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書房內,謝將軍走至桌案後,方纔看着謝靈沁開口,“宗政府昨夜遇襲,你可有受驚。”
“勞父親掛心了,我昨日睡得太沉,根本不知此事,倒是沒受到任何驚嚇,而且今早聽外公說,那些人大多都是朝表哥去的。”
“那就好。”謝將軍敲着桌案,又自後走出來,雙手負後,似在思量些什麼。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
謝靈沁覺着今日的謝將軍有些奇怪,一代將軍,也是統領過千軍萬馬的,謝將軍雖然自來多疑自私,可是卻並不是那般猶猶豫豫的人。
不過,謝靈沁也不急,只是沉靜的站在那裡。
“你去年及荓,今年過了年,就十六了吧。”良久,謝將軍終於開口,目光落在謝靈沁身上,有些父親的慈藹。
謝靈沁有些詫異,不過,一切情緒收在眼底,輕輕點頭,“是的,父親。”
“原先,因着你母親曾經和賢王母親蘭妃的交情,給你訂了婚約,可是世事難料……既然如今賢王退了婚,事情已無法挽回,你也無需自怨自哀。”
謝靈沁眼睫微動,不過,面上仍是恭順模樣,“父親放心,此事已過去多日,女兒已收拾好心情。”
“嗯,而且,近些日來,賢王對靈玉之心幾乎是衆所周知,你也知道的。”謝將軍又道,對上謝靈沁那似黎明湖般清澈的眼眸,一嘆,“你是嫡女,父親也不能將你忘了。”
這話一出,謝靈沁心頭一動。
莫不是……
“工部尚書的嫡子,一表人才,文武雙全,你覺得可好?”
可好?
謝靈沁擡眸,對上謝將軍的眼神。
工部尚書的嫡子,一表人才,文武雙全,這個父親說出這句話來,都不會打臉嗎。
一表人才,流連花巷。
文武雙全,身揹人命。
不止如此,聽說,還得過花柳病。
這些雖是隱晦的消息,可是她前些日子瞭解這個天下,瞭解北榮時自然有所聽聞,而且,曾經的原主還聽到二姨娘和人閒聊時說起過的。
這個父親,謝靈沁不信,他不知道。
謝將軍這時卻又嘆口氣,看着謝靈沁,“之前你二姨娘她做錯事,我讓她禁足,可是,終歸念着她這般多年,爲將軍府勞心勞力,便解了她的禁足令。”
“二姨娘確實辛苦,父親這樣做也是無可厚非的。”
謝靈沁心裡呵呵了,揣測着謝將軍的想法,順着答話。
果然,見她真無異議的模樣,謝將軍眼底的審視退了幾分,看着謝靈沁,“你應該感激二姨娘,爲了你的婚事,她是操碎了心的。”
“所以,父親,你是決定了嗎?”謝靈沁看着謝將軍,輕斂眉眼,不卑不亢,恰到好處的溫順。
沒有女兒家該有的羞怯,而是坦然的陳述。
“如果你沒意見,工部那邊,自然是沒意見的,畢竟,你是我將軍府嫡女。”
謝靈沁聞言,心底劃過冷笑,確實啊,工部算是高攀了。
可是,這個將軍府這般多年空有名銜並無實權,無非就是個空殼了,誰會願意娶她,工部會答應,想必也不過是冒險,爲了她手上的那個秘密罷了。
猶豫一瞬,謝靈沁目光一閃,突然輕聲道,“父親,我一直有聽說,當年母親曾經號令五萬兵將擊退蠻夷,守住北榮山河,你知道那五萬兵馬何在?”
“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謝將軍面色明顯一沉。
謝靈沁沒想到謝將軍的反應這般大,有幾分意外,卻也不慌,聲音反而更輕了些,帶着迷惑,“沒有,只是昨夜做了夢,突然就夢到母親,又想到了之前出門去小法華寺時聽到的一些言論……”
“你夢到了你母親,她可有與你說什麼?”謝將軍聲音都沉然不少,面上隱有期待。
謝靈沁慌若不覺,搖頭,“模模糊糊的,什麼也不記得。”
“哦。”謝將軍聞言,不知是鬆口氣還是失望,既而道,“你母親離世時,你還小,自是什麼也不清楚,至於外面的一些風言風語,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過是捕風捉耳,不足爲信。”
“父親說的是。”
謝靈沁微微一禮,餘光卻暗暗將謝將軍那晦暗複雜情緒收在眼底,旋即,又輕聲道,“那靈沁的婚事有勞父親費心了,若父親無事,那女兒便告退了。”
“……好。”謝將軍明顯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謝靈沁竟這般說。
只是,走至門口的謝靈沁,眼底閃過一抹冷光。
想讓我嫁,我若是反對,只怕今日連這個房門都走不出吧。
不過,你們不仁,那也別怪我不義。
門開,謝靈沁當先看到的不是紫河,卻是謝將軍身邊的護衛,“稟大小姐,方纔婉姨娘身邊的嬤嬤來了,讓紫河丫頭去拿個什麼東西,還沒有回來。”
護衛垂着頭稟報。
謝靈沁瞧着那護衛,目光微冷,預感不好,正要開口,卻見院子外面,一位中年嬤嬤快步跑了進來,“將軍……大小姐,不好了。”
“發生何事?”謝靈沁緊了緊手,而她的身後,謝將軍也自書房內走出來。
“方纔,我請了紫河去婉姨娘那裡拿將軍之前給大小姐做的衣裳,便忙去了。可是,就在方纔,行至半路,紫河卻突然的發了瘋,還打傷了家裡兩名家丁。”中年嬤嬤面露憂急。
“帶我去看。”謝將軍已大步自謝靈沁身後走了出來,看一眼謝靈沁便帶着護衛向外走去。
謝靈沁看着謝將軍和那護衛的背影,忽然間心裡隱隱糾糾,似乎有什麼浮出水面,當下也跟上去。
那跟在謝將軍身後的近身護衛,走了幾步,似覺有異,立馬回頭,可是身後除了一臉憂色的大小姐步履微急外,並無異樣。
但是,方纔明明有種如芒在背的寒涼感。
“明護衛,可是有事與我說?”謝靈沁好似不覺,提着裙子上前詢問。
那護衛聞言一怔,立馬搖頭,而後跟上謝將軍的腳步。
謝靈沁跟着到達前院時,紫河已經暈迷倒在地上,手上還抓着一塊尖銳的拳頭大小的石頭,石頭上有血,而一旁,兩名家丁扣着胳膊在那裡瑟瑟發抖。
兩名家丁都傷了胳膊,傷口是如此齊整,看到謝將軍來了,看着眼神驚慌,可明明皆是一幅討功的眼神。
這,騙鬼呢。
“老爺,你快看……”一旁二姨娘見得謝將軍來了,這才帶着人自假山後走出來,指着眼前一幕,一臉心有餘悸,“方纔真是,太嚇人了。”
謝將軍見此,明顯動怒,目光倏的看向謝靈沁,“這個丫鬟有瘋病?”
這沉怒的語氣,加上二姨娘那看着驚慌,實際得意的眼神,謝靈沁還有什麼不明白。
前腳將她叫去書房,語重心長,步步試探,而真正的目的,卻是要將紫河從她身邊弄走,折了她的羽翼。
弄不死她,就先從她身邊之人開刀,這,倒真是像二姨娘的風格。
只是,二姨娘到底說了什麼,不僅讓謝將軍要立馬將她給許出去,還陪同她一起來唱這齣戲。
不過,有件事,二姨娘是不是忘了。
而這時,婉姨娘才由丫鬟扶着匆匆而來,看着眼前此景,顯然也是聽說了發生的事,不好光明正大的說什麼,只是儘量不露痕跡的眼神示意謝靈沁,她是無辜的,此事不是她所爲。
謝靈沁當然知道,很明顯,這個嬤嬤是二姨娘的人,示意婉姨娘稍安勿躁後,謝靈沁這才一臉疑惑的看着謝將軍,“回父親,我並不知道,這丫鬟是之前二姨娘找來的,一直都挺聽話,也太平,並未聽說有什麼瘋病的。”謝靈沁表示一臉懵。
“大小姐,這人是我找的不錯,可是,不是你一直在用?”二—姨娘可不要這髒水。
謝靈沁看着二姨娘,不懼不慌,也不答話了。
謝將軍的目光從頭到尾一直掃量着謝靈沁,不錯漏過她的每一個表情。
那是,審視,試探,謝靈沁相信,只要她開口給紫河求情,那,紫河必死無疑。
見謝靈沁半響沒反應,謝將軍這才大手一揮,“既然如此,來人,把這丫鬟攆出去,趕緊讓人把他們的傷治了。”
“是。”
“父親,等下。”謝靈沁卻突然出聲阻止。
謝將軍豁然看向謝靈沁,那一眼,雖然閃得極快,可是謝靈沁還是看到一抹置疑的厲色。
“你要爲她求情?”
“不是……”謝靈沁面色平靜,眼神裡明明澈澈的,“這丫頭有瘋病,還亂傷人,自是不能留,不過,父親,你說,府裡的丫鬟進來都是要經過嚴格篩選的,二姨娘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會不會此中有問題。”謝靈說得極其認真。
謝將軍的眼底卻隱有光色一閃,看了眼二姨娘,緩聲道,“許是,一時出了差錯。”
差錯嗎?
呵!
“父親,正是出了差錯,我覺得,以防萬一,應當將這整個將軍府的裡裡外外的都查一遍,別是有心之人給混了進來,就不太好了。”謝靈沁話落,看着謝將軍顯然聽進去的樣子,便恰好的住了話頭,視線又落在地上還暈迷不醒的紫河,“哎,這丫頭啊……”
謝靈沁無奈的嘆口氣,擺了擺手的看着方纔那嬤嬤,“嬤嬤,勞煩了。”話落,竟作勢就要離開。
這一幕,倒是看得院子裡圍着的丫鬟家丁不禁側目。
從古到今,這些做主子的,就算是心裡看不上這些個身邊的丫鬟小廝,可是於人前,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都是會做點面子的,可是這個大小姐,平日裡柔柔弱弱的,眼下,就真的……這般冷血不管了。
好歹求情幾句啊。
謝將軍看着謝靈沁的反應,卻明顯的鬆了口氣。
“父親,那女兒先退下了。”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謝靈沁轉身欲走。
“咳咳……”剛走沒兩步,卻聽身後傳來一道咳嗽聲。
“將軍,這丫頭……醒了。”與此時,傳來一旁二姨娘帶着一點慌色的聲音。
而謝靈沁很敏感的將二姨娘那停頓中想說的理解爲“竟。”
將軍,這丫頭竟醒了。
謝靈沁也疑惑的回頭,卻看着方纔還暈死一片的紫河這時已醒來,看看四周,又看看眼下,一幅懵懂的樣子,“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嬤嬤說,你傷了人。”謝靈沁開口,須臾,又問,“你有瘋病?”
紫河一臉無措的看着四周,然後,看着一旁撫着胳膊的兩個家丁,立馬嗚嗚哭起來,指着那兩家丁,“小姐,你一定要給奴婢作主啊,方纔,是這兩人攔了奴婢的路,還欺負奴婢……奴婢無法,這才反擊的,奴婢……奴婢纔沒瘋病呢。”
“你,你胡說,我們哪有欺負你。”其中一名家丁一聽,立馬起身反駁。
紫河看他一眼,立馬跪着爬過來抱住謝靈沁的腿,什麼也不說,只是,哭得悲傷難抑。
而這悲痛的哭聲,無需言語,卻叫人同情。
謝將軍竟難得沒出聲,只是看着。
好久,謝靈沁這才輕聲一喝,“好了,你說他們欺負你,你可有證據,明明方纔很多人都看到了,是你發了瘋,傷了他們。”
“不,小姐,你相信我,是他們欺負我。”
“你胡說。”謝靈沁冷聲一喝,面色不喜,“他們只是兩個最普通的家丁,而你是我身邊的大丫鬟,他們平日裡也是見過的,不說將軍府管教森嚴有序,就衝你是我身邊的人,他們也定是不敢欺負你的。”
謝靈沁一字一句,顯然失望之極。
紫河卻拼命的搖頭,淚眼婆娑,那叫一個委屈可憐,“不是的,小姐,你相信奴婢,奴婢說過的,奴婢是你身邊的人,可是,可是,他們說……”紫河囁囁嚅嚅的聲音一低,看了看謝將軍,又噤了聲。
謝靈沁卻努力的揚了揚頭,一臉慍怒之色,“你要說就說,如今有父親在此,你還想如何辯解。”
“他們說……”
紫河壓了聲音,一臉欲言又止。
主僕倆這一唱一和的自然逼得謝將軍不得不開口,一旁二姨娘卻暗覺不好,阻止都來不及,就聽得謝將軍看着紫河沉聲開口,“說。”
“……他們說,他們說,我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鬟又如何,反正大小姐也不得寵,毫無地位,不受重視,以後終歸會被嫁出去,到時若是不帶奴婢,奴婢在這府裡還受苦,讓他們,他們……好好樂樂,以後……以後就會給奴婢好臉色……奴婢不從,奴婢……”話到最後,紫河那眼淚真是跟不要錢似的,嘩嘩直流。
而隨着她話聲一落,院子裡,突然死一般的寂靜。
一旁,婉姨娘暗暗鬆了口氣,因爲,她看到謝將軍面上一退方纔分明就要置紫河於死地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糾結難堪。
所以很明顯,謝靈沁雖然什麼都沒做,她卻贏了。
二姨娘抖動着脣瓣,觸着謝將軍那沉暗的氣息,驀然的失了聲。
堂堂將軍嫡出大小姐,被兩個家丁這樣輕視,身邊的丫鬟被這樣鄙薄,這是萬萬不可以的,縱然將軍再聽信於她,也失不起這個面子,二姨娘轉想過來,立即對着兩名家丁使眼色。
“不,將軍,我們沒有,沒有啊……”
兩名家丁膛目結舌,明白過來,立馬磕頭以示清白。
而這時,謝靈沁將衆人的面色情緒收盡眼底,終於開口了,沒有去質問那兩個家丁,也沒有對二姨娘表示任何的懷疑,反而是看向紫河,眸色深深,“你說,他們欺負你,你說這些都是一面之辭。”
“不不不……”紫河拼命的搖頭,咬着脣瓣,面色又羞又憤,終於將袖子往上捲起,“小姐,你看……”
“這……”謝靈沁目之所觸,面色驚愕,下一瞬,擡手一揮,就朝着那兩名家丁煽去,“你們這兩個畜生,竟這般傷害紫河,你們真不是人……”
接連兩巴掌,打得兩名家丁面色青腫,不敢還手還口。
氣氛死寂。
無人敢開口,無人敢阻止,只是道,平日裡柔弱的大小姐這下也是真的氣憤了。
這,憋屈啊!
“這……”這時,一旁的婉姨娘讓丫鬟扶着上前幾步,站至紫河面前,看着紫河胳膊上的痕跡,斂了斂眼神,面色一邊,這才走向將軍身邊,“將軍,這紅痕,當真是男子所爲……”
謝將軍額頭青筋跳動,色厲內茬,“畜生,堂堂大小姐身邊的丫鬟,也是你們能肖想的,來人,把他們押下去,亂棍打死。”
“是。”立馬有人上前,將兩名家丁給拖了下去。
那兩名丁似想說什麼,可是很快被捂了嘴。
不一會兒,便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哀嚎。
“父親,我先帶紫河下去。”此時不說,比說有用。
謝將軍看着謝靈沁欲言又止,目光焦灼,最終也只是擺了擺手。
紫河跟着謝靈沁亦步亦趨的走了。
謝將軍看向謝靈沁的背影,須臾,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護衛,“立馬對府裡所有家丁丫鬟進行審查。”
“……是。”那護衛明白,防患於未然,方纔大小姐雖是無心一語,可是卻讓謝將軍多少對這府中之事生了疑。
而原本好不容易以爲今日能將謝靈沁一軍的二姨娘在聽到這話時,面色大變。
這府裡的人怎麼好徹底排查,謝將軍因着謝靈沁她孃的關係,最忌諱在這府裡太多沾親帶故。
可是自從她進了將軍府,不可能少了幫襯,別的院子不說了,就她院子裡,好多都是裙帶關係,而且,大多有人仗着她的名義,行些不恥之事,只要事情不大,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
這下……
二姨娘是有苦說不出,紫河那丫頭沒弄死,反而還……
關鍵是,方纔爲了計劃順利,她聽將軍的吩咐,只讓兩名家丁先出面,所以說,他們到底是不是想趁機欺負紫河,她也不知道。
而婉姨娘從始至終站在謝將軍身旁,看着謝靈沁離去的背影,心緒,久久不能平。
明明儼然是一場死局,還明顯有謝將軍相助,謝靈沁毫無轉寰餘地,可是,她不僅將這死局破了,還倒讓二姨娘栽了跟頭。
這心思……
太深了。
婉姨娘並不認爲,謝靈沁是提前知道有這一幕的。
正是因爲不可能知道,還能應付得這般遊刃有餘,才叫人驚心神駭。
清水閣。
甫一進屋,謝靈沁就往徑直往內室走。
紫河不明所已,立馬隨步跟上,一進屋,便對着謝靈沁重重一跪,“多謝小姐今日救我,是奴婢疏忽,小姐一再叫奴婢小心,奴婢卻還是差點着了她們的道。”
謝靈沁此時已經內室裡走出來,手裡拿着一個翠色的小瓷瓶,瞧着她,“起來,我幫你擦藥。”
紫河面色怔了怔,她以爲小姐是生氣,結果,小姐走這般快進來,是給她拿藥。
紫河這下更不起來了,更加內疚挫敗,“是奴婢大意了,幸好當時二姨娘不在,沒有親眼看到,才由得奴婢說,奴婢生死無所謂,只是小姐的處境……”
謝靈沁真受不了這,揉了揉眉心,方纔道,“今日一環一環,我們是險中求勝,你日後更加小心就是,先起來吧。”
紫河想了想,這才起得身來,卻是滿臉擔心,“看起來,將軍和二姨娘已經是一個陣地……”
謝靈沁突然冷笑,顯然也很是疑惑,“倒是不知二姨娘對謝將軍說了什麼,讓他對我生了疑惑,從而拿你開刀,不過,所幸,你配合得極好。”
“是小姐指教有方。”
“來,我幫你胳膊上藥。”謝靈沁吩咐。
紫河搖頭,“奴婢自己弄的傷自己來就行,再說,還有硨磲呢。”
謝靈沁點點頭,立馬吩咐硨磲進來幫忙。
硨磲自然聽說了方纔發生的事,也不多話,只小心幫紫河上藥。
謝靈沁看着紫河胳膊上那深深的牙印,眸中滑過冷意,聲調清冷,“今日一出,以謝將軍的心思,只要轉一轉,便能想明白我們是在唱苦肉計,所以……”
謝靈沁面上漸起一片迷色,須臾,對着紫河和硨磲意味深長的一笑,“不過,如今府裡大力清查所有下人,嗯……你們倆都想一想,平日裡,誰對你們不太好,不友善,或者等着看我們清水閣笑話的,可以動點手腳。”
紫河瞬間明白了謝靈沁的意思,“小姐放心。”
硨磲眨了眨眼睛,竟很是激動,“真的可以?”
謝靈沁看她一眼,莞爾,“有什麼不可以?”
翌日。
一大早,整個將軍府的前院裡就齊排排的站了近二十名家丁丫鬟。
個個都揹着包袱,若着臉,如喪考批。
“行了,多發了一月例銀給你們,都走吧。”管事的中年嬤嬤擺手一吩咐,這些人這才自知沒有希望了,耷拉着轉身。
不過,還是有人不甘心。
“我是二姨娘的遠房侄子,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住嘴,二姨娘對你不薄,誰叫你成日在外面惹事生非,這不查不知道,一查,你犯的事還少?你還在這裡鬧什麼。”那嬤嬤立馬上前呵斥。
一字一句,表裡內意,那人不笨,聽了出來,當即撫着臉,然後,對着地上噗通一跪地。
“姨啊,是我的錯,連累了你。”
“行了,趕緊回家吧。”
人走了,前院一下子就空了下來。
“婉姨娘,你如今有了身孕,身子重,此中事就讓老奴來忙活好了,你去休息吧。”那嬤嬤這纔對着身後坐在那裡的婉姨娘道。
聽着是謙卑的語氣,可是不行禮,不和善,眼眸高擡,分明沒將婉姨娘放在眼裡。
婉姨娘看她一眼,也不說什麼,讓丫鬟扶着她下去了。
那嬤嬤看着婉姨娘的背影,神色一傲,“哼,不過是母憑子貴而已,這十月懷胎,早着呢,幸好,知道自己本份。”
暗處,隱在花枝後的人影一閃,很快朝清水閣而去。
正是紫河。
“小姐,如你所料,二姨娘真會做人,把那些個人都給遣散了,估計不會動搖她在將軍心裡的地位。”
“嗯……”謝靈沁將手裡的茶杯輕輕擱下,眉目沉靜,眸光如水,“我也沒想動搖她在父親心裡的地位。”
如今這局面,已經動搖不了。
紫河有些疑惑了,不解的看着謝靈沁。
謝靈沁抿脣,笑若清風明月。
“紫河,你可聽說過工部尚書家的大公子。”
“那個人渣?”紫河下意識脫口而出,一聲出,恍覺自己失言,有些尷尬的笑笑,垂下眉眼,“是小姐待奴婢太好,倒叫奴婢在小姐面前失態了。”
謝靈沁微微搖頭,倒是挺淡定,“嗯,父親聽二姨娘的話,要將我嫁給你口中所說的人渣。”
“什麼?”紫河一驚,“小姐你清風玉貌,聰明睿智……就算將軍不知你真風彩,也萬不能將你嫁給那樣的人,你可是將軍府的嫡女。”相較於謝靈沁的淡定,紫河明顯很生氣。
謝靈沁看着她,“所以,你認爲,對於這樣不顧我生死與幸福的父親,我這個女兒,還需要讓他作爲我的依靠嗎,所以,二姨娘在他心裡是何地位,與我又有何干系,她們不過都是……”謝靈沁眼底崩裂出冷冽的笑意,“不過,都是一丘之貉。”
紫河眸色一縮,看着面前如此清秀絕倫謝靈沁,這一刻,不知爲何,心裡竟生出幾分心疼來。
堂堂將軍府嫡小姐,曾經風華天下女子的女兒,外祖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看似衆星捧月的,可是卻過着這樣的日子。
難怪,突然變得如此冷心冷情。
“所以……”稍傾,謝靈沁又是一嘆,“你說依如今這個情勢,除了依靠太子,我還有什麼別的出路嗎?”
形勢比人強啊。
若是再不反擊,別到時謝將軍順藤摸瓜,店鋪都能查到了。
而且,關於月事帶,太子還等她去解釋呢。
真是,人艱不拆,欲哭無淚。
紫河卻沉默了,若是以往她倒是希望小姐能與太子一起,得太子相助,可是,那日她見逸世子的態度,看得出來,太子對小姐,分明沒有疼惜之心……
入夜。
月朗星稀,月色如銀,給整個北榮都城鋪上一層銀輝。
而太子府邸。
謝靈沁是第一次來太子府。
果然與尋常府邸是不太一樣的,不說府內一應佈置,就說這護衛,家丁,丫鬟,個個放尋常府邸裡都是個等個的好。
“小姐,太子說,讓你在這裡等他。”此時,紫河站在謝靈沁身後小聲道。
謝靈沁看她一眼,“我知道,而且,我已經等了兩個時辰了,我們來時,天才剛黑。”
紫河……
這確定不是在埋怨嗎?
可是,小姐也太淡定。
要知道,在外人眼中,太子雖性子冷淡,可是卻若清風般的溫和,但是隻有他們知道,真正的太子,是誰也猜不透的主。
也不知,小姐能不能過太子這一關。
夜,漸漸深了,茶,也喝了差不多兩壺了。
“太子府裡這茶果然比外面的好喝。”安靜許久的屋子裡,這是繼又等了一個時辰後謝靈沁的另一句話。
紫河無法接話。
“紫河,你說……”謝靈沁輕輕碰着茶蓋,語氣漫不經心的,“你說,太子是不是想我過夜,所以,才故意讓我等這麼久。”
“這……”紫河欲哭無淚。
太子一定沒這心思。
“若不然。”謝靈沁又道,“是太子對我心存歡喜,故意這樣引起我的注意?”
“噗通。”屋子外面,突然響起一道人體落地的聲音。
謝靈沁和紫河對視一眼,這才走出屋子。
只見院子外面,一名胖胖圓臉卻眉眼燦亮,手腳靈活的年輕男子正拍着屁股在那裡呲牙咧嘴的,一看到謝靈沁和紫河走出來,當即笑得更加明亮了,“哦,我叫聽海,靈沁小姐好。”
“好……”謝靈沁拉長聲音,然後轉身看向紫河,卻見紫河已經擡手捂住了眼。
很明顯。
丟人。
“你是,來太子府行竊?”謝靈沁問。
聽海……
立馬上上下下將自己看一眼,好懵逼。
他這麼風流倜儻,哪裡像是來行竊的。
“哈哈,聽海,我就說你這面相不好,你不信,你看,今天遇到明眼的了吧。”這時,隨着一陣笑聲傳來,又一道男子聲時落下。
清雋燦目,眉目張揚,幸災樂禍,不是餘輕逸又是誰。
“哪有,逸世子,靈沁小姐知書識禮,明明是在變相的誇我呢,是你沒聽清楚。”
餘輕逸眼尾一勾,“你丫的,又想打架是不是。”說話間,餘輕逸一撩袖子,作勢就真要打起來。
饒是謝靈沁再淡定的人,看到磨拳嚯嚯的兩人,也有些脣抽。
這是……什麼鬼。
太子身邊的護衛這麼有才?
一言不合就開打?
打的還是慶王府世子。
關鍵,這個世子主動請打?
“逸世子,祝你旗開得勝。”謝靈沁想了想,近日這個餘輕逸雖然好心辦壞事,不過,倒是待她不錯,所以以示鼓勵。
“咳咳……那個,小姐……”身後,紫河似乎很尷尬,上前一步,“我們,要不,進屋。”
“不用,索幸太子沒有來,而這兩人若是真的比劃起來,也缺個裁判,我們閒着也閒着,不要虛度時間,正好我心裡也鬱悶,疏解疏解。”謝靈沁說着,還讓紫河去屋內搬條凳子出來。
那躍躍欲試的樣了,紫河脣角更抽了。
原來你是這樣的小姐……麼!
而本來要打起來的兩人聽得謝靈沁這番話,拳手放下,紛紛看向謝靈沁。
一臉的深意莫測,還頗有些小幽怨。
“打啊,怎麼不打了。”謝靈沁坐在凳子上,清冷着調調在催促。
前世裡,她就喜歡看摔跤比賽,這可謂是她唯一的興趣愛好,也是唯一能激起她笑意的點。
所以,她是認真的。
“打什麼?”而驀然飄來的一道低沉聲線卻將氣氛凍結。
謝靈沁分明看到聽海和餘輕逸二人面色一變,隨即,一改方纔姿態,立馬站好。
聽海就像是隨時接受檢閱的士兵,餘輕逸則是流水不動的妖嬈風彩。
而謝靈沁也偏頭,看向那紅牆院外。
似一道風,若一道寒,劍眉星目,步履從容,藉着月華,一步步走近,美得若玉,俊得非凡。
更特別的是那身雅緻雍容的氣質,甫一出現,便能壓過一切的春華瀲灩。
與生個俱來的王者之勢,不外如此。
可是,他卻能駕馭得很好,只是彷彿一瞬,好像,方纔一切,都是錯覺。
再一看,太子只是,氣場過於冷了些,而已。
“臣女,見過太子。”當然,再如何俊美,謝靈沁不會迷失自我,對着太子福身一禮。
不過,太子沒叫免禮。
於是,謝靈沁就這樣微彎着腰,垂着頭,露出一截比玉還要白上幾分的脖子,在月光下閃着盈盈光澤。
“你們……”
“屬下巡視巡視。”只聽得太子一聲出,明明清然無波,可是聽海卻瞬間消失不見。
“那個……”餘輕逸看一眼謝靈沁,又悄悄的看向太子,摸了摸下巴,小心上前,“那個,我說啊,這謝靈沁啊,你看她瘦瘦小小的,你不要欺負她了,那個啥,人家來找你幫忙,你差不多,就賣我個面子……”
太子沒說話,只是橫了餘輕逸一眼。
餘輕逸聲音一滯,嚥了咽口水,嘻嘻的擺手,“那個,我就說着玩,說着玩。”
然後,身影瞬間消失在原的。
周邊,氣氛,莫名嚴肅。
謝靈沁……
這個餘輕逸就這麼怕太子?
“你覺得……”謝靈沁正想着,突覺頭頂威壓而至,同時,涼薄似乎又帶着一股子邪氣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擡頭,太子近在眼前,不過半步之遙,呼吸,悠遠寧靜,好像,都是涼的。
謝靈沁不自覺的一個激靈。
“你覺得你憑什麼能讓本宮幫你?”宇文曜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似在呢喃,卻更像威脅。
昨夜竟然敢算計他,不懲罰你,你還不知道天高地厚。
“之前太子不是說,讓我來投靠你?”謝靈沁揚了揚脖子,不卑不亢。
“那是之前。”
謝靈沁……
鬱卒,這是不承認了?!
“而今你還偷了我太子府的綿布。”太子又道,話時,似乎還有一抹嘲笑。
謝靈沁抿了抿脣,看向身側的紫河。
紫河的頭快要垂到膝蓋。
她不是真心坑主子的,實在是找不到啊,哪裡知道,太子平日裡不查府庫,卻昨夜查。
這個倒黴丫頭,謝靈沁無語。
“這個綿布這事呢,是這樣的……”
“難不成,你自己用了,還想誣賴給別人?”
謝靈沁嘴巴張了張,看着太子,話哽在喉嚨裡,上不得,下不去。
深呼吸,深呼吸。
她不生氣,她不生氣。
她是前世裡最牛的特工,心緒最穩定的天才。
“所以,你現在憑什麼要讓本宮來幫你?”
再次深呼吸。
謝靈沁擡眸,含笑,“如果非說我有什麼憑靠的話……”謝靈沁眉宇一揚,身子站得筆直,“我自認爲,長得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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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晚了,新枝從醫院一回來,就馬不停蹄的忙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