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能站在殿外, 他非常聰明地沒有跟着一起進去, 就知道皇上肯定要搞事兒。
當然桃婉儀作死地喊那麼大聲音, 他是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彎腰伸手在腿上拍了拍, 似乎要將褲腿上的灰塵彈去一般。
他想起皇上之前剛從永壽宮出來的時候, 長舒了一口氣,還露出了輕鬆的笑臉對他說:“原來胡說八道故作無辜是如此的舒坦,朕終於瞭解爲何桃婉儀總愛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當時皇上那個狀態很不對勁, 一副躍躍欲試的狀態, 顯然是準備幹一番大事業的架勢。
跟着狗皇帝這麼多年的張大總管, 憑着本能感覺到了危機, 因此在皇上進入賞桃閣的內殿時, 他直接守在了門外, 並不想去給那兩人當撒氣的炮灰。
面對秦翩翩這樣的喝罵,蕭堯愣了一下,着實是萬萬沒想到,秦翩翩的膽子竟然變得這麼大了。
“愛嬪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蕭堯瞪着眼睛看她。
秦翩翩輕咳了一聲,她撅着一張嘴,鼓着腮幫子, 顯然是與他對抗。
不過最後她還是鼓足了勇氣, 道:“皇上是大混蛋!明明都是你賜給嬪妾的,那就是嬪妾的人了,結果你就這麼把她們給砍了?你怎麼不先把嬪妾砍了?”
秦翩翩的膽子顯然是非常大了, 這種話都敢說出口。
蕭堯原本想跟她說着玩兒的,結果最後把自己給氣到了,冷着臉道:“愛嬪是什麼意思?你若是真想死,朕絕不攔着!”
聽着內殿即將爆發的大爭吵,張顯能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瞧瞧,玩脫了吧?
如今小妖精在狗皇帝身邊待了這麼久,已經完全摸透了他的脾氣,該生氣就生氣,該撒嬌絕不遲疑,要她哭的時候,那簡直哭的比誰都好聽,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堅決不會忘了她。
完全就是盛寵的架勢。
秦翩翩冷哼了一聲,道:“皇上說嬪妾是長命百歲的,金口玉言,嬪妾就是死不了,所以嬪妾的人也死不了!死了的話,就是皇上說話不算數了!”
她拿以前蕭堯安撫她的話來堵他,頓時把皇上給弄得面色更加難看了。
他能怎麼反駁,自己說過的話還真的得兜着。
“愛嬪最近還真是恃寵而驕啊。”蕭堯再次伸手要摸她的後背,結果被秦翩翩一下子抓住了手,顯然是不讓他動。
兩人你來我往的好像隨時要打起來,站在裡面伺候的宮人,身上的宮裝都溼了。
天知道這兩位主兒鬧起來,真不是開玩笑的,他們玩兒得開心,只可憐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提心吊膽,要不是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悍,興許就皇上和桃婉儀鬧這兩下,都要有一半的人暈了。
“嬪妾要是恃寵而驕,就不會被人打得趴在牀上了。”秦翩翩冷笑一聲。
蕭堯再次伸手要抓她後背,這回力道有些大,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意思,顯然是覺得她欠教訓了。
秦翩翩一開始攔沒攔住,還真的被他拍了一下,頓時就覺得後背疼得不行了,就像是被針扎的一般。
她本來就正惱着,狗皇帝還跟她耍小性兒,她堅決不能慣着他。
“啊——”內殿傳來男人的一聲吼叫。
頓時整個殿內外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就連張顯能都抖了抖腿。
完了,是不是殺豬了?
張大總管的效忠之魂在顫抖,狗子千萬不能有事兒,否則他們這一羣人都得涼了。
他立刻扭頭就衝進了內殿,保護我方狗子。
等他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秦翩翩鬆口,蕭堯單手捧着自己手腕的場景。
“秦翩翩,你數狗的啊?”蕭堯低頭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牙印,以及牙印周邊的口水,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被咬了!
他,世上最尊貴的男人,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被咬了!
秦翩翩不說話,就揚着下巴,她和她最後的驕傲與倔強。
張顯能清楚瞭如今的境況之後,知道狗子活得好好的,並不是有什麼生命危險,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狗皇帝問這句話也真逗,他自己就是狗,看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同類嗎?
“你真是反了天!”蕭堯把手在自己的龍袍上蹭蹭,把那層口水擦掉,幾步就要衝過去像是要打她。
秦翩翩一動就後背疼,她如今非常痛恨自己是個傷患,但是好在她身殘志堅。
不就是疼嘛,能忍,堅決不能讓敵方狗子得逞。
“皇上,婉儀她後背有傷,您——”望蘭姑姑瞧見這一幕,頓時大急,立刻就揚高了聲音求情。
結果她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家婉儀如聖鬥士一般從牀上爬了起來,擡腳就去踹衝過來的皇上。
望蘭姑姑:哦,我大概是瞎了,閉嘴閉嘴!
張顯能看着桃婉儀這奮不顧身踹狗子的架勢,先是驚歎了一番,轉而在心底拼命鼓掌。
看啊,狗皇帝的女人堆裡,終於有一個爬到了上方,開始打皇上了。
前頭幾位娘娘終於是後繼有人了,自從先皇去後,宮裡已經看不到這幕場景了。
“別過來,嬪妾不是故意的,嬪妾好生氣,嬪妾好疼啊……”
秦翩翩一邊外強中乾的張牙舞爪,一邊又因爲拉扯到背後的傷口痛哭流涕。
如今的她簡直就是個瘋婆子,她的腦子裡此刻嗡嗡作響,一片忙亂,什麼都不想,也不敢想。
任誰咬了狗皇帝,都怕啊。
她大概是瘋了,能不能活過今天都說不定了,珍惜這段緣,說不定下回就屍骨無存了。
蕭堯本來怒氣衝衝的,結果看她又哭又鬧的架勢,一下子哭笑不得。
這女人何苦呢!
蕭堯見她這樣兒,還真是近不了身了,不過他依然震驚於自己被咬了。
這事兒往小了說,那就是兩人瞎鬧騰,往大了說那是襲擊聖上啊,要被殺頭的。
桃婉儀這膽子真是有天大。
“你再動一下試試!”蕭堯惡狠狠地對她道。
秦翩翩鼓着腮幫子,動就動,她都咬了狗皇帝,難道還不敢動?
最後蕭堯被她氣走了,奪門而去,張顯能立刻加快了步伐追上去。
他走回去的半道上還遇到了柳蔭,柳蔭立刻行禮,還想問一問桃婉儀呢,結果就見皇上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粗聲粗氣道:“你今日不許用晚膳!”
柳蔭:啥?
她一臉發懵地目送着皇上漸行漸遠的背影,久久的不能釋懷。
雖然柳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覺得自己不能用晚膳這事兒,絕對跟桃婉儀離不開關係。
皇上肯定又跟主子鬧了,可是她明明都沒有在身邊伺候,更沒有做錯事兒,爲什麼還要往她身上撒氣?
奴才就沒有尊嚴了嗎?主子生氣的時候,宮女連路過都不行哦!
由於狗皇帝走的太快了,張大總管連個眼神都不能跟柳蔭交流,就匆匆地追了上去。
蕭堯回去之後,身上還是上火的狀態,他一口氣批閱了兩堆堆積的走着,才覺得心中那口惡氣出了些。
張顯能在一旁端茶送水的,看着如此用功的狗皇帝,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以後狗子不認真處理朝事了,就帶他去賞桃閣遛遛,跟隔壁那小妖精吵吵架,他這受的氣都能撐一天,不停地灌水連飯都不吃。
當然等他歇下來的時候,桃婉儀那膽大妄爲的場景,再次一幕幕地在他腦海裡回放,又氣得批了一小堆奏摺,才把硃筆徹底擱置了。
蕭堯一推開奏摺,就見張顯能從外殿進來,皺着眉頭道:“什麼事兒?”
張顯能斟酌了一番,才道:“方纔賞桃閣請太醫了,這會子才送走。”
大殿裡面一片寂靜,蕭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死死地瞪着他。
張大總管死死地低頭,就當沒看見狗皇帝對他的暗示。
你想知道?求我啊!
“然後呢!”蕭堯怒得一把拍在了龍案上,震天響。
“是桃婉儀的後背傷口裂開,又出血了。太醫過去診脈,醫女幫桃婉儀清洗傷口重新上藥的時候,您知道的,婉儀主子怕疼,又是哭個不行,聽說都暈過去了。折騰到這會子纔算結束,望蘭姑姑送太醫和醫女離開之後,就派人來奴才這兒說一聲,免得您擔心。”張大總管得了這三個字,立刻竹筒倒豆子地說出來。
在他的眼裡,狗皇帝的“然後呢”跟求他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是汪汪汪,意思差不多就行了。
“朕擔心個屁!”蕭堯顯然怒氣未消,張顯能剛說完,他就接了這麼一句,臉色還是陰沉沉的。
大殿裡又陷入了一片寂靜,張大總管乖乖地站到他身後。
行吧,你不擔心我也不說啥了,反正誰擔心誰是狗。
過了好半天,九五之尊終於再次開口了,語氣依然還是兇巴巴的。
“她的傷口怎麼會裂開?”他質問。
張顯能張口就想接一句,因爲跟狗打架,她還膽大包天地咬了狗。
幸好張大總管業務水平很高,及時反應過來,改了口道:“是跟您玩鬧的時候,動作太大太用力,不小心牽扯到傷口了。”
當時在場的人都知道,偏偏皇上這個當事人要裝糊塗。
殿內又是一片寂靜,蕭堯憋了半天才道:“賞桃閣伺候的人怎麼回事兒,一個兩個都那麼蠢笨又沒眼力見兒。她受傷了要那麼大動靜,旁邊伺候的人就該攔住,死死地把她按在牀上,讓朕打兩巴掌這事兒也就過了,總好過這會兒流血撕裂傷口的強。”
張大總管悄悄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又開始了,跟桃婉儀吵架之後,就是全世界都是錯的,就他和小妖精倆是好人,是受害者,圍觀的都是大壞蛋!
“那個叫望蘭姑姑是吧?你派人去賞桃閣說一聲,朕替桃婉儀教訓他們了,今兒晚上全部都不許用晚膳!”蕭堯仔細地想了想之後,覺得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必須得罰。
賞罰分明纔是個好主子,秦翩翩那個情緒衝動的女人,一看就不懂這個理兒。
他是她的枕邊人,要好好替她警示一下那些奴才。
“是,奴才這就去。”張大總管彎彎腰,轉身就去傳話。
得嘞,您是狗您說了算!
賞桃閣殿外,寬敞的院子裡景色宜人,小橋流水,空氣清新。
天上的大月亮把院內照得猶如白晝,地上跟下了一層銀霜似的,讓人心曠神怡。
柳蔭就站在橋上,對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站得筆直,嘴巴大張。
望蘭悄悄地走過來,仔細地看了一眼,問道:“你在做什麼?”
“喝西北風,管飽。”柳蔭冷漠地道。
“嗯,一起。”望蘭姑姑點頭,也跟她學對着湖面張開了嘴。
“哦,啊?”柳蔭一臉懵逼,緊接着滿臉的感動。
好姐妹這輩子一起走,連喝西北風都陪着。
望蘭姑姑心裡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