲狂拉走。
若非質子一事不能暴露,司徒甯就該告訴雲狂,冷亦寒是他的大舅哥。
不至於雲狂吃醋生氣,竟將氣撒在冷亦寒身上........這兩人如今結下樑子,日後成了一家人,可怎麼相處呀?
司徒甯就這麼被拉走,在冷亦寒看來,一點掙扎也無。
他雖口頭上厲害,心裡卻不希望妹妹離開。
沒想到他這麼一說,她就真的走了。
想想以前,她恨不得天天纏着他,罵都罵不走。
如今有了雲狂,便不要兄長了!
冷亦寒氣得“啪”得一聲,砸碎了一塊冰,什麼妹妹、什麼兄妹情,真是虛假得可笑!
聽了冰聲,獄卒連忙趕來,“世子有什麼吩咐?”
冷亦寒正在氣頭上,對着他們,更沒了好臉色,“滾下去!”
獄卒一嚇,鞠了個躬,又連忙退了下去。
夜深了,江北終於恢復了寧靜,寧蠑和冷沐真回去後,也各自回了房間休息。
入睡未深,便聽外頭一陣腳步聲,冷沐真驚覺,猛地起身去看。
那身影不像寧蠑,也不像莫殤,更不像芷蕾,卻十分熟悉。
突然門吱呀一開,那人躡手躡腳地進來,見冷沐真坐了起來,他也一笑,“這麼晚了,你也沒睡呀?”
他的聲音是虛的,冷沐真聽着,只覺得熟悉,卻一時辨不出來。
下了牀,點起一支蠟燭,冷沐真纔看清了那人,不由一驚,“你怎麼來了?”
又見到她傾世的容顏,在燭光下更加迷人。劉麒難爲情地低下頭,“這麼晚還來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我實在睡不着!”
“大晚上的來女子閨房,確實是失禮!”冷沐真埋怨了一句,取過衣架上的外衣,迅速穿好。
被她一說,劉麒更加難爲情,“我也知曉不該來,但漫漫長夜,我實在熬不過去。”
冷沐真無奈一笑,“你那麼多妾妃,隨便請幾個來玩玩,怎麼會熬不過去?”
劉麒也是無奈一笑,“我沒有帶妃妾來,通房丫頭亦是留在了京城。”
打從在街上看見聖女,又得知她是冷沐真,他便無心妃妾了。
原打算帶來的妃妾,也臨時取消了,叫她們好一頓哭訴懇求。
他的後院瑣事,冷沐真自然不瞭解,以爲是皇帝不讓他帶,遂安慰一句,“既然如此,我也睡不着,咱們出去吹會兒夜風吧?”
正苦惱怎麼約她,她便主動提出來了,劉麒釋然一笑,連忙點頭,“好,請!”
“請?”冷沐真聽得一驚,只覺新鮮地笑笑,從小到大,他什麼時候說過“請”字?
歡笑之下,兩人走出了宮殿,於行宮的花園散步。
深夜,花園冷清無人,只有蟋蟀的聲音作怪,乍一聽跟鬼片有幾分相像。
兩人走了一會兒,便在籬笆旁停了。
劉麒規矩地坐在長椅上,坐姿稍微有些尷尬。
冷沐真則沒規矩地上了椅子,新式地坐在靠背上,習慣性地翹起二郎腿。
二郎腿,是劉麒從來沒見過的坐姿。
心覺新奇,劉麒就學了起來,兩隻腿搭來搭去,卻怎麼也學不會,只能尷尬地恢復了原先的坐姿。
見他這些動作,冷沐真只覺好笑,伸手幫了他一把,“這樣勾上來,大腿與大腿貼在一起,就是二郎腿了。”
二郎腿........
聽着這新式的名稱,劉麒亦覺新奇,“是一位叫做二郎的人發明的麼?”
冷沐真一笑,“對呀,是二郎神楊戩發明的。”
二郎神.......這個名字亦是沒有聽過。
劉麒亦是一笑,“三年出去,你似乎學到了許多。”
每個人都這麼說她,冷沐真無奈一笑,這哪裡是這三年學會的?
這些古代人,不懂現代的發達,若是跟他們說她是現代穿越過來的,一定會被當做異類吧?
兩人,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靠背上,一齊擡頭望月。
古代便是這點無趣,既不能打遊戲,也沒有遊樂設施。
到了花園裡,除了看花、就是賞月了!
原以爲劉麒會將月亮評說一番,他卻問了旁的,“三年前究竟怎麼回事?你怎麼去了魔宮?”
這倒不是秘密,反正是聊天,冷沐真就直說了,“三年前我被薛凝趕去清心寺,沒幾日便被她們打成重傷,難以自理生活。幸而遇見爺爺,他卻不透露身份,只收了我爲幹孫女,將我帶回去了。”
魔尊就是冷老太爺的事,劉麒一早就知曉。
這一點,冷沐真早在偷聽皇帝與劉麒密謀時,便得知了,所以才直呼魔尊爲爺爺。
清心寺的事,劉麒雖不關心,卻也有所耳聞。
當時聲傳,冷沐真畏罪潛逃,離開了清心寺。
他還嗤之以鼻,原來她是被人打成了重傷,最後被冷老太爺救去的。
劉麒點點頭,“如今薛凝他們,已經遭到了制裁,也算爲你出氣了。三年來,你過得好麼?”
魔宮的日子,冷沐真自然不會透露,只淺淺一笑,“你從來不會關心我,我都已經習慣以前的你了!”
劉麒抓抓頭皮,尷尬笑笑,“是嗎?我以前這般不近人情麼?”
說着,突然轉眸看她,眼神也變得認真起來,“我再不近人情,也不曾真心想要傷害冷老太爺。特別是你救了我之後,我更不忍心在你身上種毒!”
冷沐真點頭一笑,“我知道,你雖然自傲,本性卻不壞。”
說起自傲,劉麒又低下了頭,“自傲,不過爲了保護自己罷了,就像你掩藏才華本事一樣。其實幾月前,我替你擋了一些毒,不然冷老太爺活不過三日!”
以她對毒咒的瞭解,確實如此。
記得那日被人種毒,她明顯地感覺到毒性的劇烈,到了自己身上,卻好似減了一半。
而後魔尊和長老給她療傷,若非內奸又種下一毒,魔尊和長老不至於危及生命。
劉麒的一擋,確實起了很大的作用,冷沐真當時也有感覺,只是沒想到竟是劉麒擋的。
聽罷這話,冷沐真一驚,“那你沒事吧?”
劉麒一笑,“你都看到了,安然無恙。父皇手裡有解藥,只要不形成毒咒,服了解藥就沒事了。”
“那就好。”冷沐真點了點頭,低垂的眸子,像是若有所思。
幾月前,確實是他帶兵過來,攻打魔宮的。
她不計前嫌救了他,他也替她擋了一部分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救了整個魔宮。
若非他擋下一部分毒,魔尊即便與長老分毒,他們也活不過六日。
倘若只有六日,她根本救不了他們!
默了一會兒,冷沐真才問道,“當時我用了魔靈之鏡,你怎麼知曉我是我?”
劉麒一笑,“當時離得遠,我不曾聽到你們的談話,只能從口型分辨。莫殤似乎喚你爲小姐,他只遵從你一人,我自然知曉你是你了。只是當時腦袋一熱,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嚇着你了?”
冷沐真掩嘴一笑,“確實嚇着了,突然給我五體投地拜着,你還比我大一輩,豈不叫我折壽?”
劉麒又是一笑,“要折也折我的壽,我不準老天爺折你的壽!”
今晚的月色近圓,一如平時的皎潔純淨,一塵不染。
偶時一片黑雲飄過,擋了月兒光華,不過一會兒,便煙消雲散了。
正如冷沐真如今的生活,偶然來一片烏雲,作祟卻不造成威脅。
這樣的日子又是難熬,不知什麼時候,烏雲足夠強大了,便永遠吞噬了月兒!
皇帝與老太君的感情,他們這些小一輩的不懂,也不知其中利害。
只是一股危險意識,總覺得繁華不會長久,今後的幸福,還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兩人擡頭望月,想着自己今後的生活,皆是感慨萬千。
“從今以後,不管父皇如何處置我,我都不會對付你們了!”劉麒用宣誓的語氣說道。
那一句“不管父皇如何處置我”,冷沐真聽得心寒。
於皇帝而言,劉麒也只是一枚棋子。
似乎所有人都知曉,他的太子之位不會長久。
前些年冊他爲儲君,只是爲了堵住悠悠衆口,省得每日上朝,都是立國本的奏摺!
這麼多年過去,皇帝中意的人選,也漸漸浮出水面,劉麒的太子之位亦是岌岌可危。
冷沐真忽而一嘆,“咱們也算同病相憐,不知皇帝何時毛躁了,便將咱們都處理了!”
確實同病相憐,可他是皇帝的親生兒子、她只是個不相干的外人。
這兩人同病相憐,更叫劉麒寒心。
他是嫡出,卻也改變不了命運麼?
她何嘗不是嫡出?
劉麒笑睨她一眼,“你比我幸運,我是必死無疑,你卻不會。你有冷族、有寧族,有寧世子!”
正是因爲她有這麼多,才更叫皇帝防備。
除非嫁給皇帝,把這些勢力都變成皇帝的,不然近年,皇帝就會有動作了。
“明日........就要審冷世子的案子了吧?”劉麒平聲說道,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可奈何。
他多想替她解決了這些麻煩,可他卑微,許多事都是做不到的。
冷沐真點了點頭,“是啊,聽說苗川皇帝走了水路,明日就會到了!”
劉麒隱隱擔憂,“父皇這麼做,不會是起了剷除之心,我要借這次.......”
冷沐真卻不以爲然,放遠了目光一笑,“如果我是皇帝,也不會這麼快剷除,還不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