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久沒聽到皇帝的聲音,以前聽到只覺敬畏害怕,如今聽到竟有一絲厭惡感,不過更多的還是憎恨。
原還厭惡的眸子,只在坐下之際,已經恢復了常色,“嗯,兒臣來了,兒臣請父皇做最後一件事!”
簡短的話語,意思卻表達得十分清晰,皇帝笑得岔氣,重咳了幾聲纔回道,“果然是朕的好兒子,居然利用朕的信任,藉機毒害朕。朕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在遺詔裡處決了你!”
聽着他高昂卻虛弱無力的語調,劉麒不屑地勾起一絲笑意,“有兒臣在,父皇沒有機會處決兒臣,只能按着兒臣的意思辦!”
說着起身,將手中的玉璽擱在書案上,取過紙筆,一邊磨墨一邊說道,“七皇弟雖然平安無事,但父皇清楚,他已經不可能立爲儲君、更不可能登基爲帝。兒臣知曉父皇心中的繼位人選,兒臣也知曉父皇無力提筆,且讓兒臣代筆,替父皇立下遺詔,請父皇旁觀作證!”
劉麒放下墨棒,選了一支皇帝最常用的毛筆,沾了一點墨,提筆寫道,“奉天承運,洛商皇帝詔曰:八皇子劉漓,人品貴重、孝順恭敬,必能繼朕大統、登基爲帝,望今後以仁服衆、以德治國、以禮平邦,善待一衆貴族舊臣!”
說着,將聖旨拿去,給皇帝過目一番,才收了回來,“父皇已經過目了,也算是默認了,那就由兒臣代爲落璽!”
說罷,回到了書案,放平聖旨。解開包着玉璽的明黃緞布,雙手奉起玉璽一蓋。
聽得玉璽落下的聲音,皇帝的雙眼也閉了起來,“沒想到你這般深明大義,朕以爲你會立自己爲儲。怎麼?你費心毒害朕,不是覬覦皇位?”
確定了玉璽紅印的完整、清晰,劉麒才收好玉璽,微微滿意一笑,“父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兒臣不會與父皇計較。”
“君子?”皇帝一聲反問,盡是蔑然,“君子以孝爲先,你毒害生父,算什麼君子?”
輕笑一笑,皇帝才睜開眼睛,瞧着牀帳一縷明黃色的綢帶,映着陽光有些晃眼,“君子、小人,朕不想多做評述。只是朕沒想到,你劉麒也有這等本事,要知道你的母后,那是朕見過最愚蠢的人!”
原想離開,但提及忠肅先皇后,劉麒又不由惱怒,一轉怒目瞪向皇帝,“你還有膽子提起母后?!”
皇帝一眸淡色,“朕與你說話,自然提你的母后,難不成提寧墨蘭?她常年幽居宮中,你對她幾乎無所瞭解,說她的話,咱們父子亦是話不投機!”
話說得倒是理所當然,劉麒冷冷一眸,寒光比刀鋒要尖銳,“若過於深愛,便是父皇眼中的愚蠢,那兒臣只能輕笑,因爲父皇纔是最愚蠢的人!”
平時聽多了奉承的話,皇帝哪裡受不了這種罵語,一瞬怒然,“你說什麼?!”
劉麒冷冷一哼,“我不想多說一遍,只想告訴父皇,母后是聰慧之人,她只是過於深愛父皇,所以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母后的死因,六皇弟已經查明,並將證據奉於我。”
皇帝這才明白,“怪不得你突然長了膽子,居然敢毒害朕,原來是替你生母報仇!”
劉麒卻不以爲然,“不是替母后報仇,而是父皇的報應!父皇殺了那麼多人,染得宮闈處處是血,上天公平,父皇如今是遭到報應了!”
“報應.......”皇帝漫念出聲,似信非信地笑了笑,“朕從來不聽什麼報應,那都是膽小之人杜撰出來的東西。不然朕殺了第一個人之後,就應該得到報應了!”
對於忠肅先皇后的死因,多說一句,劉麒便覺得心痛一分。
再不想與他多說,劉麒擡步想走,卻被皇帝叫住,“麒兒!”
劉麒止步,卻沒有回頭,只聽皇帝軟了語氣,“這麼多年,朕知道對不住你們母子!還有你的親皇姐,朕殺她時,亦是不忍心的!”
那些都已經過去,兇手再多懺悔,亦是救不回她們的性命。
劉麒不願多聽,擡步又想離開,皇帝一急,便開門見山道,“朕想補償,立下遺詔,封你做定國侯,如何?”
聽出了他的意思,劉麒卻不中計心軟,只是冷寒一笑,“父皇還不如直接說,朕不想死,你快給朕解藥!”
“朕不想死,你快給朕解藥!”生死關頭,皇帝也只好放下自尊心,用求饒的語氣說道。
打從登基爲帝,他便沒有向任何人求繞過。即便求饒,原以爲也會是個大人物,沒想到是自己最不看重的兒子!
劉麒自然不會理會,哼哼笑笑,捧着玉璽輕功離開。
這種父皇,他只當今生投錯了胎,等天下一定、英年逝世,下輩子他一定要投個好人家!
歸還了玉璽,一切都恢復了原樣,劉笙的警衛並沒有察覺。
沒過多久,便見劉笙進來,後頭的太監端着一個臉盆。
臉盆裡頭,盛着清水,清水之間浮着兩滴不能融合的血液,那是榮親王和司徒詳的血。
剛一進門,劉笙便吩咐手下,“快馬加鞭去一趟凌晟,替朕取一滴司徒族人的血,必要確認是司徒族人!”
“是!”一位手下領命而去,劉笙又吩咐另一個手下,“冷世子應該還未出宮,馬上派人找到他,就說本太子有請!”
一進來便是這樣的陣仗,劉麒看得一愣,“出什麼事了?”
剛坐下來,劉笙便移眸去看玉璽的機關。這回劉麒細心,恢復得與原來一模一樣,劉笙並沒有瞧出端倪,隨即轉眸回來,“本太子在查明血統,皇兄不必多問!”
好端端的,查明什麼血統?居然還要司徒族人的血?
說到司徒族,劉麒便想到司徒詳。
爲什麼劉笙要司徒族人和冷伯諭的血?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麼?
雖不知爲何,但總覺得事情不妙,劉麒隨即起身,想將這件事告知冷沐真,卻被劉笙叫住,“皇兄要去哪兒?”
劉麒微微一笑,“出宮走走,反正你回來了,我也不必看着了,這些天在宮裡悶壞了!”說罷,轉身離開。
劉笙並沒有在意,反正查出血統之後,也要公佈天下的。劉麒若是猜到了他的用意,想告訴冷沐真,便隨他去說吧!
不出劉笙所說,冷伯諭剛到皇宮門口,正打算回府,又被劉笙的人傳召回去。
司徒詳提早出宮了,冷伯諭又被叫了回去,只好寧蠑與冷沐真二人一起回去。
他們是坐着紅木馬車過來的,司徒詳走了,自然沒馬車接送。
原以爲要徒步回去,走出幾步,一個拐角,便見到了紅木馬車。
司徒詳一如以往,傻傻地等着冷沐真出宮,再一道回府。
還記得上次的等待,他與寧蠑大打出手,吃了寧蠑的虧。那是因爲寧族心經獨步天下,所以司徒詳纔不敵。
但如今,他也聽說了寧蠑功力全失。若不趁着這個時候教訓他一番,日後可就沒機會教訓了。
以前受了寧蠑不少氣,今日要全部討回來。
這只是司徒詳前一時的想法。
江歆受傷的事,很快傳遍了皇宮,司徒詳也聽說了,立馬打消了所有念頭。
寧蠑在場,一定不會讓丫頭動手。且他聽說,現場有赤背蜘蛛的行跡,可見寧蠑的狠毒。
即便武功全失,他還有赤背蜘蛛王護身,司徒詳哪敢招惹赤背蜘蛛王?
原想攔着不讓寧蠑上車,聽說了這事後,司徒詳連手都不敢伸出來,乖乖讓兩人上了馬車,安全送回了冷府。
回到冷府,莫彥便是一臉自責,“屬下失職,不想被江族的人攔住,沒能保護小姐!”
江歆既然有心,自然能洞悉莫彥的存在,派自己的手下攔住他們。
反正冷沐真沒吃虧,反叫江歆自食惡果,隨即不計較地笑笑,“不礙事,你們都辛苦了!”
其實莫彥也不是毫無作爲,宮宴時,江歆便用江門的暗器,預謀暗殺冷沐真多次。
冷沐真並無察覺,因爲江門的暗器,講的就是悄無聲息。
幸而莫彥警惕,及時攔下了許多極小的暗器,若細細勘察宮宴所在的宮殿,就會發現地下有許多極小的石子。
那些不是普通的石子,而是會致人性命的江門暗器!
與其說那些暗器,是用來殺冷沐真的,還不如說,都是用來試探莫彥的。
只有試出所有護衛的位置,江歆的手下,才能準確攔住他們。
莫彥知曉江歆的用意,卻不得不出手阻止,因爲他不阻止,主子就要死於非命了!
回到湘竹苑,冷沐真才過問醫館的事。
莫彥也早派人處理了,自然據實回報,“醫館那邊,太子全力打壓,雲族只有尚書令一人,顯然已經撐不下去。原本許多事務,都是瑩蒂郡主處理的,如今瑩蒂郡主去得突然,尚書令應接不暇!”
冷沐真點了點頭,籌謀着醫館的事務,輕笑一聲,“劉笙到底還是小家子氣,你進宮告訴他,讓他直接切斷所有藥物供應的來源!”
莫彥一怔,“如何切斷?那些供應商人,賺的都是雲族的銀子,雲族如今資金不缺呀!”
冷沐真呵呵一笑,“雲族資金不缺,有冷族這般豐厚麼?回了祖母,叫她拿出一部分資金來,讓劉笙.......”說着,又有些信不過劉笙,隨即改道,“由你直接去斷,只要藥物的供應一斷,雲族必定崩潰!”
莫彥應聲而去,司徒詳聽得一笑,“真兒也學會籌謀算計了!”
冷沐真亦是笑笑,“也不算算計,就是買幾家醫館而已嘛!”
“切斷一切藥物供應的來源.......”司徒詳重複了一次,笑着點了點頭,“真兒的主意不錯,我卻有個更絕、更直接的辦法!”
冷沐真一怔,“什麼辦法?”
寧蠑不屑地撇了撇嘴,肯定又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司徒詳果然賣起了關子,自以爲是地笑了笑,“不必我說,我只替你做了,到時你便知曉了!”說着,喊回了莫彥,開始施行自己的計劃。
冷沐真依舊好奇,轉而看向寧蠑,“他究竟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