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史說完之後, 整個殿內都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緊接着纔是各方傳來的掌聲。
口才好的人總能煽動大家的情緒, 外加張御史的情緒一向激昂飽滿,要知道他是御史頭領, 最喜歡噴皇上的人就是他了。
他平時對着皇上說的時候, 能噴到把口水飈出二里地。
如今誇起大燁朝來,也毫不含糊,將他那充沛的情感, 充分地融入其中, 讓衆人都感受到他的熱情飽滿。
一些相對年輕的官員, 連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 對構建更美好的大燁朝, 充滿了信心和幹勁兒, 恨不得立刻轉身回自己的府衙,開始勤奮工作。
張御史也是面色漲紅,整個人激動的血液都涌上頭了。
等到掌聲停下之後,他才稍微冷靜下來, 不由得輕咳了一聲。
說完之後纔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往常都是逮着皇上或者同僚猛噴的人,方纔把大燁誇得絕無僅有, 連帶皇上和同僚們也都變成了極其完美的人。
“好!張御史不負當年狀元之名。希望你一直保持下去。”
蕭堯邊說邊擡起手鼓掌, 諸位朝臣也紛紛扭頭,跟張御史表達希望他繼續保持的願望,不要再對着他們狂噴了, 大家都不容易。
張御史的臉色由晴轉陰,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被下套了,要不然爲何皇上臉上的表情那麼不對勁,像是偷腥成功的貓咪一般。
蕭堯邊鼓掌邊轉頭看了一眼秦翩翩,在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立刻夾了一下眼角,衝着她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秦翩翩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調皮弄得一愣,轉而勾着紅脣笑了。
兩個人對視而笑之後,很快便都偏過頭,板着臉認真地看向殿內的朝臣,好像方纔的四目相對並不存在一般。
其實方纔帝后二人的互動,殿內大部分的文武百官都看個正着,一個個都覺得牙酸眼紅。
至於麼?當着這麼多大老爺們兒的面兒,就不要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了吧,誰還沒媳婦兒啊,回家不行嗎?
非要在這裡刺激他們,當然有幾個家裡供着母老虎的朝臣們,都看得肝兒顫。
什麼時候自家那頭母老虎,能有皇后娘娘這樣母儀天下的溫柔表情,柔柔一笑,便勝卻人間無數。
“無事便退朝吧。”蕭堯揮了揮手,非常滿足地說道。
聽這些人誇也誇過了,也終於把秦翩翩扶成了正宮皇后,他如今簡直是人生圓滿的狀態。
要妻子有妻子,要兒子有兒子,要江山有江山,做夢都能笑醒了。
“退朝——”張顯能掐着嗓子高喊了一聲。
百官再次整齊劃一的行禮,齊聲道:“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蕭堯從龍椅上站起,對着她擡起手,秦翩翩臉上的笑容又抑制不住了,搭上了他的掌心,帝后攜手踩上了紅地毯,離開了光明殿。
等上了轎輦之後,秦翩翩回頭看了一眼光明殿,陽光灑在上面,更顯得富麗堂皇。
這裡是權力的象徵,原以爲會嚴肅異常,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但是當她真的來到男人的競技場,卻發現還是有其可愛的一面,蕭堯已經盡他的努力,讓秦翩翩感受到這個地方的人情味兒。
至少在張御史慷慨陳詞的時候,她的腦海裡浮現出的都是大燁朝美麗的萬里河山,以及欣欣向榮的未來,而不是諸多大貪官污吏從這裡被拖出去,叛國的賊子接受審判,更沒有爾虞我詐。
“感覺怎麼樣?光明殿還行吧?”蕭堯硬是要轎輦停了下來,把秦翩翩叫到了龍輦上,與他同乘。
秦翩翩點頭:“與臣妾想的一樣,很巍峨富麗。”
蕭堯撇了撇嘴,壓低了聲音跟她抱怨道:“實際上原本坐在光明殿的龍椅上,是能曬到太陽的。但是之前朕的皇祖父夏天被曬傷過,冬天被曬得太舒服打了呼嚕,因此被御史臺噴了一整年,他也擡不起頭來一整年。因此才把龍椅的位置後移了,無論寒暑都曬不到一絲太陽。”
秦翩翩滿臉的不可思議,立刻問道:“怎麼會?皇上坐在龍椅上,即使有陽光透過光明殿的大門照進來,那也是朝臣們所曬到的陽光,比皇上多。皇祖父被曬傷了,朝臣們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蕭堯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有些微妙:“來自皇祖母的詛咒,都是過去的老黃曆了。”
他說完這一句,就岔開了話題,顯然是不準備繼續了。
畢竟把長輩們的舊事,當做話題拿出來說,總覺得不大好,雖說皇祖父的笑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但是爲了他老人家不在夜裡找他嘮嗑,他還是消停會兒吧。
秦翩翩仍然沉浸在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可能是幾位皇后之中最受到打壓的了。
皇祖母敢詛咒皇祖父,高太后也敢衝着先皇甩臉子,就她一路順着狗子才爬上位。
秦翩翩決定好好反思一下人生,她真想請教一下前面兩位長輩,究竟是如何調-教的,能把九五之尊碾壓得死死的。
當兩人回到賞桃閣的時候,大皇子正在毛毯上爬,最近奶孃在教他爬,不過小傢伙也不知道是長得太胖了,還是本身就懶。
他整個肚子都貼着毛毯,跟條大蟲子似的一直往前滾動。偶爾高興了手肘就撐起來往前揮兩下,要是不高興了,就整個人趴在毛毯上,大眼睛轉悠着看向四周,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秦翩翩回來之後,又見他一臉厭世的表情趴在那裡,整張臉上都寫着“我不想動”四個字。
她一彎腰,順手就把他抱了起來。
蕭鬧鬧一擡頭頓時愣住了,一下子竟然沒認出來。
秦翩翩因爲要帶孩子,所以往常都化着淡妝,而且如今蕭鬧鬧正是喜歡抓握東西的時候,她平時更不會戴這麼多的掛飾。
他歪着頭,仔細地觀察着秦翩翩,過了片刻之後,似乎才認出這是自己的親孃。
頓時就笑了起來,兩隻肉呼呼的小手開始去摸她。
看到她脖子上的項圈感到好奇,耳墜子也喜歡,至於頭上那金光閃閃的鳳冠,更是伸長了手臂,用力蹬着腿想要湊上去夠。
秦翩翩無奈將他塞回了奶孃的懷裡,直接讓人給她換衣裳。
這一身厚重的裝扮,頂着大半天了,可把她給累壞了。
等見到如往常一般清爽的秦翩翩時,蕭鬧鬧再次撞進她的懷裡。
奶孃塞給他一個撥浪鼓,此刻小傢伙正雙手把玩着,比平時要乖上許多。
蕭堯逗着蕭鬧鬧說了幾句話,便回龍乾宮處理政事了。
他剛走不久,舒貴妃便到了。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她恭敬地行了一禮。
秦翩翩立刻就把她扶了起來,她是故意避開蕭堯的,上回秦翩翩告訴她皇上知道她與景王曾經通過書信,不過也知道她沒有給他戴綠帽子,因此她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就算能活着,也足夠把舒貴妃嚇得夠嗆,畢竟這種事情說不準的,萬一皇上哪天看她不順眼了,再給她定了重罪,那真是苦都沒地方哭去。
最好的法子就是避着皇上,皇上見不到她,應該就想不起來她幹過的那些事情了。
舒貴妃過來是與她覈對晚宴最後的流程,白天在光明殿進行封后大典,晚上自然是要在後宮裡擺宴席的。
賞桃閣的宮人每個宮殿都通知到位了,直到封后大典當天,這些妃嬪們才知道爲何宮裡最近,總是喜氣洋洋的。
並不是爲了迎接什麼節日,而是替她們的六宮之主慶祝。
依然還是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諸位妃嬪們陸陸續續進殿之後,竟然看到了十幾位穿着異域風情着裝的女子,一個個立刻上前打聽。
這一打聽,才覺得心裡窩火。
她們都是來表演的,爲了慶祝秦翩翩封后。
“過年的晚宴上不許我們跳舞,結果一轉頭她自己封后了,就找人來跳舞。聽說待會兒還有唱戲的呢!”
“就是啊,你們沒看見那幾個舞女穿得多暴露,還有在大鼓上跳舞的,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哼,封后大典有什麼好得意的,瞧着吧,說不準今晚就有誰能爬上皇上的龍牀了呢!”
有心裡不舒坦的妃嬪們,三五成羣地湊在一起嘀咕着,臉上都帶着氣憤的表情。
因爲過年那事兒,皇上處理了好幾個妃嬪,但這都過去大半年了,好了傷疤忘了疼,外加秦翩翩成爲皇后這事兒來得突然,一個個難免意難平。
當然也有表情麻木的,秦翩翩已經獨寵這麼久了,她能上位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一個個還如此不服氣,真是吃飽了撐着。
更重要的是,往常連過年晚宴都姍姍來遲的皇上,竟然是陪着秦翩翩一起來的,兩人十指緊扣,慢慢地衝殿外一步步走進來。
大殿中央一直到門外都鋪着紅地毯,如今看着他們二人緩緩走過,不少妃嬪的面色都十分蒼白難看。
這根本不像是慶祝封后大典的晚宴,倒像是他們倆的成親大典。
秦翩翩又是一身紅的皇后鳳袍,皇上的龍袍雖說是黑色的,但是他的腰帶換成了正紅色的,怎麼看怎麼像成親的架勢。
“這是朕的皇后,後宮裡也不再是羣龍無首,朕希望諸位妃嬪能夠恪盡職守,時時刻刻都把宮規記在心中。若是有人冒犯了皇后,就是冒犯了朕,忤逆九五之尊可是重罪,想必諸位都不想受到那樣的責罰。第一杯酒,敬朕的皇后,敬她母儀天下,爲大燁朝女子之典範!”
蕭堯的祝詞向來直白爽快,今日更是如此。
話裡話外都透露着對秦翩翩的維護,邊說他還邊掃了一下殿內的其他妃嬪,眼神之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他舉起一杯酒,衝着底下的人晃了晃。
哪怕有再不情願的人,此刻也得端起酒杯,與他同祝秦翩翩升爲皇后。
這第一杯酒喝完,不少人就直接坐下了,哪裡想到蕭堯又斟了一杯酒。
衆人心底一顫,不會要一連敬三杯酒吧,不帶這樣玩兒的,不過是一個皇后而已,她們並不稀罕。
“第二杯酒,敬朕的髮妻。敬你活潑有趣,爲朕的世界填滿了色彩。”
他並沒有招呼其他妃嬪的意思,只是面對着秦翩翩而站。
秦翩翩有些感動,立刻端起酒杯,想與他碰杯,男人卻制止了她的動作,拉着她的手臂,繞過了自己的手臂。
兩臂交纏,交杯酒。
滿座譁然,皇上竟然當衆拉着她喝交杯酒,這還真是他倆的成親晚宴了?
蕭堯根本就不管底下嗡嗡嗡的吵鬧聲,只是專注地看着他,一雙眼眸黑亮異常,像是摘了兩顆星星藏在自己的眼睛裡一般。
秦翩翩衝着他笑了笑,揚起頭喝下了這杯酒,再看他的時候,她的眼眶已經通紅一片。
鼻子發酸,淚水溢滿了眼眶,隨時都要落下。
他對她的珍重,隨時都能感受得到。
“第三杯酒。”他邊說邊親自替秦翩翩倒酒,沉聲道:“敬朕孩子的母后。敬你溫柔耐心,爲鬧鬧撐起一片溫柔的港灣。”
他的話音剛落,就衝着一旁的張顯能使了個眼色,很快奶孃便抱着蕭鬧鬧走了進來。
小傢伙開始打哈欠,顯然是困了,但是看到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依然很開心。
一旁的小宮女倒了杯溫水遞過來,蕭堯拿着水杯與秦翩翩的酒盞碰了一下,就小心翼翼地餵了蕭鬧鬧喝一口水。
自此三杯酒喝完,帝后也終於坐了下來。
高太后坐在一旁,始終含笑地看着他們,眼睛裡也佈滿了水光,似乎是想起她的舊事。
歌舞表演開始了,甚至還唱了一臺熱鬧的戲曲。
那麼多貌美的歌姬舞姬,對着皇上拋媚眼的寥寥無幾,這與之前恨不得把目光黏在九五之尊身上的場景,簡直天差地別。
顯然連宮裡養的這些伶人都知道,有皇后娘娘在,再美的女人,都入不得皇上的眼。
若是還有那不死心的想要去撞南牆的,那也只有惹得一身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