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下毒的人就是你麼？”
明明是問句，用的卻是降調。顯然在文青羽心裡已經認定這根本不是個問題。
所有人都瞬間擡起了頭，滿眼皆是不可置信。
下毒的人是琴心？怎麼可能，她分明就是所有人當中最沒有嫌疑的那一個。
琴心看了她一眼，臉上溫雅的神色卻半絲不見，竟是難得一見的冷靜：“就因爲我不肯吃點心，你就篤定是我下了毒？”
她擡手理了理腮邊碎髮：“明知道是有毒的點心，我爲什麼要吃？兇手明明已經找到了，我又何必要做這種無謂的犧牲？即便我真的有錯，該打該罰也是王子的事情。我有必要向你一個外人證明我的清白？”
文青羽看她一眼，這個丫頭讓她刮目相看了。
到了如今的地步，居然還能氣定神閒的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你說的兇手是悅荷麼？”文青羽淡淡說道，眼中的光亮似乎能照見人心底藏得最深的污垢，叫人不敢直視。
琴心別開了眼：“目前看來似乎是這樣，綠雲和紅雲也被她連累成了幫兇。”
“你說的沒錯。”文青羽點了點頭：“目前看來的確是這樣，不過麼，那是在你刻意讓所有人忽略了你的存在以後。”
琴心眸色一閃，沒有說話。
“方纔是你說瞧見藍雲慌慌張張從外院進來，所以大家一下子就懷疑到了藍雲身上。”
“後來，又是你說看見悅荷在房間裡調配毒藥，才坐實了悅荷投毒的可能。陳管家不過是提了一句王子曾經吃過相同的桂花糯米餈，你就立刻說王子就是中了毒，那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她微微一笑：“還有綠雲紅雲分明是不肯吃點心的，又是在你說了什麼不要連累家人之後，她們才吃下了桌子上的點心。這麼多的轉折都是因爲你琴心姑娘的一句話，你能告訴我是爲什麼嗎？”
琴心的臉色一點一點白了下去：“不過是巧合。”
“巧合啊。”文青羽笑容微冷：“一次也許是，發生了這麼多次，簡直就是個奇蹟了。分明是你一步步引導着大家找出了兇手，簡直比我們京兆尹的大人還要厲害，你這樣的聰明睿智，你們王子真的知道麼？”
琴心咬了咬脣，沒有說話。
“你做的很好，卻錯在不該將自己摘得太乾淨了。”她的目光在院子裡微微掃過。
“院子裡二等以上的丫鬟各個都有嫌疑，唯獨親手做了點心的你卻半點嫌疑也無。水至清則無魚，你沒有聽過？”
琴心身子顫了一顫，眼看着陽光下文青羽素白纖長的手指捏起了一塊糕點，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而她身邊的下人卻半點沒有藥阻止的意思，她的臉色終於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
“是不是很奇怪我爲什麼也會吃了這盤子裡的點心？因爲這點心根本就沒有毒。”
她微微一笑：“你的記性沒有問題，今早你親手做的的確是八珍糕，根本不是桂花糯米餈。是我叫人偷偷做了這個東西，目的麼就是爲了——釣魚。”
這話說完，眼看着直挺挺躺在擔架上半絲氣息也無的溫松柏一下子坐了起來。陽光下分明還是那儒雅俊秀的一個讀書人。
“公子，屬下躺的好累。您若再不叫屬下起來，屬下就真躺不下去了。”
溫松柏揉了揉僵直的胳膊，表情略微的痛苦。躺着是舒服，躺着一動不許動卻絕對不舒服。
文青羽朝他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琴心臉色微白：“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明明做的就是八珍糕，爲什麼就順着我的意思說是桂花糯米餈？你敢說你心裡沒有鬼麼？”
“王子重病，奴婢日日擔心睡不好。精神恍惚之下記差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那麼好的記性怎麼可能記差？”文青羽笑道：“分明是你早就看出來我們設了個套子想要調出給王子下毒的人，所以才故意將計就計，想要借我們的手除掉作爲你最大勁敵的悅荷。”
悅荷一下子睜開了眼，直直看向了琴心。
“你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明明叫綠雲她們處理掉的桂花會再度出現，你不能確定搜到的桂花是不是你原先動過手腳的那些。恰好綠雲又說漏了嘴，所以她們便也只能死了。”
“你性子沉穩卻很是惜命。明知道吃了點心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卻怎麼都不允許自己吃下來歷不明的東西。所以，從那一刻起你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先機。”
文青羽緩緩靠在了椅背上：“實際上，這包桂花根本就不是你原先的那包。綠雲她們的確早就處理掉了，可惜你不肯相信同伴，急着想要滅口。難免計劃就倉促了一些，沒有經過反覆推敲的說辭到底是禁不住考驗的。”
琴心身子一動，突然扭頭看了一眼陳管家。陳管家非常善解人意的朝着她笑了一笑：“沒錯，我什麼都知道。”
所以，方纔大家看到文青羽和陳管家之間的劍拔弩張，言語譏諷什麼的，都是騙人的？
文青羽不再看琴心，反到瞥了一眼已經被連番打擊給驚得石化了般的綠雲紅雲。
“你們怎麼說？”
半晌沒有人說話，文青羽淡淡笑道：“你們若是死了，便坐實了謀害王子的罪名。你們的家人將會徹底失去了生機。”
“是琴心下的毒。”綠雲立刻說道：“我和紅雲去倉庫裡電算東西的時候，親眼看到了琴心在悅荷送來的桂花裡下了毒。她給了我們不少的好處，說她是爲了除掉悅荷。等悅荷死了，就提拔我們做大丫鬟。我們信了才什麼都沒有說。”
紅雲也搶着說道：“等王子出了事，我們才發現自己好像上了當。去找琴心的時候，她抓了我們的家人威脅我們。我們只能繼續聽她的話，將桂花給處理掉了。我們不是自願的啊。”
到了這時，誰還能聽不出事實究竟是怎麼回事？
琴心嘆了口氣：“成王敗寇，既然已經叫你們發現了，你們要殺就殺吧。”
“陳管家，接下來是你的事情了。”
“來人。”陳管家沉聲說道：“將這三個吃裡扒外的丫頭送去刑房，給我好好的審問。”
“小心防備着人自盡。”
陳管家眸色一閃，立刻說道：“先伺候她們一碗軟筋散。”
立刻就有人端着藥碗給三個人灌了進去，陳管家這才朝着文青羽恭恭敬敬鞠了個躬：“多謝公子！”
“你去忙吧。”文青羽朝他揮了揮手：“只有問出了毒藥，我才能想法子給你們王子解毒。十日之內，他暫時是沒有大礙的。”
陳管家立刻押着人出了院子。
“公子，這桂花怎麼處置？”秋露看了一眼桌子上扔着的小半袋子幹桂花，弄來這些玩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隨便做成什麼，今天晚上給琴心來個全桂宴。”
秋露嘴角抽了一抽，全桂宴啊！
聽上去多麼令人嚮往的東西，公子到底是有多討厭琴心？
明明是琴心在桂花裡下了毒，卻要給她一頓全桂宴，這不是赤裸裸的打人臉麼？
溫松柏神色如常：“公子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莫言殤可曾回來了？”
“沒有。”
文青羽略一沉吟：“那就等着吧。”
她眸色微閃：“若是到了明日還是沒有莫言殤的消息，我就只能親自走一趟永蓬山了。”
天色剛剛擦黑，陳管家便前來拜見。
文青羽從書桌上緩緩擡起了眼：“怎麼，可是招了？”
“招了。”陳管家搓了搓手，顯然很是興奮：“說是一種叫無極水的東西，不知這東西公子可曾聽說過？”
“無極水？”文青羽挑了挑眉：“你確定？”
這麼一問，陳管家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不由的便有些緊張：“莫非這無極水相當厲害麼？”
“厲害，的確厲害。能殺人於無形，讓人在睡夢中不知不覺的睡死過去。卻叫任何一個高明的大夫都無法查驗出異常來。”
“這……這如何是好？”
“再厲害的東西總有法子剋制。無極水也不是真的就沒有法子解的。我感到好奇，是因爲這個東西出自後宮。而且定然不是你們南疆的後宮。”
陳管家皺了皺眉，有些不明所以：“不是南疆後宮，莫非是蜀國來的人？”
“無極水是後宮嬪妃爲了爭寵悄無聲息除掉對手所用的一種特殊毒藥，這種毒藥是宮廷秘方，不是一般身份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知道配方的。這東西對於其他人來說是秘密，但卻已經在中原皇宮裡流傳了上百年。”
“公子說的可是大周的朝廷？我們王子從來對朝政不感興趣，跟大周的人半點不曾有過接觸。”
文青羽冷冷一笑：“你不去就山，山就不可以來就你麼？據我說知，怡親王已經偷偷潛入了曲姚。他可曾來見過你們主子？”
陳管家想了想便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曾。自打老王爺領兵走了之後，王子一直關注着城裡的變化。根本就沒有怡親王進城的消息。”
他眸色一閃：“公子的意思是說，給王爺下毒的人是……?”
“怡親王是皇室貴胄，又是太后親生子。你覺得他可有資格得到無極水？”
陳管家頓了一頓：“爲什麼?南疆不是一直跟大周交好的麼？”
文青羽脣瓣微勾，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譏諷：“一個南疆只能有一個南疆王。”